《失忆女王》文随心

12、十二章

　　姚晶晶并不觉得坐自己的宾利有什么不妥，可柏一驰说，既然是诚心想谈合作，就不要在无形中用气势压人。

　　好。她从善如流。

　　对方约在一间宁谧的茶吧。那地方离姚晶晶的公寓并不远，柏一驰接了她之后，还早了几分钟抵达。

　　并没有人等在那里。

　　约定时间过去五分钟后，姚晶晶胡乱地翻阅着店里提供的杂志，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

　　十分钟后，她黑着脸将杂志甩到一边，柏一驰不做声，走到一旁压低声音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砰地一声，店门从外面被人撞开。

　　“对不起对不起，临出门时，家里出了点事情。”对方犹气喘吁吁，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迭声道歉，语气真诚。

　　姚晶晶双手抱臂，冷着脸将人打量一番。

　　高挑身材，五官却只能算秀气，皮肤白皙晶莹像羊脂玉，显得很年轻，可目光又偏偏沉静得很，让人第一眼根本猜不透她的年纪。一身款式别致的套装或可加分，上面却有几个浅浅的污渍印子。身后，背着硕大的作品册子，很沉，压得肩膀有一点弯。

　　她微笑着伸出手，一双大眼睛仿佛被泉水洗过般，清澈见底，“韦悄悄，很高兴认识你。”

　　姚晶晶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并不起身，也不伸手回应，“呵——这还没成为大牌呢，架子倒先摆出来了。”

　　对方闻言，并不生气，双手郑重握住厚厚的铜版纸作品集，满含歉意地递过来，“今天实在是对不起，家里有点急事耽搁了。希望姚总能先看看我的作品，再考虑是不是给我这个机会……”

　　姚晶晶连个眼角都欠奉，挥手啪地打掉，轻蔑地嗤笑一声，“没有一流的工作态度，怎么可能成为一流的设计师？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作品？这种下三路的作品，不看也罢！”

　　对方的笑意僵在脸上，脸色微红，能看得出是在极力压制火气，“迟到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也不打算辩解什么。可因为这个就全盘否定我的作品和心血，恕我不能接受！”

　　“你——”年轻的设计师忽然恶狠狠地盯住姚晶晶，喝道：“给我把册子捡起来！”

　　姚晶晶的回应则是一抬脚，优雅地从地上的册子上凌空迈了过去。

　　韦悄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喂，你站住！”

　　姚晶晶恍若未闻，没走两步，手腕被人扣住了，她一甩头，“放手！”

　　柏一驰看到形势不对，赶紧上来劝说，“美女动口不动手，两人有话好好说……”

　　女人的事儿男人插什么嘴，两人齐齐回头，“一边去！”

　　无辜被殃及的柏一鱼先生默默退到墙角，拿本书挡住大半个脸，只求别被熟人撞见。幸好店里此刻没什么人，不然糗大了。

　　一个横眉，“你把东西捡起来。”

　　一个立目，“我又不是捡破烂的。”

　　“你捡不捡？”

　　“哼！”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捡不捡？”

　　“哼哼——”

　　设计师怒极反笑，忽然眯了眯眼睛。

　　疼疼疼疼……姚晶晶差点叫出声来，想不到，这个外表看上去恬淡又温和的女子，力气竟然这么大，她的骨头快被捏断了。

　　她左顾右盼，正好看见有右手边的桌角摆着一个美人斛，忙将里头的插花拔了出来，将瓶子一把捞在手里，柏一驰眼见事情要闹大，赶紧冲出来将两人强行分开。

　　事已至此，谈也谈不拢了，自然是不欢而散。

　　******

　　姚晶晶揉着手腕子，触上去一阵生疼，捋了袖子一看，白皙的手臂上几个青紫的手印，“你推荐的什么三流设计师，名气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柏一驰心想，你把人家的宝贝作品集当垃圾一样打落在地，但凡是个有自尊的设计师都会跟你急眼，没找你拼命算自制能力强了。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摇摇头，想着怎么跟设计师的哥哥，他那可怕的同门大师兄交代。

　　姚晶晶喝了口水，眼睛盯牢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这家街边餐厅灯光有点暗，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人的半张侧脸，感觉却诡异地熟悉。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柏一驰开口，“去打个招呼吧，我不介意的。”

　　姚晶晶露出疑惑的神情，“你说什么？”

　　柏一驰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又似不甘，“我们坐下才十分钟，你已经看了他三回了。”

　　“谁？”

　　他仍旧笑着，上挑的眼尾却浮出一点讥诮，目光淡淡地扫过不远处，“你不是一直在看顾先生吗？”

　　谁？！！！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

　　姚晶晶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人身后，盯着他纤尘不染的衬衣领子，像是要在上面扎穿个洞来，“顾、锐、城！”

　　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叫得出这三个字。

　　那人正与人交谈，听见声音，端正笔挺的身子忽然剧震，扶住餐桌，猛地转过脸来。

　　一双黑沉深邃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棝住她，“晶晶……”

　　******

　　姚晶晶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诚然，丢失了记忆的姚晶晶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从第一次见面起，这个人就在戏弄她、误导她、欺骗她，却是不争的事实。震惊、失落还有被深深欺骗了的恨意，像夏日海上初生的风暴，将她一点点卷裹在内。

　　用力太大，手掌被震得生疼。而顾锐城白玉般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五个清晰的掌印。

　　他白玉般的面色微微泛红，眼睛里因骤然失控而浮现的热度正慢慢褪去，灰眸森冷，神色渐转冷厉。

　　这男人身上，仿佛潜藏着一种令人恐惧的东西，强大的威慑扑面而来，姚晶晶下意识地就想退缩，不过她没有，愤怒的情绪正激得她一阵阵发懵。

　　她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用目光把他钉死，“姓顾的，像玩偶一样把人戏耍于股掌之间，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爽？”

　　两人的眼神，火光四溅，彻底绞缠在一起，一种无声的情绪在悄然发酵。

　　“锐城……”

　　一声销魂蚀骨的轻唤，彻底打碎了两人之间的怪异气场。而姚晶晶的情绪，在看清顾锐城的年轻女伴时再度飚到了顶点。

　　一头大波浪卷发，深V长裙勾勒出汹涌霸道的曲线，红唇妖娆，媚眼如丝，是那种男人一眼看过去就会浑身酥软的妖艳美女——搁在十年前。

　　如今虽说是徐娘半老，那股子狐狸精的味道，仍然是十里之外还嫌呛鼻子。

　　而对方的眼神半含半露，定定地投在姚晶晶身上，像是认定了她也是她们一国的——哦，真让人耻辱。

　　家花还是野花，对这个人来说只是不同的消遣而已。又或者，在他眼里根本没分别。而她在做什么？试图跟一个衣冠禽兽谈道德谈人性？

　　姚晶晶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觉得再多停留一秒都会吐出来。

　　“姚，别叫我后悔放了你。”离开的刹那，她听见他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耳边轻声道。

　　男人低沉的声线微微刮擦着耳膜，像是有人往她脖颈里吹了一口寒气，姚晶晶的脊背不受控制地僵了一僵，终于迈步离去。

　　顾锐城目送着那个倔强而纤瘦的背影，一个高大男人在她身后追了出去。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有片刻暧昧昏蒙的重叠，神情不觉微动，忽地就眯了眼睛。

　　半晌，他慢悠悠地掏出方巾，揩了揩嘴角的血丝，重新优雅地坐下，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只不过，那寒凉的眼神如冰刃剔骨，让对面的女人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我真的不知道晶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只是个巧合……”

　　“不要叫她的名字。”他抽出支票本子，眼眉都不抬，神情冰冷得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离开S市，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

　　今天一定是她的黑煞日。姚晶晶愤愤地想。

　　从那个莫名其妙的鬼设计师开始，就已经有了预兆。自小姚先生言传身教，守时是成功最基本的要素，认真的态度决定一切。对工作不负责任，是姚家人绝不能容忍的事；而蓄意的欺骗，对于姚晶晶来说更是逆鳞。

　　最最深恶痛绝的两种人，却在同一天早上先后遭遇了。

　　本想接下来寄情工作——她信心百倍的新作品，再镶上最后几颗坦桑蓝就大功告成了——结果，快到大宅了才发现，东西落在柏一驰车上了。

　　而柏一驰刚刚赶去机场，搭乘最近班机飞往狮城，据说至少两三日才能回来。

　　简直是乌云罩顶，各种不顺心。她亟需一个玫瑰精油的泡泡浴，几支美妙悠扬的钢琴曲，一大杯蜜桃香槟，来纾缓身心。

　　蹬掉高跟鞋，换上织锦绒里的软拖，穿过玄关的长走廊走向客厅。Star不知去了哪里，音箱里乒乒乓乓地，播着一首不知名的儿歌。

　　“……别看我是一只羊，天空是我的梦想……”

　　不自觉地蹙了眉心，什么乱七八糟的，Star的品味越来越低俗了，真该给她报个古典音乐培训班，打回炉重新熏陶一下。

　　客厅里的七色印花手工织毯上，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男孩。两人的视线穿过彩石流苏线帘，对撞在一起。

　　“你是谁？”

　　“妈、妈咪？”

　　两人同时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