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嘴毛》妄起无明

69、第六十九章

　　──太自信不是什么好事。

　　保重你妹，装什么古人？接电话不方便？是没脸接我电话了吧？！柯晓曦把字条揉了，转身去客厅拿起了昨晚回来后他“随手”扔在沙发上的笔记本。
　　先查了遍毒，没查出什么。再看邮箱，也没有新邮件。想了一下，柯晓曦走到电脑桌旁从储物柜里翻出了移动硬盘。果然，上面的USB线不是按照柯晓曦习惯的方式缠绕的。虽然缠它的人很努力地按原样缠了，但柯晓曦心细，自己弄惯的东西，别人动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柯晓曦拿着移动硬盘挑了挑嘴角：这人看着大剌剌粗枝大叶的，其实心里精明着呢。
　　像投标策划案这么重要的东西，正常都要准备备份，整天上网的电脑容易中毒，比较大的文件自然要备份在移动硬盘里。肯定是秦远派张助理偷报价单不成，就告诉方铁军柯晓曦给文件设了密码。一般人这种情况都会想办法破译密码，但方铁军想到的却是柯晓曦放在家里没做任何防盗保护的备份文件。
　　可是，为什么笔记本的摄像头没能拍下方铁军呢？柯晓曦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细节。最后一个个闪过的画面定格在了方铁军总随身背着的双肩背包上。昨晚他那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可是从外表看似乎又没什么东西。
　　柯晓曦睁开眼睛：明白了，丫的带着设备来的，他包里背着笔记本呢。找到移动硬盘后他直接把里面的东西拷进了自己的电脑。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方铁军就没打算碰柯晓曦的本子。

　　竞标会当天。拉芙丽丝国际集团中国总部大楼十五楼会议厅。
　　柯晓曦和李墨涵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来了十几家公司。签了到，角落里柯晓曦找了两个位置。竞标会定的十点，柯晓曦看了眼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分钟。
　　再看一圈，柯晓曦发现视界视觉的人还没到。大概有二十来个人集中坐在比较靠前的几排，其中一多半柯晓曦认识，但说过话的不多，熟悉的就更没几个了。这不是联络感情套近乎儿的场所，偶尔目光交汇大家都只是点个头笑一笑算是打招呼。
　　人看完了，柯晓曦又开始看地方。拉芙丽丝的广告以前从来不在中国做，柯晓曦自然也就没有来过这里。预备会时拉芙丽丝找了记者，是在国际贸易中心租地方开的。竞标会要保密，所以就安排在了本部大楼。
　　会议厅很大，不过柯晓曦知道，这只不过是给今天客人提供的一个能坐下、喝水、上厕所的临时休息区。广告策划制作的招标与其它工程项目的招标不同，会涉及到创意版权的问题，所以招标公司都是单独审核每一个投标公司的参选方案，柯晓曦想离这儿不远肯定还有小会议室。
　　正想着，会议厅演讲台上旁边一面银灰色的玻璃墙突然变亮了。玻璃内侧的遮光幕布被拉开，原来那里通着另外一个房间。从柯晓曦的角度，看得见里面有讲台，讲台上有全套的影音播放设备，而且下面的桌子上已经坐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之前柯晓曦参加预备会时见过的一个叫博登文森特的法国人：很胖，一脸的大胡子。虽然那天他只是坐在旁边几乎没怎么说话，柯晓曦还是牢牢地记住了他。因为博登就是此次天使系列竞标案的决策人，也是拉芙丽丝亚洲地区的运营总监。

　　没错，一会儿一定就是一个个进去那个小房间。柯晓曦心想。
　　“唉？！那个不是……给咱们公司拍过广告的演员吗？”李墨涵突然嚷嚷了这么一句。

　　柯晓曦抬起头，傻了：方铁军。方铁军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是根本就在做梦还是我穿越了？柯晓曦问着自己甚至想要伸手去拧下大腿。让他震惊和觉得不真实的除了方铁军本人还有方铁军身上的衣服──他居然穿了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衬衫白得能晃瞎人眼，还打了暗花领带，脚上蹬着双可以当镜子照的黑皮鞋──一身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商务精英造型，胸前戴上朵花儿就可以直接去到婚礼现场当新郎倌儿了！

　　看着方铁军签完到径直走向自己，柯晓曦才反应过来：刚才让李墨涵惊呼出来的就是方铁军。

　　“你怎么来了？”柯晓曦仰起脸呆呆地看着方铁军，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铁军看一眼表，“出去说句话方便吗？”

　　楼梯拐角。
　　“你怎么来了？”柯晓曦重复着心里的疑问。
　　方铁军点着根烟，“我是代表视界视觉传媒有限公司来参加竞标的。”
　　“噗──”柯晓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出来，“不能在竞标会上拿到标的的基佬不是好厨子？”
　　方铁军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看着柯晓曦脸上尴尬地笑容消失之后他把嘴里的烟雾朝下吐了一口，“我没跟你开玩笑。”
　　“你他妈有病吧？！”柯晓曦毫无预兆地急了，还突然一把揪住了方铁军的领带。
　　方铁军脸上就像戴了个面具，似乎早预料到了柯晓曦会有的各种反应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对不起。那天晚上趁你睡着之后我偷偷找到了你们公司参加这次竞标的全部方案。不过其它的东西我没动，只拷了报价的部分。”
　　“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
　　柯晓曦松开手咬咬牙，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又问：“那你把报价交给吴启帆不就行了，干嘛要自己来？还全权代表。”
　　方铁军把领带和衣领重新整整好，“是我自己要求这么做的。”
　　“为了气死我吗？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为了报复我没在吴启帆跟我要报价单的时候就答应他的条件跟他交换嫣烟？那天开庭之前秦远问过我这件事，他都告诉你了吧？”
　　“你想得太复杂了。”
　　“你脑袋进屎了吧？”
　　“今天我来是为了你好，以后你会明白的。”
　　“啊，我好感动啊。”
　　“晓曦，你不要这样。”
　　“那我要怎样？放鞭炮庆贺自己像个傻逼一样被自己主动献身的渣利用了吗？！”
　　方铁军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柯晓曦，依旧一脸的面瘫。柯晓曦也回看他，不过是怒气冲冲地梗着脖子。

　　过了一会儿，柯晓曦似乎冷静了一点儿，“吴启帆竟然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
　　一支烟抽完，方体军扔了烟屁又点着一根，“他说了，过程无所谓，只要个结果。我也一样，我只要徐敏在放弃抚养权的协议上签字。”
　　“可你凭什么给吴启帆他想要的结果？”
　　“我大学时的专业是传媒经济学媒体经营管理。”
　　“什么？”柯晓曦愣住了。
　　“我来北京之前，是在老家地方电视台的广告部做策划。”
　　“这么说，其实……”柯晓曦拧起一条眉毛，“你跟我是算同行？”
　　“看怎么说了，你不是主要负责制作么。我涉及的管理和宣传多一点儿。如果在同一个公司上班的话肯定是在一个部门。”
　　“你不是说自己上的是个不起眼儿的大学？”
　　“不起眼儿的大学就不能有媒体经营管理专业么？”

　　不知怎么，柯晓曦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去车站接方铁军时两人打通的第一个电话：
　　……
　　“啊？！你怎么能打黑车呢？北京站前的黑车很‘黑’的。你问下司机，你们到哪儿了？”
　　“嗯……好像刚到建国门。”
　　“那你快回来，我不动，就在出站口麦当劳这儿等你。唉！还有，下车给钱的话不能超过二十啊，小心点儿别让司机宰了。”
　　“呃……好吧，那你稍等。”
　　……

　　不懂装懂惹人讨厌，懂装不懂还看着别人出笑话就面目可憎了。
　　柯晓曦后撤一步看着方铁军，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你在哪儿上的学？”
　　“北京。”
　　“秦远也是？”
　　“嗯。”
　　“你当年那个饭店也是在北京开的？”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过。”
　　“你这是狡辩。”
　　“我狡辩什么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你为什么来北京。”
　　“我为什么来北京？”
　　柯晓曦的眯起眼睛，唇角微微抖了抖，“你是来回忆初恋的吧？‘偶遇’秦远正合你意吧？真的是偶遇吗？”
　　方铁军皱起眉头，“你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哈！”柯晓曦气急反笑，“那你为什么对自己在北京上学开饭店的事守口如瓶？知道了我是做什么的也只字没提自己的专业。后来咱俩陆续说到过各种相关的事，正常人怎么都会说一嘴的吧？心里没鬼你干嘛刻意回避？”
　　“我上学我工作都是我爸的意思，我不喜欢。每次跟人一提起来人都看傻子似的看我。所有的人都觉得我不知好歹，好像我有香饽饽不要非喜欢抓一手粑粑。时间长了我就不爱再说那些事，我跟你表达过这个意思。不想说的事干嘛要提？再说我自己的事我还没有权利决定说什么不说什么吗？”方铁军觉得偷报价单的事错在自己，尽量压着气息。可提到秦远方铁军明显感觉到柯晓曦有点儿借题发挥没事儿找事儿。
　　“那就是你心里有鬼！”不知不觉当中柯晓曦说话的声音已经越拔越高。
　　方铁军深吸口气，“你觉得这么说有意思吗？”
　　柯晓曦一瞪眼，“有意思！”
　　方铁军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神情把第二只烟屁也踩了。柯晓曦越想越气又加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方铁军抬起头。
　　“你是不是答应了秦远跟他重归于好？”
　　“你在胡说什么？”
　　“还想蒙我？我都看见了！那天法院开庭之前秦远在车里偷偷见了吴启帆。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跟当天徐敏在法庭上的表现有关。而且他告诉了你自己要做什么吧？要不当时在法庭上你不可能那么淡定。然后第二天中午秦远又派了张助理去我那偷报价单。多亏我提前设了密码，要不就不用麻烦您牺牲色相亲自动手了。所以说，就凭秦远，他肯白白这么做吗？我不信。你敢说你没答应秦远什么？”
　　方铁军的胳膊交叉到胸前，“我是答应了。”
　　柯晓曦脸色一变，“你答应什么了？”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就是不能说。”
　　“行，那咱俩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柯晓曦咬着牙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你答应了他什么就赶紧去履行承诺。不管到没到手人家是为你努力了付出了的。不像我，不理会吴启帆的条件只顾着自己！哼，杰瑞，他可真是比那只叫‘杰瑞’的老鼠还精。他是杰瑞，你就是那只永远被杰瑞耍得团团转的傻汤姆！做你的傻猫去吧！”
　　说完柯晓曦转身要走，方铁军拉住他，“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秦远什么时候派人去你那儿偷的报价单？”
　　“你忘了吗？我说过，王松跟秦远的助理是同学。”
　　“所以是王松提前告诉你的？”
　　“对。”
　　方铁军撒开柯晓曦低头沉思了片刻后又抬起头，“晓曦，其实你才是那个‘傻汤姆’。”
　　“你说什么？”
　　“秦远早就知道王松跟张助理的关系了。”
　　“你怎么知道？”
　　“记不记得咱们一起去看电影那天？他亲口跟我说的，他知道。”
　　“那么早……”柯晓曦自言自语嘀咕一句，停住想了几秒，“你是说……秦远是故意透露消息给王松的？”
　　“也有可能是秦远授意王松去告诉你的。”
　　“你胡说八道！王松才不会听他的。”
　　“为什么不会？你真觉得之前你们升职被差别对待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是秦远不说话，就凭一两次的特殊表现王松能挤走你们原来的副总爬到现在的位置成为公司的准负责人？”
　　“你别说了！就算王松是故意的，那秦远呢？他吃饱了撑的？干嘛要坏自己的好事？”
　　“好事？对于秦远来说，现在的局面的才是好事。本来我以为他真尽力了拿不到报价单，现在看来，他是一早就想好了：先是从你那儿知道了吴启帆已经私下找过你并被你拒绝，然后他告诉我拿不到报价单，这样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你那儿偷出来，等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一定恨死我。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成功了？”
　　用了个疑问的语气，方铁军直直地看着柯晓曦，好像在等他的回答。
　　柯晓曦低头犹豫了一下，“嗯……铁军……”
　　“晓曦！”一个声音从楼道玻璃门的另一侧传了过来。

　　方铁军和柯晓曦一起看过去，玻璃门被推开：是李墨涵。
　　马上就要轮到柯晓曦和方铁军了。一入会场大家就都关了电话，李墨涵联系不上柯晓曦，只好自己跑出来找。

　　回到会议大厅，很快方铁军先被叫进了里面的小会议室。柯晓曦调整角度找了个视线最好的位置，隔着玻璃墙看着西装革履的方铁军侃侃而谈，帅得冒泡儿，魅力十足，让柯晓曦愈发恨得牙痒痒。虽然听不见在说什么，但从他嘴唇翕动的速度，柯晓曦看得出他现在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很多。从他始终容自信的的表情里，柯晓曦知道他一定忽悠得挺成功。柯晓曦很遗憾这么难得的机会自己不能亲耳听听。

　　该放视频了，方铁军走到玻璃墙的跟前准备拉好遮挡光线的幕布，正好对上柯晓曦看过来目光。方铁军停下手上的动作，心里默念一句：晓曦，对不起了，不过……
　　“咳──”身后有人轻咳一声，象征性地催促了一下。
　　方铁军继续手上的动作，幕布完全的闭合的一瞬，柯晓曦看着他笑了。方铁军打个哆嗦，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