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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倾尽番外 流水无情落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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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晴蓝
从有记忆以来,师傅便反反复复的告诉我们,要忠于当今的帝君。
忠于他,为他生为他死,听从他的命令,谨记自己的一切都属于他。
这样的话语输入脑海,融入骨血,然后成了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们,是皇家的暗卫,是帝君的亲兵,是主人可以丢弃但本身决不会背叛的刀。
绝不背弃。
十四岁那年,我们见到了我们的主人——当今帝君元和。
说实话我曾经想象过他的样子,很多很多种,但所有的猜测都在见到他那一刻落空。
十二岁的少年,一身简便的淡青薄衫,只是站在那里便有种强烈的存在感。虽然脸上带着笑,可是眼神漠然,好像从高处俯瞰着整个世界。
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
然后,他在我们中挑选了几个人——说是挑选更像是随手点的,他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上的戒指,说了第一句话。
“从今以后,跟在我的身边吧。”
他嫌弃我们的代号,想了想说了几个名字,于是从此,我叫做晴蓝。
我看见了同伴狂热的表情。
然后我想,我的表情,大约也是这般苍白而狂热的。
在帝君身边呆的越久,便越对这个人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没有人教授过武艺,却可以轻而易举放倒我们中最强的人;明明没见他怎么学习,却意外的什么都会;明明还是个少年,却整日懒懒散散除了在书房批奏折就是在桂花树下喝酒……
最奇怪的是,明明之前还对朝政保留着极高的热情,却在一日后突然弃如敝屣,好像一个顽童终于玩腻了手上的玩具,随手便是一丢。
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帝君可是王啊,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者,又怎么会随意的丢下它?
然后,几年后,我才明白,帝君是真的不打算要它了。
大军兵临城下,领头的男人意外的眼熟,我想了又想,才记起他便是帝君的结拜之友,一个对帝君心怀不轨的臭男人。
好想杀了他。
可是帝君阻止了我,他懒散的笑着,揉乱我的头发。
“晴蓝,抱歉,我要丢下你了呢。乖乖活下去吧。”
讨厌,帝君,你又弄乱我的发型~
我仰着脸看着帝君,他却不再看我,转着戒指踏出大殿。
那背影孤高决绝。
我停在原地,注视着帝君坐了十八年的王座,想了想跃上大殿的梁上。
嘛,帝君,晴蓝等你回来哦。
帝君果然回来了。
却是被那个叫朱砂的讨厌女人扶了回来。
黑色的箭矢插在胸口,血迹好似一朵盛开的艳花。
我想下去,给帝君包扎,却见帝君摆了摆手。
那双眼眸看了过来,黑色的,一如十二岁那年一般明亮,却带着淡淡的疲倦。
已经,厌倦了这个位置了啊。
于是我坐在梁上,看着帝君笑着闭上眼,看着朱砂为帝君殉葬,看着那个混蛋白炎拿着帝君的画哭的难看死了。
但我也知道,我自己,也是如白炎一般,哭的难看死了吧。
帝君曾说过,女孩子要爱惜自己,切莫随意流泪。
帝君也还说过,让女孩子流泪的男人,都是不珍惜的混蛋。
可是帝君,这样说的你,为什么让我流泪了呢?
为什么你不珍惜朱砂,不珍惜晴蓝呢?
不过不要紧,晴蓝不会毁约哦,晴蓝说的话从来说到做到,晴蓝是你永远不背弃的刀。
我答应过你的,会乖乖的,活下去。
我晃着腿把脸上的泪水擦掉,然后学着帝君弯起嘴角,却感到一阵阵的难受。
我想起年年夏天,帝君拎着桂花酒坐在湖边,偶尔喝完了后便转着手上戒指不知神游到哪里去——灯笼的浅光映着那张微笑的脸,却显得无比落寞。
我笑不下去了。
二朱砂
我以为我会容忍白炎的放荡,我以为我会嫁给这个青梅竹马,我以为我会爱他爱到地老天荒。
但是这都是我以为。
楚穗有个很可爱的小侍女晴蓝,和她的主人一样不太爱说话,但是一开口都是一些有趣的理论。我还记得那天我被白炎气的跑下船然后在楚穗那里睡着,是晴蓝送我回府的,圆圆眼总是显得懵懵懂懂的少女推醒了我,然后便是一连串的话。
她说女孩子要爱惜自己,切莫随意流泪。
她说让女孩子流泪的男人,都是不珍惜的混蛋。
她说男人心里都会有两个女人,一个朱砂痣一个白月光。得到了朱砂痣,白月光依然是白月光,可惜朱砂痣变成一滴蚊子血;而得到白月光,久而久之,白月光的便成了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而朱砂痣却是心头最遥不可及的艳丽。
她最后又补了一句这是公子说的。
然后自顾自的跑掉了。
我想着她说的那些话,想着她那位清风皎月般的公子,想着白炎的多情与无情,想着想着泪又落下来了。
朱砂啊朱砂,你于白炎,究竟是那颗朱砂痣,还是那看一眼都嫌弃的蚊子血呢?
我摸着眉心,心里苦涩。
终究还是无法容忍下去,所以我没有嫁给白炎,而是进了宫。
是为了报答白将军的收留,还是为了躲避那个让我心碎的男人?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着既然不会有结果那么便离开吧,当断不断只会伤得更深,离他远些,是否就可以少爱那么一分,少痛那么一分?
楚穗知道后摸着我的头发,叹息说我是个任性的傻姑娘,我只是笑,没告诉他我心里有多么感激那次任性与犯傻。
我从来没想到白炎的结拜弟弟楚穗,那个淡雅如玉的温柔少年郎,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明黄龙袍的少年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却添了几分尊贵无双,他看到我时面上闪过惊讶,然后在迟疑片刻走了过来。
我成了他的贵妃。
他问我,可否后悔,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愿与君偕老,此生不悔。”
那本该是我对白炎说的。
楚穗,不,元和浅浅笑着,似乎对我的答案感到愉悦,他说。
“既许我一生,便决不负你。朱砂,你是我唯一的妻。”
我不信。
即便是青梅竹马的白炎,也不过是前刻温柔相对转眼又是红颜知己,更何况当今圣上?
而且,我与他之间,本是没有感情的。
可是元和说到做到了。
俊美的少年皇帝,本该是坐拥美人,而他却固执的钟情于一人,每天除了政事便是往我这里跑。
他不太爱说话,除了坐着看书便是弹琴泡茶,偶尔还会送些手工,都是精致小巧的物件。我以为是他找人做的,没想到晴蓝说是帝君自己做的,那个娃娃脸的姑娘一脸羡慕,恨不得把我手上的那些东西抢走才好。
我不可否认,那一瞬间,我是感动的。
那天我想了很多很多,然后我下定了决心:既然我已经成了他的妻,那么,过去的,便就这么过去吧。
然后,我会作为一个妻子,好好的爱着元和。
下定了决心,我开始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然后渐渐了解到这个清冷的男人,不是年少时的那般肤浅,而是触摸到他的内心。
他七岁上位,把国家打理的欣欣向荣;他喜好风雅却也保留真性,夏天的时候喜欢坐在湖边喝酒甚至玩水,即使湿了衣衫还会笑着说凉快;他知识渊博却不骄傲,偶尔还是傻气的跑来和我学习女红,先是扎了手结果没几天便熟练起来,绣出的第一个帕子还巴巴的送过来让我夸……
然而最让我感动的,是这个男人的温柔。他的温柔不流于表面,却在细节中侵蚀你的心。
初春送来开放的迎春花,夏天送来降温的寒冰,秋天会拉着我扫桂花酿酒,冬天会握住我的手笑着说这样比较暖和……
我这样一天天沉溺在他的温柔里,我一年年忘却白炎然后爱上他。
他便是有这样的魅力,况且,女人总是对温柔而痴情的男人没办法的。
我知道他对我温柔只是因为我是他许诺的妻子,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有个人,他虽然不说,但是他总会抚摸着那枚戒指目光说不出的悠远深深,这些我都知道。
但是又怎么样呢?
白炎或许爱我,但他依然多情,元和不爱我,却忠诚的对待这个婚姻。
我已经不是渴望真爱的小女孩了,我满足于他春天的花夏天的冰秋天的酒冬天的体温……
他把除了那颗真心之外能给的全部交到我的手上,除了那颗真心,我拥有他的全部。
我拥有他。
所以我爱他。
元和,楚穗,阿灯。
骄傲的帝王,孤高的公子,体贴的丈夫。
无论是哪一个,我都爱他。
他曾许诺我会成为他唯一的妻子,他做到了。
那么,当他离开的时候,我曾经的许诺,也该完成。
冰冷的剑锋划过脖颈,有点疼,却也不是很疼。
我微笑着趴在他的膝上,握住那双已经不能温暖我的手。
愿与君偕老,此生不悔。
呐,阿灯,你肯定不知道,在我心里,这句话其实还有下句吧?
愿与君共死,绝不放手。
我爱你。
三白炎
精致的画轴,颜色无双的女子浅浅笑,她的身后,两个少年郎笑颜温柔。
我常常坐在九龙塔上凝望着这张画出神。
距离那场宫变,已经很多年了。
但是具体多少年了呢?我却记不太得了。
脑海里,思绪里,满满的,全是这两个人。
朱砂,楚穗。
一个是我的青梅,一个是我的好友。
……不,不是好友。
但是那个词我不想说,即使是想想,也觉得亵渎了他。
清冷的少年,犹如孤高的月,只是浅浅弯唇,便已经让天地骤然失色。
那么美,那么美。
朱砂我已经不想说了,她是我错过的最美的那颗朱砂痣,也是我心头伤疤渗出凝固的一滴血。
我对不起她。
年少轻狂,年幼无知,这些都不是理由。
我确确实实伤了她的心。
幸好,她遇上了他。
楚穗,阿灯……元和。
至今我都不想念最后的那个名字,也幸好,那人最后,还是笑着说。
“唔,其实你叫我阿灯我更高兴一点。”
阿灯,阿灯,念起来透出一股亲昵,好像一簇火焰,温暖也灼烧着我的身体。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那个人起了那般龌龊的心思呢?
是在见到坐在帝座之上云淡风轻的男人,还是在与湖边喝酒的青年相遇,亦或者是更早前见到精致的少年宛然一笑?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斯人已逝,此情,无诉。
有时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晚察觉自己的情意,却又想起阿灯这个人讨厌南风,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对他……大约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
阿灯很讨厌南风。
记得有一次,有个贵族子弟对阿灯说愿做一夜风流,却被阿灯一巴掌扇回去,一向文文弱弱的少年冷冷勾唇,锐利的眼神好似鲜血流过的刀锋一样寒凉而艳丽。
真是说不出的惊艳。
阿灯的外貌极美,南风这个圈子里没几个没对他起心思,但在这一巴掌后在便无人敢开口,一个个老老实实连口头占便宜都没有,见着就绕着走。
我有时觉得自己很蠢,竟会误认为阿灯是皇帝的禁脔,阿灯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又怎么会雌伏在男人之下?
但大约是被那隐藏的情感冲昏了头了吧,再加上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所以答应了父亲,扯了旗子想要掀翻这个王朝。
我是自认没有阿灯聪明的,这人虽然有时表现的傻气,但却有种看透世事的俯瞰智慧,更何况他是坐在那个王座十八年的帝王,怎么会被人如此轻易推翻?
然后在回忆起当年起义的出奇顺利,那种有人在推波助澜的感觉时时浮现。
我那时只道皇帝昏庸,现在想来,却是另有隐情。
然后我有了大胆的猜测,我猜测,是不是,这场起义,也是阿灯自己设计好的?
这样的想法太过恐怖,我浑身发冷,越发觉得自己不了解那个人。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
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难道就不知,若是被推下王座,后果,只有死?
或许他是知道,所以,便在见到新王朝起来的之前,坐在那王座上离开世界。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在登基三天后,我便下令,给敬帝建陵。
从布局到摆设,全部由我经手,我简直向疯了般,满脑子,都只有让那人躺进我亲手建的陵墓里。
然后……
然后什么?
明黄的衣服,绝世的玉玺,还有这个王座,我恍然明白,我是皇帝。
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陵墓建成,敬帝躺在金丝楠木棺里,他最爱的贵妃则躺在旁边的一个棺木里。
那天晚上,黑衣的女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只有一句话。
“我要去守陵。”
晴蓝,阿灯的侍女,这个曾被我无视的女子,却闯进了防备重重的皇宫。
我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我没有叫人抓她,我只是望着她,看着她低低的重复。
“晴蓝要给帝君守墓。”
我准了。
娃娃脸的女子开心的笑着,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但我知道,她会过的非常幸福。
可不是幸福吗?能守在那人身边,寸步不离。
而我呢?我呢?
我只能枯坐在这九龙塔上,望着已经泛黄的画卷,一日日。
高高的九龙塔仿佛可以触及天空,我曾幻想我的思念会不会有一日传达给那人。
但转念一想,却又恳切的希望,神灵别让那人发现我龌龊的心思。
此情,此意,长长不绝,但愿不被察觉。
那么,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吧。
朱砂自刎在他的身边,死后也葬在他的身边,晴蓝一生守着他,寸步不离。
而我,也将会在活着的时候思念他,在死后,葬在他的身边。
没有人知道,那并排的两具棺木边,其实还有一个空的棺木。
那是,我为自己准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不明白你们坚持要番外的理由,我觉得就算看了这章你们还是得不到治愈。
很喜欢晴蓝啦,忠犬萌妹子~最后想了又想才让她去守陵,留在帝君身边,这样的话,会比较幸福吧?
至于朱砂,她是这三人中最幸福也是最不幸的,我闺蜜问我楚穗是不是移情别恋不爱阿诺德了,所以我特意在这里写明,楚穗对朱砂只是责任与怜惜,他唯一动过情的,只有阿诺德。
最后是白炎,我其实不是很爱他,男人什么的和萌妹子一比还是一边呆着玩蛋去吧,想了又想,让他痛苦纠结一辈子。唔唔,其实白炎在建陵的时候曾想过就这么下去陪敬帝的尸身算了哦,记不记得那一坨“然后”?只不过有责任在身,只有在死后了。
楚穗才没有喜欢过白炎呢,他是正常男人,不是基佬,爱上阿诺德,只不过阿诺德恰巧是个男人而已。
唔唔,你们打乱我的计划啦,害的我十二国记到现在还没写好,番外纠结死了,想了半天弄了个三人番外,第一人称好苦逼,深怕写成上帝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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