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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   戚少商!
      指尖一颤,顾惜朝打了个激灵,醒过来。
      原来是梦。
      他侧卧在床,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周身似在水中浸过一般,沉重不堪。
      对面墙上那块亮斑仍在原处,似在嘲笑他的软弱。
      顾惜朝闭上眼睛,静心沉气,待呼吸平静下来。

      黑暗中视线不明,听力变得尤为敏锐。
      顾惜朝心跳平缓下来,长吐一口气,得了片刻放松。
      “呼——”
      身后响起什么人喘气的声音,听上去不止一个。
      顾惜朝脖子一僵,一丝凉意爬上他的脊柱。
      空气霎时凝固,如冻住的胶,只有阴恻恻的风一股一股的吹。
      “呜哇——呜哇——”
      呼吸声中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一声连一声,鬼气森森,且越来越大,吵得人心烦意乱。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上了他后颈,像针,又像尖尖的指甲,戳进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往里扎!
      顾惜朝全身紧绷,浑身骨头都硬生生的,连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他动不了,还是僵硬着不敢动。
      周遭的气氛诡异到极点,顾惜朝即便心中不惧,却免不了身体的僵硬。
      他感到自己的手成拳状,便抵着酸麻握得更紧,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
      一丝痛感也无!
      他还在做梦!
      原来这梦竟一个套一个,到现在还身处梦中,不曾醒来!
      心下一横,索性抛开一切,任那些东西吵他扎他。顾惜朝默默运起功,以内力封闭了五官三感,不闻不怒,静心守元。

      不知过了多久,顾惜朝睁眼,天还未亮。除了墙壁上那点亮斑,屋子里依然黑漆漆的。
      身后的声音倒是没了声息,身体好像暖和了一些。
      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他额头。
      顾惜朝伸手抓住那只手腕,一手撑着自己坐起身来。
      “你怎么了?”声音听上去含了一点儿忧愁。
      顾惜朝松开手,垂首道:“我没事。”
      “你在冒冷汗。”那只手不依不挠地又贴上他的额头。
      “戚少商,不要多管闲事。”说着头一偏,想躲开那人的手。
      那人似乎笑了起来,声含笑意:“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多管闲事。”
      那手从额头滑下来,在脸上抚了抚,接着又往下,朝他衣领钻去。
      顾惜朝一动不动,感觉那只手像一尾游移的蛇般贴着他的皮肤滑动。
      抚得旖旎,却没有温度。
      顾惜朝用指甲狠狠刺自己的腿,不痛,再深些,还不痛。
      手从腿上移开,在床边摸索了一阵,摸到一把小刀。反手向前一推,毫不迟疑地刺入了床边那人腹中,直没刀柄!
      眼中一痛,是血溅入了眼睛。顾惜朝反射性地闭上眼,眼前却闪过了戚少商捂着左腹又惊又痛的脸。
      既然是噩梦,他不需要客气,何况梦里这人根本不是戚少商。

      只是,记忆里的那一刀,刺得不深,却比任何刀伤剑砍都要疼。
      那一刀的疼,其实,他感觉得到。

      顾惜朝发觉自己依然是侧躺着,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床,甚至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原来是鬼压床。
      人醒了,却动不得,一直在噩梦中徘徊,从一个梦里掉进另一个,没个头。
      两个胳膊一只在被中,一只搁在枕畔。
      墙上的亮斑像一只空洞的眼睛,隔着桌椅摆设和他对视。

      顾惜朝闭上眼。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我既然志同道合,今后,生死与共,如何?”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
      于是,他搁在枕畔的手便真的握到了一只手。
      可惜那手一点儿也不暖,又僵又冷,还有气无力。
      顾惜朝不用睁眼也知道那是什么。他并不害怕,反倒紧紧地攥住那手,像要把它捏断一样。
      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缠上他,束缚他四肢,扼住他脖子,越缠越紧!像要把所有的空气都从他脖子里挤出去……
      顾惜朝想睁眼,眼皮却突然重如千斤,抬也抬不起;想呼喊,嘴唇翕合之间只有微弱的气流进出。
      如果仔细听的话,能听出那气流其实是一个音节,像一个数字,又像一声叹息。

      顾惜朝感到自己肺部的压抑愈来愈强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突破喉咙的限制发出了一个音:
      “戚……”
      声音很小,但立刻有了反馈。
      “顾惜朝!”
      三个字带着些许急切,钻入顾惜朝的耳朵。他立刻醒了过来,周身的重压和束缚一瞬间都不见了,枕畔的手中,空空如也。
      顾惜朝怔忪了一会,待要去看那墙,屋里已经亮了起来。
      戚少商点了灯,执到床前搁好,转头正对上顾惜朝面无血色的一张脸。

      “做梦了?”戚少商坐到床边,很自然地搭上他腕子探脉。
      顾惜朝不回答,冷眼看着戚少商。只见他探了一会,皱起眉头:“你做了什么梦,怎么睡了一觉脉相这么虚?”
      顾惜朝抽回手,他的力气已经回来了。
      “什么时辰了?”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寅时一刻,天快亮了。”戚少商答着,又看顾惜朝额上有汗,起身拧了条帕子回来,手刚伸过去就看到顾惜朝往后一缩。
      “你,怕我?”
      “我怕你?”顾惜朝冷笑一声,尾音挑得很高,却不自觉少了三分底气。
      戚少商停下手,直起身来,仿佛看到什么稀奇事物,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顾公子当然不怕我。只是你若做了什么跟我有关的噩梦,还是说出来的好,我绝不会笑话你。”
      顾惜朝瞪他,正要反驳两句,脖子上一阵细细的痒痛,伸手去抓却被戚少商眼明手快地拦住。
      “别动,你颈上扎着金针呢。”说着扶顾惜朝起身,坐到他身后让人靠着自己,将他颈侧的卷发拨到一旁,然后取下两枚扎入寸许的金针。
      手中感觉似乎有异,反手又捞了把头发在手里。触感果然潮涩冰凉,竟是被汗水所浸。
      再一摸他颈项,皆是冷汗!
      戚少商的心顿时也像被金针扎了似的,酸酸麻麻。一手揽着人,一手取过帕子,细细地为他擦着头上颈上的汗,却见顾惜朝手上正拿着刚才取下的银针,扎向他自己的手指头。
      “喂!”
      戚少商双手占着不及阻挡,针尖一扎下去,鲜血顿出。
      十指连心,岂能不痛?
      戚少商看顾惜朝龇嘴,目瞪口呆,他真是……对自己也下去手……

      身上一沉,戚少商感到怀里的顾惜朝忽然卸了劲,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了自己身上。
      愣了愣,伸臂将人抱紧。
      戚少商知他辛苦。
      神医说,他身上魔功虽散,但心魔未除,长期郁结于心,虽不致病,却不利于重塑修为,练功易走火入魔。现在用药石做引,再配以金针渡穴,或可将心魔引出。
      顾惜朝只问了一个问题,心魔出时是何状?
      神医答,因人而异,有的状如走火入魔,有的癫狂不识人事,还有的如恶鬼附身,千奇百怪。

      戚少商只猜到顾惜朝的噩梦与他的心魔有关,却不知道顾惜朝那噩梦连环相继,阴气森森。
      扶着他靠上枕头,理了理耳旁的头发,戚少商起身时感到自己衣襟被轻轻扯了一下。低头看时,顾惜朝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戚少商无声笑笑,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起身过去熄了灯,才回到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你……”
      “嘘……”戚少商揽着他的背将人抱进怀里,习惯性地圈住腰,低声说,“天快亮了,再补一觉吧。”
      他知道顾惜朝倔强,不肯显弱于人前,担心夜里心魔作祟才坚持要独自睡在里屋。戚少商不勉强他,只在外面躺下,时刻注意着里面动静,待听到顾惜朝那一声轻呼,急走进来,将他从噩梦里带出。

      顾惜朝感受着这怀抱的温度,很暖,很舒服。他忍不住又靠近了些,两个人几乎呼吸相闻。
      “戚少商。”
      “嗯?”顾惜朝说话间呼出的气刚好在他下巴上,戚少商觉得有点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惜朝的下一句,便伸过去在顾惜朝脸上蹭了蹭。
      “你会不会后悔?”
      戚少商不知道他问的具体哪一件,但明白他心里所想。
      “你怕我后悔吗?”
      怕?顾惜朝的嘴角在黑暗中勾了勾,再可怕的事也见过了,现在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戚少商的脸蹭着蹭着,唇就贴上了顾惜朝的唇。
      他的答案,再清楚不过。
      温存地吻了一会,不见顾惜朝回应,戚少商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眉宇间略带疲惫,唇上有水光浮动。忍不住又轻啄两下,略调整一下姿势,让人睡得更安稳。

      天窗透下来的月光,打在角落里的一截断剑上,在墙上折出一段显眼亮斑。
      屋外鸡鸣三声,日从东出,亮斑如浮尘般消失在渐明的天光中。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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