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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番外·兹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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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这处境,还担心我?从京城那花花世界回来,可还习惯?听人说你仆从就带了好几车回来?”
“哪里,人都是在这里现买现招的。带来的也只是些来来回回的老人。只是伺候他和孩子的,愿意跟来的就全都带来了。新招人,怕手生。”
“那杨家公子是怎么回事呢?”
“哪里有什么杨家公子。我到京城的时候都多大了,杨家公子哪里轮得到我。”
“话不是这么说。”卢定山觉得陆信风妄自菲薄,开口就要反驳,她陆信风家世人品哪点都不差,后来想想,杨家公子的亲事肯定是自小就定了的,实在是轮不到前些年才回京城的陆信风,便又住口了。
“是京里一个大人的庶子,因为一些关系,不好直接嫁过来。陛下就赐了个身份。我母亲父亲都不知道。”
卢定山一听,吃惊地被自己口水给呛住了,咳了几声后道:“行啊!有你的啊!”
两人正聊着呢,就听到卢家的下人来报,说门外陆家有人来找。
陆信风吃了一惊,这时候找来卢府了,一定是家里出了急事,人领进来,脸陆信风还不熟,只听到人报说京里来人给送信了,陆安让她速回。
齐义忠也听到消息,带着两个孩子匆匆赶来。
陆信风看着人,又觉得似乎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家人还一脸兴奋,明显是讨赏的表情。
“知道是什么事么?”陆信风问。
“回大人,说是京里的侧君有喜了!”
陆信风这就有些听不懂,谁的?璟帝的?关她什么事。
这时候齐义忠上前来,从袖管里掏出了一点碎银,让人塞到那报信人的手里,悄声道:“只怕说的是楼公子。”
陆信风海阔天空了这么些日子,几乎要把除了父母以外京里的人全都忘了。这会儿忽然听到“楼公子”三个字,还真是要反应一番。
卢定山以为她是高兴的,忙贺喜了一番。陆信风也来不及解释了,还没有吃上饭,带着齐义忠又回了。
卢定山送她到门口,看她还一脸愧疚样,道:“好在你已经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聚都成。来日方长!”
两人在马车里极其沉默,等到下了马车,陆信风发觉连抱着孩子的奶爹们,都没啥笑脸了。陆信风牵着齐义忠进屋,果然是见了两个京城陆府的采办正喝茶等着她们。看见齐义忠跟着走进来,还吃了一惊。
府里头的人也是高兴,吉祥的话说了一堆。陆信风倒是听得全无障碍,但是齐义忠却只是猜着个大概。无非就是恭喜讨赏。
陆信风象征性地高兴了一番,又给了下人们一些打赏。这才仔细看了陆父给她寄来的信。无非是责备她莽撞,既是已经欺负了人家,为什么死咬着不肯给楼湘一个名分?楼湘是皇帝赐下来的怎么能当成是个通房的小子一般,怎么能这么不顾体面!
随信还附了两张文书,要陆信风签名盖章。陆信风仔细看了看时间,居然是楼湘刚进府那阵。想来陆父压着这个消息也压得不容易,这么大的丑事。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力弥补,起码在文书上让人看到,楼湘是早就是陆信风的人了。
陆信风也不知道要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再看一眼齐义忠身旁站着的奶爹,却是忽然明白了他们在想什么了。这可是在给自己的儿子们操心呢。按照一开始就说好的,这两个小子迟早还是要送回京里许个好人家的。虽说这不过是陆信风的推脱之辞,但是旁边的人却是深信不疑的。若是她认下这桩事,那楼湘就是侧夫了。以后她的儿子去了京城,也还要仰仗他。他如今待在京里,哄得主君开心,地位本就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以后生了个女儿又或是乖巧的儿子,那生生就相当于在京里再开了一户了。齐义忠这个正夫,就只在兹阳还算有个身份,在京里便是形同虚设。
陆信风忽然觉得自己是脑残了,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该想的,不是这个孩子到底是真是假,是真的又到底是谁的呢!
那采办又道:“少君如今身体似是好多了。”
陆信风心想,居然把这茬儿忘了。这人可还要回京里复命的。想必齐义忠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周爹爹扶他起身的时候,他人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陆信风喊着让人去叫大夫,自己把齐义忠抱回了房里。
在等大夫来的这一段时间里,陆信风终于想明白一个问题。她知道楼湘到底怪异在哪儿了。楼湘从进陆府之后,走的就一直就是讨好陆父的路线,安分守己。可是去年冬天又或者是今年新春那阵,他忽然开始接近陆信风,而且打扮得越来越娇艳。这样一想,有一个晚上,陆信风觉得自己被下了药,遇到楼湘独自抚琴,便不是巧合了。
也许他并不是因为要接近陆信风才娇艳的,而是因为和什么人有了私情,这才娇艳,这才不得不接近陆信风,想要变得有名有份?
他是笃定陆信风远走,对京里的事情无能为力了?还是只是想拖时间,拖到拖无可拖,陆府总不至于让自己出这样的丑事,而他又有些身份不是旁人能随意摆弄欺压的。楼湘是伺候过璟帝的,总归比平常的男人见识多些,到底会看上什么样的人呢?侍卫账房丫鬟……
一个一个想过来,陆信风忽然心里一个咯噔。再回头看齐义忠,齐义忠的眼神里也透着一份了然。想来,不仅仅是陆信风一个人觉得楼湘之前就表现怪异了。
大夫就是府请来的,进来了也不把脉,只埋头下方子,再交给一路鬼哭狼嚎的周爹爹去抓药煎药。
陆信风让那个带信的人将原原本本的文书带回去,又问候了母亲父亲的身体,最后让他带了封信,信里头写的是什么,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初到兹阳这一年,算是平静。府里花圃被小心伺候,种上了海棠牡丹,后院辟了块地种了片桃李。来年春至,百花齐放,热闹得像是京城里一样。一杯茶,守着夕阳晚霞,院子里的孩子们四处撒欢,无拘无束,对于陆信风而言,这就是理想中的生活。
平静的生活在夏末被打破。京里人来报喜,说是二小姐出世。齐义忠算了算日子,道有些不对,但也终究没有说什么。陆信风把京里头仅剩的一处庄子给了陆父,说是给妹妹百日的贺礼。
卓勤从京里回来,也带来一些些人事变化。陆信风在兹阳待得更加不愿意回去,都不肯细听。倒是京城陆府里的一件事,让陆信风对陆父,刮目相看肃然起敬。这二小姐,是陆父拼了一条老命自己生下来的。嫡亲的二姨要比侄子小上两三岁。
陆信风的信传回京里,陆父还是没有惊动陆一岑,还是用那个老招,浩浩荡荡地去给楼湘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灌药了。阵仗太大,楼湘终是怕了,说陆父不能动他,孩子是陆一岑的。陆父自然是不信,拂袖离去,他手底下的人下手又没个轻重,去了这楼湘大半条命。
楼湘是求告无门。他头两天哭哭啼啼,陆一岑还愿意敷衍他一下。时间一长,他又是那副病恹恹谁都欠了他的模样,颜色不再还脾气不好,陆一岑哪里还肯理他。
楼家告到璟帝那里,孰亲孰远璟帝又怎能分不清。
不到半年,人便这么去了。
陆父倒是能硬得下心肠,自得了好信,每日都是念经安胎,将那贤惠柔顺的样儿做了个十成十。楼湘去了,为了躲避秽气,连丧事也只是随便敷衍了事,最后送还给了他爹家。
陆信风听到此处,也觉得陆家这事,未免有些太过嚣张。她从前在府里的时候,还要忌惮几分楼湘。不管是因为璟帝,还是因为楼湘的母亲姐妹。没想要她一出京,家里竟然有了这等魄力。
卓勤一擦额角的汗,道:“敢情我说了半天你都没听见呢。如今陛下要仰仗陆大人的事情,太多了。陆大人已经在同陛下商议让你回京的事宜了。”
陆信风一听,浑身鸡皮都起来了。陆家这分明就是作死的节奏,这还让她回去干什么?好让璟帝一网打尽吗?
陆信风立即修书一封,直道齐义忠身体不好,加之兹阳正在修建渠道,此乃百年大计造福子孙后代,已着人去刻功德碑了,陆一岑的名字,当在首位。
这封信到底没送到陆一岑的手里。
这一年夏末,邹枚在宁城揭竿而起,举起了反旗,随后隋州响应,开启了长达二十年的纷乱征战。八年后皇帝出逃,京城陆府全部迁往兹阳,最终零零落落只剩得十来个人,好在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妹妹也在其间。
后来的世事变化,都太残酷。人人都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到让陆信风意识到个人的命运在大环境之下就如蝼蚁。陆信风忽而想来,这个故事如此发展,大概还是因为她不是主角。左敏之毕竟成就一代枭雄,搅乱了整个世道,或许,还真能就此开天辟地。而她,却只是固守在这座城池里,看世界怎么变,再想自己如何应对。她毕竟是皇帝的表妹,在这种时刻,她除了支持璟帝,支持这个皇朝,不能有其他的打算。
陆信风从来都不能精准地定义幸福。可是经历过天灾人祸,看到流离失所贫病交加的流民,伤残的兵士,干涸的河床,还有颗粒无收的稻田,才明白她所谓的幸福,所追求的心安理得,不过摇摇欲坠地建立在危墙之上,不堪一击。
她忽然明白了和平的意义,但是在这样一个乱世之下,不举起刀剑,是无论如何也守护不了家人的。结束它,你首先要成为它。
于是,回头望去,从前的每一刻都是比现在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