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番外：锁清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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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初见她时，正是正帝六年的上元时节。
那日的月色溶溶，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都仿佛是被这月似浸透一般，显现出最温柔的光华。“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想来京城中正是最热闹的时节吧。宫中此时花灯锦簇，万紫千红，虽然也是热闹，但总像是失了些风采，总觉着索然无味。
突发奇想之下，我便决定微服去城中转转，身边只跟了常服侍在身边的赵勤——带多了人反而无趣，赵勤的功夫不错，又最能体察自己心思，出去自然是要带上他的。
京城中行人如云，摩肩擦踵，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街上挂了无数的彩灯，缤纷璀璨，五光十色，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各式各样的商贩支了摊子出来，各处叫卖声不绝于耳……每个百姓的面上都带着笑容，我看着也是打心底高兴。政治清明，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总算是自己日夜忙于朝政的功夫没有白费。
走着走着，我便瞥见她俏生生地站在前面一盏荷花灯下，像是在等着谁似的。只这一瞥，我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茫茫人海中，一身鲜红石榴裙的她异常显眼，像是整个街上的光华都被她吸引过去了一般，旁边的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她的面上全是满溢的笑意，一双干净璀璨的眸子盛着天上最明澈的星辉，微微翘起的嘴角则像是一个温柔至极的陷阱，令我在瞬间沉溺，无可自拔。微风浮动，花灯摇曳，光影微变，她的面上也在这摇动的光影之中忽明忽暗，像是一个漾碎的美好梦境。几缕发丝在微风的吹动下飘飞，拂过她玉凝一般的脸颊，娇美异常。霎时间，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玲珑的眉眼，那样美，美得令人心醉。
一旁的赵勤自然体察到了我的心思，在我耳边低声道：“这是吏部侍郎袁旻家的长女袁清秋，年十六，颇通诗书，擅歌。”
我脑中已经开始浮现她曼声清唱的样子，就这样静静瞧着，仿佛真的有悠扬婉转的歌声随着清风飘来，绕在心间，剪不断，扯不开。
这时，她似是发现了我的目光，便抬眸起来，冲着我羞涩一笑，复又低下了头去。那轻轻柔柔的笑容如莲花一般徐徐绽放，我却被这轻笑狠狠击中，再也动弹不得。我似乎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喧嚣跳动的声音，一声一声，再也按捺不住，像是要从腔子里挣扎着跳出来。我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少年，只知道愣愣地看着她，直到望着她那名褐衣少年走过去。
少年轻轻挽起她的手，却见她娇嗔着将手挣脱了出去，面上却渐渐染上了娇羞的酡红。她望着少年的侧脸，璀璨的眼睛中全是亮晶晶的光华，嘴角全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少年倾身在她面上印下一吻，她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双颊更是通红。看着她如花的笑靥，我一瞬间如坠冰窖。
少年的面上含着喜色，那喜色就像是对我绝佳的讽刺。我渐渐收紧拳头，仿佛要将所有的恨意与不甘通通捏得粉碎。
他们踩着满街的灯光翩然离去，只留下我一人站在缤纷的灯影中，独自神伤。
回宫之后，我才知道那一面竟是如此铭心刻骨。我似乎陷入了一种可怕的疯狂之中，脑里眼里都是她那轻颦浅笑的模样。似乎每一个妃嫔身上都有她的影子，她的眉眼就这样浮现在我眼前，无处不在，如影随形，让我无可逃离。
一解相思，便染相思，只叹入骨无处解。
赵勤探得了我的心思，那日为我研磨时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花开干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听得此语，我手中的笔就那样滞在空中，一滴墨汁从笔上坠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氤氲成一朵墨色的花。
我用了很简单的手段，她便成了我的妃子。入宫那日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霓裳，仍旧美得惊心动魄，然而她的眼中再也没有当初那般剔透粲然的笑意。她似乎变成了一个绝美的木偶，不说也不笑，眼中只有大片的空洞，像是囚禁着整个冬天的寒冰。
没事的，我劝说自己，我会给她无上的恩宠与尊贵，我会用足够的耐心和温柔，让她眼中的冰雪慢慢消融，重新快乐起来。
渐渐地，宫中都已知晓皇上偏宠新入宫的惠美人，甚至专门为她建了一座暖秋殿。暖秋殿中装潢富丽，金碧辉煌，佳木扶疏，名花荟萃，只为能讨得那位惠美人的欢心。我甚至从各国收集来各式各样奇巧的玩物，希望能博得红颜一笑，却都只是徒劳。每次我到她的暖秋宫中之时，她都只是冷漠地望着窗外的花草，偶尔转过头来，她的眼中也只存着未经掩饰的凛冽恨意。那种恨意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向我的心脏，让我尝尽所有的痛苦与心伤。
自她进宫以来，她再也没有笑过，也从未唱过歌，仿佛当时荷花灯下的红裙女子已经随风而逝，留在精致暖秋殿中的只不过是一句失了灵魂的躯壳。一想起她绝望混合着切骨恨意的眸，我便觉得心上一阵阵的疼。我只是想要她能陪在我的身边，只是贪婪地渴求那年上元节时的浅笑，我，难道做错了么？
我也渐渐不再去暖秋殿中。
后宫佳丽三千，她不过是沧海一粟，所有的执着不过只是新鲜感在作祟罢了。日子久了也就丢开了，渐渐地我便忘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狠心的女子，也忘记了那些或明媚或痛楚的往事。
我一直这样劝说自己，心中便也渐渐像是真的不再在意她似的静了下来。直到那日大宴群臣之时，我在席上饮了许多酒，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思。酒过三巡，我只觉得胸中便似是有一团炽烈的火焰在燃烧，脑海中却全是她的模样，她站在花灯下嫣然巧笑，她立在暖秋殿中静默不语，她转眸而来冷冷地瞧着我……一切一切，都在我的脑中疯狂地叫嚣着，像是要把我的心生生撕裂成几瓣，可是每一瓣中都有她的影子。
我知道自己原来从来没有忘记她；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忘记她。
我就这样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闯入了暖秋殿中。一进门便看到她坐在那里写字，正是一句李清照的词——“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她抬起清冷的眸不咸不淡地瞧着我，那眼神正触到了我心上的痛处，激起了我的满腔怒火。手中捏着那张宣纸，我只是冷冷地笑。
袁清秋啊袁清秋，你恨我把你锁在了这九重宫阙里么？那么又是谁让你这般日思夜想，寂寞入骨？
一把火焰就这样呼呼烧个不住，我把她推倒在雕花的床榻之上，恶狠狠地噬咬着她的嘴唇，仿佛只有将她撕碎才能稍稍缓解我心上的痛楚。她挣扎了许久没有结果，便渐渐停下了动作，只是直僵僵地躺在那里，任由我为所欲为。
我知道自己咬痛了她的唇，她却哼都不哼一声，只是倔强地瞪我，眼中蚀骨的恨明晰地令人惊心。她这样的态度正是火上浇油，一瞬间，怒火烧毁了我所有的理智。我的双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撕开了一切的阻隔，之后我便用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咬着牙，恶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来将她碾碎，将她带入地狱的深渊。
她只是那样望着我，面色苍白，眸色漆黑，像是稍一用力便会粉碎的花朵。粉碎么？我挑起嘴角看向她的面庞，渐渐加大力气——既然别无退路，那就让我们一起粉碎吧！
那日酒醒之后，她早已不在身边，只剩下我躺在空空的床榻之上，像是做了一个荒唐不经的梦。直到数日后太医告诉我说她有了身孕，我才复又欣喜起来。
她有了孩子！我和她的孩子！我几乎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每一个人，让他们来分享我的喜悦。我们也许会因为那个小小的孩子缓和起来吧。我似乎都能想象到我们一起教那个孩子说话、读书的情景，她累了的时候我会把我们的孩子放在膝上，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我像是一个傻子一般，整日沉浸在那个美好的梦幻之中，连夜里都会笑着醒来。几日内，我将她册封为嫔，又升为妃，我将我能给的一切都送给她，然后在忐忑的心情中等待着我们孩子的降生。
十月时，她生下了一个白白嫩嫩的皇子，我为他赐名“祈年”，就算是祈求年年岁岁常安乐，岁岁年年总相伴的意思吧。
我悄悄地走进暖秋殿，正看见她抱着年儿唱歌，唱的是晏殊的一阕《清平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这竟是我第一次听她唱歌，她的歌声婉转柔媚，声如珠玉，极是好听。悠扬的调子满溢着诉不尽的相思与离愁，简直能将人的心牵扯住，让人每次呼吸，都化成一缕深深的痛。
我就站在园外静静地听着，听着，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我已经知道，此生此世，我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永远不可能是她等待的归人……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番外：锁清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