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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紫金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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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顶上,风益发冷冽刺骨。
烈风和如火两匹马儿紧紧偎在一起,一红一白,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哀嘶。
七夜捂着胸口半坐在马车上,另一只手自怀里掏出一张纸卷,递给孟浪。
他对定雪旋说:“雪旋,把剑借我。”
定雪旋望着他,纵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孟浪打开血染的白纸,上面娟秀的一行七字:小雪出霁晴方好。他不解:“楚风,这是?”
七夜淡淡道:“北教主让我转交,他说,要你好好待沧海。”
孟浪皱眉:“他自己呢?沧海不是说只要北云芷一个人吗?”
七夜道:“我不知道。”说罢,他将视线移至定雪旋身上:“剑,雪旋,我要和紫金旒做个了断。”
已然伫立在他们跟前的紫金旒闻言哈哈大笑:“七夜,你是越来越自不量力了!”
“不过,”她勾着嘴角,神情高傲,“师哥没有看错,我也没有看错,你是块练武的料子。如果你开口求饶,帮我杀了眼前这两个人的话,我暂且考虑留你一命!”
难道我只会用剑吗?七夜望向孟浪,这个人,曾经在酒馆里说他只是个舞刀弄剑不解风情的武夫,他再看向定雪旋,我不是看不懂你眼里所写的情义,只是,我已承担不起。
长年来的沉默寡言,究竟早就了一个怎么样的七夜?
剑客?
抑或是,一个杀手?
丘己生性贪婪无度,猜忌心尤重。然,他是养育自己的人,所以他会死心塌地地尊称他一声师父,为了他的一声斥责,跑去为皇帝卖命。
皇帝生来娇贵,却恶毒心肠,多少次,他背着良知刺杀圣上所谓的眼中钉肉中刺。
光鲜的大内第一侍卫的官衔,他不在乎。
令无数武林人为之朝思暮想的剑法紫金流月,他亦不在意。
从来他都没有问过自己想要什么,希望什么,直到——他遇到沧海。
一个敢爱敢恨、痴狂成性的沧海。
七夜不由扬起唇角,略显苍白的脸转向紫金旒:“是你干的吗?扮成王濂杀了韩笑,又将我和沧海引到客栈里喝酒?”
紫金旒笑笑,点头道:“没错,而且北云芷手下那些个无用之人也是我一并杀掉的。怎么,这会想追究我做了什么来拖延时间?你不用想了,我师哥纵然傻了疯了,崖底下面那两个人也奈何不了他!”
“况且,”她顿顿,“绳子都断了,钉子又教北云芷移了位。我倒是奇怪,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剑气。”七夜叹气。紫金旒伪装成其他人的时候他尚未察觉,但是一旦有紫金月出现的地方,随之都会伴着一股强劲的剑气。他原本以为是紫金月身上散发的,现在看来,北教主的猜测并没有错。唯一有出入的,恐怕就是紫金旒此刻手中的修罗剑。
紫金旒朗声笑:“七夜,你的敏锐教我惊叹啊!”
七夜浅笑。有的时候,敏锐还可以用在其他地方。
“不过,”紫金旒执剑横指着他的脖颈,“我同我师哥不一样,我不想要什么继承人,七夜,我再问你次,杀了边上那两个人同我下去找师哥,你可愿意?”
孟浪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连只蚂蚁都提不起脚来踩,如何杀了我们?”
话音刚落,坐在边上的人提起一脚击中他的腹部,孟浪吃痛地抱着肚子,朝后退了一步:“楚风,你他妈的疯了不成?!”
七夜站起身,第三次对定雪旋道:“剑。”
定雪旋抬眼望他,这个人此刻的眼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坚定,断然,不顾一切……手下意识地把剑递了过去,手与手碰触的刹那,她听到他轻声地说了句:“谢谢,保重。”
握上剑的七夜与紫金旒对立着。
他站得挺拔,风吹得凛冽。若从身后望过去,根本就不信他现在胸口重伤。
紫金旒轻蔑一笑:“怎么,你方才拿着修罗剑都未曾敌我,现在想要做什么?和当初一样,趁我不备杀了我?”
七夜摇头。其实,除了剑以外的,仍旧有东西可以置人于死地。
七夜将剑尖顶着地面,以支撑自己近乎虚脱的身骨:“紫金旒,你研究易容术那么久,有什么心得?”
紫金旒不予理会,修罗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七夜没有闪避:“难道,要承认易容成廖碧公主很丢人吗?”
肩口的剑刃一个偏失,划了一道血口。七夜笑,果然,猜对了。
只见紫金旒眼里瞬时燃起怒火:“谁让你提这个贱人的?!”
“我一直在想,也和沧海讨论过,你收集那么多人皮的目的究竟为何?”他扫了眼孟浪,孟浪正呲牙咧嘴地瞪着自己。他笑笑,眼睛飘向了边上成堆的绳子。孟浪一怔,随即,似乎有些了然地点了记头。七夜继道:“沧海一时玩笑话,说你打算制造一张逼真的人皮,所以收集素材以便比较。沧海还说,嫉妒心能教女人变成最恐怖的恶魔,现在想来,所言极是。”
紫金旒摇摇头,见七夜眼底含笑,透着讥讽之意,她愈发不甘心地猛摇头:“我没有!我没有装成那个贱人!”
七夜平静地道:“你有,你装成紫金月的妻子骗他,因为紫金月痴痴巅巅所以一直没有看出来。这也难怪他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妻子的生死,可怜的是,他始终执着于要找出你的下落!”
紫金旒反复摇头,眼神逐渐迷离:“没有……师哥眼里只有那个蛮子女人……我没有!”
而此刻,孟浪和定雪旋悄悄绕过两人,对视一眼后开始做紫金旒先前没做完的绳梯。
肩膀上的修罗剑微颤着,七夜心口悄悄舒了一口气:他没有猜错。紫金旒同紫金月一样,走火入魔,不同的是,前者程度尚轻,仍旧保持着警惕企图伪装。
这点,还要多亏北教主提醒。
临下崖前,北云芷曾经拖住自己说:“你留在上面。”
七夜没有质疑。很明显,自己成了牺牲品,北云芷要他砍掉绳梯,断掉紫金旒下崖的门道。
他同样没有迟疑,因为他明白,这是此刻牺牲最小的打算。
用他拖住紫金旒,而北云芷带着沧海,足够糊弄一个傻子。
好在北云芷难得做回善事,又跟了句:“紫金旒估计也病得不轻。”
七夜未开口询问,北云芷诡笑着道:“不然我也活不过今天。她这个人精不钻牛角尖的时候,还是挺有头脑的,要知道,她和底下那疯子都巴望着要我来治好他们的病呢!哈哈!”
紫金旒说得词穷,双眼血红地望着七夜:“你说!我哪里比不过那个蛮子女人了?!为什么师哥不选我!”
七夜道:“紫金旒,你在嫉妒一个人的时候,头脑是如此不清醒的吗?”
紫金旒摇晃着脑袋,发丝凌乱,目露凶光:“你说!我哪里比不过她!不说的话,你们统统都要死!”
七夜淡淡道:“说了就不会死了吗?紫金旒,你从来都没想过你师哥到底喜欢谁吗?”
紫金旒伸手抚摩脸颊,眼睛睁得大大:“师哥说过,我是他最漂亮的九儿……师哥说过,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后来……我写了紫金旒月,对!就是这个!师哥拿走了紫金旒月就再也不理我了!”说着,她丢了剑,难以自抑地低声抽泣。
定雪旋听到紫金旒的话和哭声,转过头。
记忆里的小师妹旒绎然也经常这样窝在灶房的角落里偷偷哭泣。
她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因为她觉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无从释怀的过往。
就像她此刻,她看到七夜的手指关节发白,剑尖已经深入地下半寸,咬破了的下唇已然失去知觉。
“雪旋?”孟浪开口唤道,“你手上的绳子要磨断了。”
定雪旋仓惶低头,果然,手里臂粗的绳子被她来回地揉搓的部分只剩下纤细地一截。
“对不起。”
孟浪侧目望了七夜一眼:“他在等待机会反攻吗?”
定雪旋换了条绳子:“他平时说的很少,看到的想到的,却未必少。”
孟浪笑:“何苦呢?人生匆匆一瞥罢了,活成这样不累吗?”
定雪旋系上手里的绳子,抛下崖,目光淡定:“够了吗,长度?”
孟浪目测了一下,道:“和我当初丈量的差不多,应该可以了。”
定雪旋侧过身体爬了下去,孟浪赶紧道:“你小心。”
定雪旋见他纹丝不动,道:“你不下来吗?”
孟浪扬起手中薄扇,又是自诩风流不可一世的笑:“如果让个受了重伤的家伙在这里一个人,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何况,我怕楚风不经打,拦不住紫金旒,倒是她砍了这绳梯你怎么办?”
定雪旋自下面往上望着他,良久,勾起一抹笑,随即,施展轻功急速地往下爬去。
“北教主没看错人,把沧海交给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