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追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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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琪依在家门口站了很久才开门进去，和母亲简单地聊了几句后就到了晚饭时间，中国人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这个习惯在大到国事商贸契约洽谈小到家庭芝麻小事都很好地被保持着，楚琪依吃着吃着就展开了话题。
“我回来的时候碰到林叔叔了。”
“哦。”她的妈妈面色不改地夹菜。
“以前他有家庭，可现在已经离婚了，那你们可以合法在一起了吗？”她问。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你难道不是那么期望的吗？”
“你想得太简单了，琪依。”她叹了口气。
林正强是离婚了没错，东窗事发，他的老婆闹了一阵后又骄傲地要离婚，两个人都颜面尽失，姓林的因为出轨在先，在他的交友圈子里因为这事坏了名声，如果事后他再和楚琪依的母亲结婚，那他的名声就更坏了。
那件事在半年前闹过好不容易才平息，林正强离婚后有两个月没有联系她们，之后才以比以往更小心谨慎的态度偶尔来见楚母。他们两个曾是大学同学，也有过一段短暂的爱情，后来各自结了婚，再后来就有了这档子事。
楚琪依的妈妈坚信他们之间是爱情，她离婚后独自带着孩子非常辛苦，一次偶然重遇大学旧友，两人重燃错过的缘分。
就算她没有名分，就算她被唾弃，她也相信林正强说的那些“我和妻子早已没有感情，两人间只剩下家庭的责任和得过且过的疲惫”。她想只要有爱情存在，那不管林正强娶不娶她都不要紧，他为她在朋友圈子留下了坏名声，不管父母和岳父母“不准再去找那个狐狸精”的责骂依旧会来看她，那样已经足够了。
她还要傻傻地为他着想，如果他们结婚，那他以前的那些朋友非但会更看不起自己还会更看不起他，所以现在这样的关系就好了。
这种傻气继承到楚琪依身上，让她在很长的发呆时间里想着郑岭晟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楚琪依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一阵，后来她忽然说：“妈妈，我想念艺术系学校。”
“人家念艺术类都是从小就开始的，你哪里还来得及。”
“说不定现在努力的话还来得及，谁规定慢了一步就不允许后面赶上去的？”
“尽把事情往简单了想，就算念了以后也未必是你想的那样，安安分分念个好大学，毕业后找份有保障的工作我就满足了，还期待你成为大明星不成？”楚妈妈笑了笑。
“可是我喜欢嘛。”楚琪依嘟囔了一声，“我还希望以后出国进修呢。”
“等哪天中了五百万，你要学什么都可以。”
“哎！”楚琪依叹气，“那我明天去买个彩票试试看吧。”她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别说艺术类大学了，就是三本本科大学的学费对她家而言也是有点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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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楚琪依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翻看钱包，她手里拿着陈飞借她的钱，心里滋味很复杂。
“我们可以送你倒外国去念书，学费生活费都由我们来付，不用你家里出一分钱。”这句话忽然在她脑海里出现。楚琪依使劲摇了摇头，傻了不成？她暗笑自己。
她还不至于为了念个大学去当做这种事，那是屈辱又荒唐的，陈飞绝对不会原谅她。
那个男生对她有着孩子般的独占欲，得知她怀孕时又气又急，冲到她面前让她做出解释。
“你怎么会被那种人骗着发生关系了呢？”他的怒气里带着委屈。
他原以为他们两个就算交往也不是长期的事情，可能女孩子都会有点迷恋坏男孩，可是她楚琪依不是聂晶晶那种爱情至上主义，她保守又聪明，傻乎乎的外表下带着一丝可爱的狡猾。郑岭晟那样的人不适合她，他们交往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很快就会回复正常，他才是那个会一直在她身边的骑士，可是楚琪依却和郑岭晟发生了关系。
陈飞孩子气的霸道和自满忽然一下子破碎，这算不算失恋到了彻底？于是他失望又伤心。
她那时诺诺地说了句“对不起”，她知道陈飞对她的心意，也知道那个男生一直以来对她很好，六年，换做别人应该可以感动。
可是并不是付出爱就能得到爱，爱不是交换，是一种心灵的契合，陈飞很好，可不是那个让她有喜悦战栗感的人。所以她只能一次又一次说着“对不起”。
陈飞闷闷不乐了很久，对楚琪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摆出冷漠的脸孔和其他人一起笑她活该，最后还是迅速掉头选择了原谅和守护。
她和谁交往和谁发生关系其实并不需要获得他的允许和原谅，可是陈飞就是觉得自己有那个特殊的权利。而楚琪依，也微妙地认同了这点，陈飞的意见在心里有一席之地。
只是这“特权”由两条不同的道路交汇而成，一个出于爱情，一个出于友情。
楚琪依又叹了一声气，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想象上面的白色墙壁消失，想象周围的一切消失，想象她置身于星空之下的无垠旷野里，双目所见是无数耀眼的星光。
她伸出右手，向上，仿佛要摘下一颗握在手里。
“我相信所有的梦想都有原因，”她说，“那种强烈的愿望穿过宇宙传达到我的脑海里，它们那么强烈，连我自己也摧不毁、磨不灭、浇不息！一定有某种原因……”
她神色郑重又虔诚，像在念祷告词。随后又长长呼出一口气，暗笑自己又在神经兮兮。
每个人都有梦想，但并不是每个梦想都能成真。
“梦想”这个词在很多人看来简直就是贬义词，代表着天真、浮华和不切实际。
“不想当元帅的兵不是好兵，可是当全天下充满了自以为会是将军的兵时，我只想用机关枪对他们进行扫射。”——选秀节目大红大热，楚琪依拉着陈飞看了几期，少年那时面无表情说道。她听完后哈哈大笑觉得这句话太有爱了。
现在，她是不是也快成为那样的人？
以“梦想”为幌子的傻瓜，肥皂剧里第一眼见到就想抡倒她并狠狠扁一顿的女主角。
从某种角度讲，她对某些事物傻瓜一样的执着，和聂晶晶对她会拥有公主般的爱情一样无药可救，想到这里楚琪依打了个寒战。
她一直看不起聂晶晶那样头脑空空充满幻想的愚蠢，原来她们在某个角度来看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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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梦里见到郑岭晟，他还是那样灿烂笑着的样子，梦境里的时间倒流，少年并没有死去，他牵着她的手一路逆时针走，带她走过冬秋夏春，回顾他们在一起时的短暂年华。
“如果我早点遇到你，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夕阳下，少年的睫毛沾上玫瑰色的暖阳，他的耳朵上有好几个耳洞，那上面曾经挂着银质的骷髅和玫瑰花。
“那你会是什么样的？”楚琪依问。
这是个奇妙的梦境，奇妙在她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奇妙在她又分不清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回忆里。
“和陈飞一样，受老师的和别人的喜欢，被父母喜欢。”少年说。
“你的意思是，和我在一起会变成书呆子？”楚琪依眨了眨眼睛。
“哈哈，那倒不至于，”少年笑了，“怎么说呢，至少不会被那么多人讨厌。”
“奇了怪了，你从来不在乎被人讨厌的，”楚琪依笑了笑，“你以被普通人讨厌为荣，以为那样很酷。确实有很多人觉得你很酷，因为你敢和老师对骂，说出那句粗俗的‘读书有个屁用’。”这句话并不一定全对，一定有人觉得它肤浅片面甚至有些愚蠢，但一定也是一部分人愤怒时的心声。
少年侧了侧头，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我确实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解出一道数学题有时确实很开心，可是那种开心是短暂的，因为解题是为了考试，考试最看重分数，我的分数低得不行，所以没什么好开心的。
“我根本不想念大学，但是我爸妈要面子，他们要有一个大学生儿子撑场面，可事实上时代早已不一样，大学生多的就和菜场上的菜叶子似的，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我爸开公司，我妈有两家饭店，毕业后他们要我随便接手一样，反正大学生也要找工作，我的工作早就落实了，所以为什么要拼大学？”
楚琪依忽然笑出声。
“你嘲笑我？”郑岭晟皱了皱眉头，“反正我是比不上陈飞。”他孩子气地哼声道，“我就不懂整天捧着书有什么意思，高分低能！”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楚琪依笑道，“像陈飞，他就是爱死了解出一大堆理综题的感觉，他的梦想是以后钻进实验室，过像电视剧里的科学狂人那样的生活。”
“神神叨叨，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十几天不洗澡不洗头，一甩头皮屑漫天飞扬，科学天才社交无能，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那样的生活？”郑岭晟不怀好意地笑。
“是啊，你不觉得那样其实很萌吗？”楚琪依问。
“萌个屁！简直怪胎！”少年不屑。
楚琪依这回哈哈笑出了声：“我也有怪胎的时候，最爱去的地方时图书馆和书店，一扎进去就不想出来，我还觉得凡是不喜欢看书的人都很怪胎，那我们现在算不算两个怪胎？”
“哼！”郑岭晟不满她帮陈飞说话，冷冷丢出一句：“我就是觉得读书有个屁用！”
“那是因为你把读书理解成了‘只读学校里发的书’，”楚琪依道，“那你的人生刚开始就差不多已经残了一半了。”
“哼，你要是和聂晶晶一样整天看垃圾小说和泡沫剧，你的下辈子还没开始就已经残了！”
“哈哈哈！”楚琪依笑出声。
“那你呢？”他问。
“我还不清楚，说不上真心喜欢，但也不讨厌。”她回答。“我一个高中生，眼界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这种事情很难说呢。换成卓媛和陈飞的话，能巴拉巴拉说上一堆吧，搞得跟分析员似的，恨不得当场做篇论文给你看。”
“反正我是一个字都不爱看！”少年翻了翻白眼。
“并不是只有有字的才叫书。”
“无字天书？”郑岭晟白她一眼，“反正我觉得上大学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就算我也还弄不清楚，但一定有好处的吧，呐……”
“别跟我说这个话题了，你知道我会恼火的。”郑岭晟打断她。
“好吧，”楚琪依抓过他的手，“那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如果早点遇到我的那个。唔……”
她眼皮向上翻着想了一会儿，“我倒觉得如果早点遇到，事情未必就会像现在这样发展，所以啦，”她用另一只手重重拍了一下少年的肩，“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
梦中的郑岭晟带些忧郁，那在少年现实的表情里是不大会出现的，就算有也会被别的方式取代，比如愤怒，比如破口大骂，又比如打架或者破坏。
他勉强故作精神，眉宇间却还是有淡淡的愁雾，不知已故的亡者是不是都会这样。
“至少我们相处的时间会更长一些。”少年说。
“那样的话未必就是‘我们’了，”她说，“我喜欢你，郑岭晟，因为你一开始是那个自以为是、胸无点墨、肆意胡为的郑岭晟，所以我才喜欢你。如果不是那样，说不定我就不喜欢你啦。”
少年这才笑了。
“我们以后会有很多的时间在一起。”楚琪依说。
郑岭晟好不容易抚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可是，琪依，我已经死了。”
楚琪依呆住。
“你忘了吗？我已经死了呀。”
少年叹气，随后梦境突然变换，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楚琪依一下子从梦里惊醒。
回忆里少年听完这句话后微笑着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梦中少年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说，“可是琪依，我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追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