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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   西厂厂公雨化田又称病了,据说还病的不轻,让在他的死对头东厂高呼快意,这叛出东厂的白眼狼,如今终于有了报应。不过想起皇帝这次的手段,确是让人不寒而栗,每天早中晚三次,命人在西厂门口变着方儿地骂,大鼓说书,评弹快板,捡着哪个是哪个,词儿还不带重复的,把灵济宫变成了水陆道场,让人知道皇帝日常的娱乐生活也是相当丰富的。这种恩典换了别人,早气得一命呜呼,那雨化田只是病了,东厂还嫌不够,恨不得冲到皇帝跟前喊:皇上,求更多!
      西厂刚开门办公,传旨的太监就又到了,比西洋的自鸣钟还准,这次来了两个,一个穿红,一个挂绿,一左一右站定了,穿绿那个摸出片云板,一敲,穿红那个就扭扭捏捏地唱道:“细看——分明是烟尘风月,扮什么三贞九烈,抛什么歌台舞榭,道什么人心非铁,自古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便将你打下半截!”
      他余音未歇,就有人在墙里顺着他的调调应道:“你道——三步之内能登天,看不尽新人旧颜,听不完丝竹管弦,赏不厌春秋庭院,须知人有离合,月有缺圆,皇天也不随人愿!”
      最后一声又高又飘,墙外巡街的,过路的,做买卖的,墙内练功的,散步的,洗衣做饭的,都齐刷刷叫了声好。风里刀从梦中惊醒,坐起来赞道:“妙啊,再来一个!”然后倒下去继续睡。马进良早就起来了,先在前院耍了套剑法,再去后院向雨化田请安,走到半路,就看见雨化田披着件毛茸茸的狐裘跟外头你一句我一句,还真像是修行了千年的狐狸,哪里有丝毫病了的模样。他低头一瞥,扫到马进良站在那儿发愣,笑着招手:“进良,你来得正好。”
      马进良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听雨化田端着架子道:“在龙门的时候听你嗓子不错,你先挺一挺,我去喝口水吃点东西再来跟他们斗法。”马进良下意识地一答应,反应过来差点把自己掐死。
      这时,那两个小太监又开始叫阵,来了段鲜血淋漓的《鸳鸯煞》:“你若是一身傲骨出冰雪,何惧我凄风苦雨催霜节,还指望生同寝,死也同穴,我待你如日月,你却如蛇蝎,好教我情惨切,时也命也。雨化田,待我收拾起这斧钺,再来把手教你那死字怎生写!”
      马进良听着这怨气冲天的词儿浑身都是一激灵,心中连唤督主,我的好督主,我的亲亲好督主,你可快回来吧,我实在是扛不住啊。他侧目见雨化田手捧一碗还在冒热气的豆浆,身后一个小太监,左手提一根油条,右手夹两个肉包,督主很为难的样子,不知道该吃哪个。“诶,进良,别停啊,损了咱们西厂的威风,你就准备准备去东厂卧底吧。”
      常言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大档头马进良酝酿了一下,伸出了罪恶的手,张开了无畏的嘴。“哎哎!那边的妹子哟心太偏,却反倒将哥哥作践。是你人约三更柳树前,明月作证好姻缘。谁知你看上了邻家的好少年,回头就把我来嫌,我找你娘去评理,你娘啐了我一脸,我找你爹去理论,你爹打我还不赔钱。哎呀哎子哟,哎呀哎子哟,痛煞了我的心肝!”
      这小调唱完,外面有一阵没声响,雨化田也干站着不言语,半晌,伸手给了马进良个大拇指。然后才远远听见风里刀气急败坏地吼:“哪个杀千刀的把我吵醒了!”
      风里刀在床上挣扎许久,终究是贪恋被窝的温热,不得不遗憾地宣布起床失败,这时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探入他的被子,戳了戳他的屁股。风里刀迷迷糊糊道:“哎哟,妹子,你轻点。”下一刻就觉得浑身一凉,哆嗦着蜷成一团,艰难地翻身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看门狗,你这是做什么!”
      马进良拿剑敲了敲他的脊梁,道:“还不快起来,督主到了。”
      “义父!”风里刀蹭的跳起来,抓过件袍子把自己先裹严实了,穿鞋的时候见雨化田正坐在圆凳上喝茶,“义父您今天的妆真好看,既淡且雅,这个味道……咦,您换别家了?”
      雨化田腾出端茶的小指动了动:“天气凉,先把裤子穿好。”他用杯盖拨散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正好挡住视线,看不见风里刀着急忙慌地寻裤子找袜子。“你的鼻子倒是灵,最近天气凉,以前那家的用着总觉得干燥,换了家活泛点的。”
      风里刀刚要张嘴,马进良抢先说道:“督主慧眼,这家的虽然贵些,但香味经久不散,入水不溶,还有助于宁神安睡,实属上品中的上品。”
      雨化田点点头,抬眼打量收拾好了的风里刀,一成不变的书生袍外面罩了件大一号的棉衣,整个人看起来半瓶水似的,晃晃荡荡。“上回皇上赐的绸缎还有剩余,待会让人给你做几身新衣服。须知这世上多的人有眼不识金镶玉,你就算是个草包,也要穿金戴银,做个最贵重的草包。仓舟,你记住了?”
      风里刀唯唯诺诺地应了,被雨化田扯着,进了后院的一个角门,角门内是个不起眼的小房间,离着老远就觉得一阵凉意,刚开始化雪的那种。“里面是什么?”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马进良冷不丁一脚就把他踹进去了。
      “哎哟我日你娘!”风里刀揉着屁股骂骂咧咧爬起来,听见马进良站在门外说:“我娘不劳你惦记,倒是你娘在里面。”风里刀的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定睛一看,吓得“嗷”的一声。那屋里别无长物,只有一张大床,上面睡着个死了很久的人,面目都烂的差不多,只因为床下遍布的冰块勉强维持着人形,从那人散落下来的长发表明,是个女人的尸首。
      “义父,这是谁!”
      雨化田一掀下摆迈进来:“万贵妃,万贞儿。”他一手将风里刀拉起来,道:“别怕,她知道你是我义子,会对你很好的。”
      风里刀想起当日那万贵妃前一刻还笑掌生死,下一刻就跟一株藤蔓似的倒在卧榻上,他手一缩,道:“不是我干的!”
      雨化田笑道:“我知道不是你,咱们就是来查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谋害皇妃。你当时在场,跟我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风里刀捧着脑袋,冥思苦想:“那个时候乱得很……我就按着义父教的,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不能逆着来。娘娘说要喝大红袍,我就让常小文去泡……”
      “那常小文呢?”
      “跑啦,一出事就跑啦!不过我担保,她没这个胆子,她那时吓得比我还惨,扭着我哇哇地哭。”
      雨化田叹道:“就算不是她,也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万一被杀人灭口……”
      风里刀直跺脚:“我早就跟她说了,她不但不听,还打我,那一巴掌,真没手下留情!”
      “常小文现人在哪里?”雨化田问马进良。
      “还在我们的监视中,这丫头狡猾得很,暂时安全。”
      “关键就在那杯茶……进良,刑部是怎么说的?”
      “禀督主,刑部的仵作说茶中无毒,但贵妃确是中毒死的。”
      “果然蹊跷……”雨化田沉吟片刻,“我就不信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进良,咱们开始吧。”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手巾把口鼻都掩住,再戴上双白色的缎子手套,让马进良把万贵妃身上的裹尸布揭开了。
      风里刀心尖子一凉,突然想到个问题:“义父,贵妃娘娘已经下葬了,这尸首……”
      “小心,别声张。”雨化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叫进良费了好大力气才偷偷搬出来的。”他指间现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稳稳向万贵妃的喉咙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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