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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龙门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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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雨化田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大漠黄沙，突然便想起了这首诗。人比之这茫茫大千世界又算得了什么，权力欲望，富贵荣华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人终究只是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到头来终是幻梦一场，他也是无法自拔了。倘若让他再选一次，或许他依然会义无反顾的走向那血淋淋的修罗场。
“你后悔吗？”有个声音如斯问道。
后悔？
雨化田站的笔直，白玉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是一尊美丽动人的雕像。
“我从不后悔自己所作的一切。”
“哪怕死后要下地狱，万劫不复？亦不后悔？”那个声音追问道。
雨化田垂眸一笑，道：“生有何欢，死亦何惧。世人总要死的。”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你可有再想见一面的人？”
雨化田没有作答，只是慢慢朝着前方走去，停在一处沙地上，他弯下腰，拾起那被黄沙掩埋了半截的黑色鬼面罩，上面赫然是一道深刻的剑痕，他轻抚着那剑痕，顿时觉得喉咙里哽着一块铁铅似的痛楚难当。
他还记得离京之前，他允了那人一个心愿。
“进良啊，下月初十便是你的生辰，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我定会为你达成。”
“督主，进良只愿一生追随侍奉督主。”
雨化田回身看着他，双眸微垂，绽开了一朵笑容，叫灵济宫内的繁花也顿时失了颜色。马进良虽带着面罩，官帽下的耳根子却泄露了心声，一路红到了颈项。那双往日里阴冷凶狠的鬼瞳也仿佛浸润在蜜里柔柔化成了一汪春水。
“进良这心愿，我准了。”
马进良立时抱拳喜道：“谢督主成全！”
龙门驿站内，马进良亲自为他端水洗脚，那双常年习武的大手满是粗厚的老茧，轻抚在他的双足上有种微妙的酥痒。马进良当时捧着他的双足，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仔仔细细的为他擦拭干净每一根脚趾。
“你本不用做这些事情，叫下人来便可。”
雨化田倚在榻上，一头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烛光摇曳间白玉般的脸庞风情无限。
马进良默不作声，只走过来取过一旁的薄被铺展开来覆在雨化田的膝上。
“督主早些休息，进良告退。”
雨化田一把攫住他的手腕稍稍使上了些内力，马进良猝不及防一下子便被拽过来扑倒在雨化田的身上。
他本就结实魁伟，猿臂蜂腰，平日里站在一处就比雨化田高了半头有余。夏季烈日当头的时节，他也时常刻意站在雨化田的身后将那毒日头挡在他的背上。
此刻他扑在雨化田身上的姿势，结结实实的将他心心念念的督主抱了个满怀。那清雅的花香顿时沁入心脾，叫他心如擂鼓，刹那间又是面红耳赤。
“督、督主……进良冒失……”
雨化田倏地扯去那碍事的面罩，露出一张有些可怖的豁嘴。但在他眼里，马进良长得并不吓人，却是英气勃发，线条刚硬的铮铮男儿。就连那对鬼瞳也格外的好看。
“蠢物！”
雨化田喝止了马进良还未出口的话，便狠狠地堵上了他的嘴。
马进良先是一愣旋即脑中天崩地裂，但身体却比神智要快得多，他一把捧住督主细嫩的脸庞热烈的回应起来。
四唇相贴，双舌交缠，彼此的气息缠绕在一处，马进良仿佛要将这压抑已久的情思一股脑儿的倾吐出来，以至最后忘情的啃咬住督主的唇瓣，破了皮带出丝丝血腥味儿来。
雨化田轻哼出声，伸手一巴掌拍在马进良脸上，虽不带什么力道，但却把马进良的神智给打醒过来。
“督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举动后，马进良惊得手足无措，立刻跳下床榻，扑通跪倒在雨化田的跟前，额头重重地抵在石板地上，惊惶道：“进良该死！竟冒犯了督主！请督主赐进良一死！”
雨化田垂眸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跪在冷硬的地砖上，忍不住勾起唇角。
“进良。你把头抬起来。”
马进良身体一僵，缓缓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自家督主难得一见的笑颜。西厂督主位高权重，外人鲜少能见他真心一笑。能得督主一笑真比他自己吃了糖还要甜美许多。
雨化田伸手轻抚上马进良的裂唇，道：
“你既许下一生之愿，便不得反悔。进良。我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今后你若负我，我便是追到碧落黄泉也不会干休。”
马进良闻言，喉结浮动，双目顿时湿润起来，他颤巍巍的握住雨化田的手，将那裂口贴在掌心之上，轻轻落下一吻，两行眼泪顺着两颊滚滚而下，打湿了雨化田的掌心。
“进良不悔！进良碧落黄泉都愿与督主同往。永世不悔！”
紧紧攥着手中的黑鬼面，雨化田闭上眼，抬起头，泪水却如决堤般落下双颊。
进良，今生却是我负了你！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心中所念所想。”那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来。
“我再问你一次，你可后悔？”
雨化田睁开眼，凄然一笑。
“我不后悔。不后悔与他相遇，不后悔许他这个心愿。不后悔葬身大漠。既是我所选，为何要后悔。”
“若我许你一个心愿，你如何说。”
雨化田望着手中的面具，沙哑道：“我只愿见他一面。那未及出口的话说与他听一次，余愿足矣。”
“好。我许你这个心愿。记住，但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还不及细想，雨化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黑白光影交错，身体仿佛要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撕裂一般剧痛，然后便觉得自己从高处猛然下坠。直坠往不知底的深渊而去。
西元2020年——
终于结束了酒宴，樊韶良捏了捏眉心，强打精神。走出酒店大门，夜晚冰冷的空气刺激的人一个激灵。
酒店门童殷勤的拉开车门，樊韶良坐进车子里疲惫异常的往椅背上一靠。
司机老吴回头望了自家老板一眼，问道：“樊总是直接回家？还是……”
“回家吧。”
樊韶良想到家中的小家伙可能又在等门，便打消了回公司加班的念头。
老吴应了一声猛踩油门，黑色的卡宴犹如矫捷的黑鹰般于夜色中飞驰而去。
“老吴，开慢些，晚上视线不好。”樊韶良一边闭门养神一边提醒。
司机老吴是驾龄几十年的老手，他嘿嘿笑了两下应了声好。
知道自家老板疲惫不堪，老吴便找了条捷径走，尽管那条路没什么路灯，但往日里人烟稀少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正放慢速度转过一个漆黑的街角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物体碰一声闷响砸在车头上，吓得司机老吴狠狠踩下了刹车，樊韶良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到了前座椅背上。
“怎么回事！”
樊韶良扶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怒道。
“樊、樊总！ 糟了！——”司机老吴颤巍巍的转过头，脸色青白一片。
“我好像撞到人了……”
樊韶良闻言，顿时背脊上一阵恶寒。撞到人了？！他急忙打开车门，跳下车，奔到车子前头查看。
街角没有路灯，昏暗一片，只能借着稀疏的星光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卧在他的卡宴前轮胎旁。
老吴腿肚子都发软，生怕自己闹出了人命，站在一旁，声音也抖得厉害。
“樊总，他……他还有没有气啊……”
樊韶良此刻酒已经醒了大半。深吸了口气，壮大胆子伸手将那人翻转过来。
长长的黑发挡住了脸庞。根本看不见面目。
原来是个女人么？樊韶良一边思忖一边拨开那人的长发，顿时一张白皙如玉的脸露了出来，虽然苍白没有血色，却依旧眉目如画，叫人心动。不过却是个男人。
他怔愣了一下，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幸好还是有呼吸的。心上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看他脸上也没有血迹，只是右边脸颊上有一道血痕，莫名的叫人心疼。
“他没死。”
樊韶良道。
司机老吴扑通一屁股坐倒地上，摸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突然那人有了动静，秀气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干涸的双唇翕动着。
樊韶良将耳朵贴过去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却只听见他反复呓语着一个名字。
“进良……进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