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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枭霸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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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寂静的荒林中一旁狼藉,一具狼尸早已血色干固,冰冷僵硬。另一边不远的地上,幼小的孩童亦是一样倒卧在地,身下血污遍地,只是那小小的手中,紧握着一柄金鞘古朴的短剑。
热,燕铁衣唯一得到的就只有这个感觉,不明白为什么,身体无法动弹,所有的感官都清晰无比,头脑更是冷静异常,可却怎么也无法去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还不曾和这具身体磨合般。
自从“照日”莫名出现后,他就被这份诡异的热席卷了,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并非是之前的高热。全身的血液躁动着,使得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内息再次絮乱了起来,甚至连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在被这股热慢慢一点点的融化。
很难受,难受的即便是心性坚韧的燕铁衣,也快要忍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手中紧紧握着的“照日”此时却忽然发出淡淡的幽光,那光芒与月光交相辉映,却颇为奇异。
“唰唰”的奇异声响细微的传来,只可惜此时的燕铁衣别说警觉,连基本的警惕意识也无法做到。
忽然,一个白影从远处闪了过来,速度出奇的快,由动到静,转瞬及至。昏暗的林中,白影有一双金瞳,灿然而灵动的转了转,最后看向了燕铁衣,不,是看向了燕铁衣手中的“照日”短剑。
“呜呜~”它发出一阵惊喜的叫声,然后纵身扑向了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燕铁衣……
“滴答~”燕铁衣感觉到体内的热褪去,恢复意识的那一刹那,听到的,是滴水声。微微皱眉,他依旧有些倦怠的睁开眼睛,头脑还有些昏沉。
我这是在哪?我竟然还活着。这个意识,让燕铁衣头脑为之一清,心中无可抑制的泛起了一抹喜悦。
恢复清明的眼睛睁开看到的,是一棵棵巨大的钟乳石倒垂而下的奇景,让他忽然一愣,为什么这个景象,如此熟悉?再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泡在一个仅有一丈方圆的小池中,池中是那乳白色泛着奇异光晕色泽的石钟乳,而头上的钟乳石尖上一滴滴的滴落入钟乳池中,足见这池中积攒的如此之多,绝对有些年份了。
破天荒的,燕铁衣有些怔愣住了,脑海中,某些记忆疯狂的翻涌而出,然后重叠,再然后越来越清晰。
“这里……难道……”燕铁衣有些不敢置信的,猛然抬头四顾,周遭那熟悉感再次袭来。
简单的一座不大的洞府,一座简单的石床,钟乳池就在石床的左侧,很简单,却让他内心翻起了滔天巨浪,灵魂都为之震颤。
一段段熟悉的记忆翻涌而出,可燕铁衣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无法忆起自己9岁前的事情。难道是因为自己这次的重生,以至于将自己9岁之前的记忆给抹消了?可是此时回忆的片段却是自己12岁时开始的……
他默默爬出钟乳池,看向自己左臂,果然,如同记忆中的效果,手臂上只剩淡淡一点点的红痕。走到石床,自己的衣服和“照日”都放在床上,亦如记忆中那般,但是,他却知道,这是谁做的,穿上衣服,拿起“照日”,轻柔的抚摸着它那冰冷的鞘身,一抹温暖的笑容漾开,真是很怀念啊!
是的,这里,是他前世时12岁时住过的地方,甚至一住就住了4年。
“呜呜~”熟悉的声音响起,燕铁衣身体一震,有一种不敢回首的感觉泛起,却最终回头,看到那熟悉的白影站在洞口,金色的瞳孔好奇的看着自己,就仿佛是当年初见自己的时候,嗯,那个时候自己已经12岁了。
白影是一只身高足有2米的白猿,燕铁衣知道,它是西域的异种,是自己从来不曾有幸谋面的师父收养来看守洞府的。
深吸一口气,记忆仿佛刹那重叠,他轻轻的走向白猿,一直到白猿跟前,白猿都不曾回避,只是好奇的看着,燕铁衣却随着一步步的靠近,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激动了起来,微微红了眼圈,最终一把紧紧抱住了蹲在那里的白猿那毛茸茸的身体,死死的抱住,只是怕自己再睁眼一切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老白……”放纵自己的记忆在脑海里泛滥,燕铁衣微微有些沉闷的声音在白猿的身体中传来,语气中透着熟悉和欣喜以及那多年都不曾激动的情绪。
“呜~”白猿有些奇怪的侧头看了看趴在自己怀里的小小身体,它很有灵性,能多少懂得一些人性,听得懂人语,可是却不明白,这个自己带回来的小家伙,为何会抱着自己喊得那般熟悉和亲昵?
燕铁衣却不管它是否明白,无论是前世的悲恸和遗憾还是如今的憋闷和委屈,他真的只想好好发泄一下。前世他是人见人畏的枭霸,他是青龙社众多兄弟眼中的脊柱,他是领导者,是上位者,所以,他不可以太过感情用事,不可以太多任性妄为,所以他用理智包裹了自己。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燕铁衣为此牺牲了多少?他曾经对他的好友石钰说过这样的话,道出了自己的感触和心艰。
我相信的不是命运,而是人定胜天的勇气与毅力,就凭着这点信心,我便经过了多少次凶险艰困,渡过了惊天的腥风血浪,因而奠定了今日这一点小小的基业,大郎中,命运往往是由人来创造的,太迷信它,反而为其所制,我要活下去,领着许多人活下去,如果我否定了自我的意识,而去依附虚无的命运,我便早被人吞没了。
是啊,这就是他的牺牲和无奈,当他成就了枭霸之名的同时,为青龙社在江湖上奠定了赫赫声名之时,还有多少人会明白和记得,最初时的他?
紧紧抱着白猿,就算没有外人,可习惯了不在外人面前坦露太多真实情绪的他,任自己的泪打湿白猿的毛。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情绪,忽然有些恶作剧的心态涌起,偷偷用白猿的毛将自己的泪擦去,才抬头看向白猿。
“老白,能带我去主洞看看吗?”燕铁衣轻柔的笑着对白猿道。
“呜~”白猿侧头看了看燕铁衣,眨了眨金瞳,很轻易的被燕铁衣的话给引的忘了自己身上为什么莫名湿了的毛。
又看了看燕铁衣紧握手中的“照日”,点了点头,一把抱起了燕铁衣,纵身出了洞。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燕铁衣却完全没有一丝惊慌的安靠在白猿的怀中,任由它抱着自己在山崖峭壁间如风飞荡,利用那常人无法看清的一点点野藤飞速荡向另一段陡壁,白猿如履平地般的轻松。
燕铁衣唇角微带缅怀的笑意,记得自己前世初次被老白如此抱着在山间飞掠时,吓的脸色苍白,落了地的时候,都还双腿发软,吐的稀里哗啦,惹得老白讥诮的跳闹不已,自己却狠狠咬牙,从那以后,时不时的缠着老白抱着自己去飞掠一番,硬逼着自己去适应。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枭霸的剑法堪称宗师的造诣,却不会有人知道,他其实轻功也非常的好,只是不常让人知道而已,现在想想,燕铁衣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的轻功之所以不错,与老白有着无可厚非的原因。
一处断壁上莫名多出的一小段石台上,白猿带着燕铁衣落在上面,石壁上垂下的藤条后面,依稀可以感到有丝丝风声传来,证明那里是空的。
白猿放下燕铁衣,拨来藤条,对着燕铁衣叫了两声,示意他进去,燕铁衣点头,他知道,老白是不会进去的,因为那里是师父的卧室。前世的自己那时还非常顽皮,曾多次想尽办法和花招的诱哄老白进入,可它就是死也不进去,只是蹲在洞口的石台上,只等他出来,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时常诧异他对师父的敬畏之心竟然到了如此境界。
轻轻走了进去,燕铁衣心中莫名平静了下来,越向里走,每一步似乎都在与记忆重合,乍然停步,回首看向洞外默默蹲在那里的老白,心中只剩下感慨和伤感,最后泛起的,竟是感激,第一次对自己重生后的感激。
前世,枭霸一身卓绝的技艺震惊于世,却无人知其师承来历,只有他自己知晓。燕铁衣12岁时误入山间,意外与白猿结识,被白猿引入这古洞之中,得以传承了一门早已失传的奇学技艺。
16岁时小有所成,却不安于山间清苦,自觉自身这一技艺,实不应埋没于山间,于是罔顾了白猿的挽留,在那不舍的眼神中,昂首傲然离去,甚至不曾回身一顾。
带着一分憧憬和骄傲的他,一头闯入了江湖之中,不管不顾的惹起一连串的风波,那时的他,是那般的锋芒毕露,如同出鞘的绝世利剑,肆意妄为而完全不知那尔虞我诈的人心。
骄傲的心蒙蔽了自己的灵识,被人利用做下了诸多错事亦不自知,懵懂中迎来了挫折和背叛,当他终于明白了那繁杂的人心,那诸多诱惑之后的赤/裸/裸的真实后,已是遍体鳞伤。
19岁那年,终于身心俱疲的他回想起了那最初最单纯的日子,于是带着被背叛的一身的伤,回到了这片山谷,却再次迎来了心伤的噩耗。
老白,已经死去!看着白猿到死依旧倒卧在师父石室外石台上的尸身,那曾经柔软的白色绒毛早已灰暗脱落,不复当年的光泽,那曾经灵动的金瞳早已空洞无比,却不曾合上。
燕铁衣伤心欲绝的伏在老白早已不知僵硬几时的尸体上痛哭失声。自己承袭技艺的时候,师父已经是皑皑白骨,陪伴自己成长和童年记忆的,却是这不会人语无法沟通的白猿,想到默默照顾自己、陪着自己始终无怨无悔,心思单纯的老白,燕铁衣忽然明白了,原来对自己来说,老白早已是自己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亲人。
而自己,却任性的不曾珍惜这一切,甚至它到死无法合眼,也只是希夷期盼着看到自己的归来,可是连这最后的一眼,也无法望到。
埋葬了老白后,燕铁衣在师父的石室中,向着师父的遗骸枯然对坐,幡然自省。
再次离开的时候,他已26岁,封闭了师父的石室,彻底的断了自己的过往。再次步入江湖,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再也不是那天真单纯的天之骄子,铁血狠辣的手段,过人的心机让他步步成就了另一个自己,向别人坦露了完全未知的一面,枭霸之名,便是那时拥有的。
再然后?自己遇到了如许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发现原来江湖中并不尽是尔虞我诈之辈,与他们一起创建了青龙社,身先士卒的以自己的方式和名义将青龙社一点点的撑起,最终壮大,也向江湖揭开了他枭霸的一生,却也彻底的抹消了曾经的自己。
是谁说过:一回首已是百年身?燕铁衣没有比此时更加的感慨。
老白,我不会再让你孤独的守望了,哪怕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我也会在你身边。
回身坚定的再次走上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路,燕铁衣最终依旧走入了自己传奇人生的起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里都是他心中最深处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