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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君心难测 ...

  •   那日从静怡园回来我的病似乎又沉重了几分,许是路上吹了寒风,回到东苑便发起热来,加之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畅快,心思也跟着沉重起来。
      那日天寒地冻,他口中说的“务必去一趟静怡园“竟是要我给他的侧妃请安去,不但如此还任凭我被人羞辱,不加以阻止也就罢了,还要落井下石。

      我烧的昏天暗地,梦境连连,半梦半醒之间只感觉有人不断将冰冷的帕子放在我的额头上,尽管如今,我还是觉得浑身如火灼烧一般滚烫,喉咙干涩地像要裂开一样,浑身酸痛像是千万根针在扎。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感觉周身渐渐凉爽起来,我梦见自己置身于幽谷之中,四面清风吹拂,山涧泉水流淌,天高而寥廓,片片白云随微风慢慢移动,绿树成荫,遍地的百合洁白如雪,像是镶嵌在绿毯上的钻石一般。
      “颜儿——”有人在我耳畔轻声呼唤,那声音就如同梦境里的微风一般,和煦而又清凉。
      “格格——”我听得出是紫玉的声音。
      从梦境中慢慢苏醒,正眼看见眼前的人,却更觉得像是梦境。

      “二哥?”
      眼前的男子面若温玉,俊朗而风华,眼眸中是洗尽铅华般的熠熠流光,这人不是富昌又是谁呢?可是我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我出嫁之后没多久就听说他和富则随军出征,这么多年一直驻守边关,我本以为今生再无机会相见,我以为就要忘记彼此容颜,却不曾想今日竟出现在我面前。

      十几年的光景并没有带给他太多的改变,依旧的清逸俊朗,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稳重与成熟。
      “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在做梦,是不是?”
      富昌握紧我的手,眼中似有一抹晶莹,“不是,不是做梦,二哥就在你的面前,这几年边关逐渐安定,皇上调回一部分兵将回京,我一回来便赶着来看你了。”

      “那三哥呢?”
      “富则与我并不在一起,他那队人马还要继续驻守。”
      我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三哥一面,还有阿玛,阿玛日渐年迈,我却不能在他身边尽孝,说起来真是惭愧。”

      “颜儿……”富昌眼中似有一丝疼痛,“这些年你的事我也多少听紫玉说了些,早知你今日过的是如此生活,当年就算冒死我也不会让你进宫。一波三折,本以为你有个好归宿,却不曾想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他是皇子便可以这般欺负人嘛!”

      “二哥——”我刚一开口却是一阵咳嗽,富昌握着我的手的力道紧了几分,我看着他缓缓道,“这都是命,打我成为乌喇那拉.陌颜的那一刻起,我命运的车轮便开始转动,我注定要成为爱新觉罗家的人,注定要承受这些……”我又咳了几声,“二哥如今你既回来,以后家中的靠你了,阿玛和额娘那里,就请二哥替颜儿尽孝了,嫁入皇家,便是身不由己……”

      那日富昌回去之后我的烧才退了下来,大概是身心愉悦,病也渐渐好了起来,直到痊愈以后紫玉才告诉我,原来那一日富昌见我高烧不退,是他一直在门外冻透了自己的身子给我降温,如此反复,我的烧才退下来。
      我泪眼朦胧,心中酸涩不已。

      我这一病便是数月,等待痊愈之时已是冬去春来。
      春来人本就困乏,太后从寒冬里一直卧病在床至今,我经常出入慈宁宫,伺奉左右,有时甚至留宿慈宁宫。

      太后床边,我接过药碗一边喂太后喝药一边宽慰,“皇祖母,您看窗外的桃花都开了,春天来了您的病就好了。”
      老太后看了眼窗外的桃花轻轻叹了口气,“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太后喝了药握着我的手,“哀家这么多孙媳里面就属你最孝顺,皇帝果真没有看错你。”

      我笑了笑没说话。

      “哀家年轻的时候嫁给先帝爷为继皇后,虽地位尊崇,但是哀家知道这辈子先帝爷心里只有董鄂妃一个人,他不爱哀家,一点都没有……哀家这辈子没有皇嗣,本以为要孤独终老,却不想晚年还有儿孙满堂的光景。”

      “皇祖母……”听着太后所说的我心里酸酸的。
      太后叹了口气,“说白了,哀家还是沾了佟佳氏的光,年轻时我是皇后,他是妃嫔,但是哀家待他却像亲姐妹一般,她待哀家也是如此,也许是同病相怜,得不得先帝的宠爱,唯有互相依靠。皇帝登基以后尊哀家为母后皇太后,更是念在哀家和其生母的情分上待哀家入亲母一般,哀家这辈子也算知足了……”

      当年顺治只爱董鄂妃一人,为其看破红尘,甘愿丢弃江山,落发为僧,这一份执念,在历史上留下一段佳话,人人都羡慕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真情,但是顺治在成全了董鄂妃一人的同时却伤害了多少女子,使其得不到夫君的爱,孤独一生。他废了皇后为静妃,孝庄又为他娶了科尔沁草原的另一女子,可他依旧弃之不顾,他不爱她,也不给她丝毫怜爱。

      无论是静妃也好,现在的太后也罢,她们又有什么错呢,政治联姻本就违背心意,却得不到夫君应给的一丝怜惜。

      太后的几声轻咳拉回我的思绪,我赶紧递过去一杯水,太后挥了挥手示意不碍。
      “颜儿——”太后始终拉着我的手,“皇祖母说这么说你可明白么?”
      我望着太后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我知道她不会无缘故的只是遥想当年,但这其中暗示……

      “你当年为了生弘晖导致再不能生育,一个女人没有孩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色衰则爱弛,如果有一天老四不爱你了,你怎么办呢?”太后望着我,眼中闪烁着光芒,我一直觉得太后慈祥博爱,却不曾发现她有着如此精明和智慧的一面。
      我想说我也不知道,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四阿哥他如今已经不爱我了,可是话到嘴边却终究没说出来。

      “好孩子,好好想想,女人这一辈子要学会为自己打算,不然还指望谁为你打算呢?”太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似有倦容。
      我行礼跪安,走出慈宁宫好久,太后的话却一直在耳畔回响。
      是啊,如果连自己都不为自己打算,还指望谁为你打算呢?

      **************

      端午佳节,康熙依照惯例在宫中设宴。
      跟随四阿哥一同入宫的除了不得不露面的我,当然还有年氏。
      席间,四阿哥居中,我坐于右侧,年氏坐于左侧。四阿哥身形始终偏于左侧,一个劲儿地为年氏布菜,显然一对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样子。年氏或是轻声娇笑,或是娇嗔的看四阿哥一眼,两人你来我往,暗送秋波,一番调笑好不热闹。

      我坐在那旁若无人地吃着盘中的菜肴,夹起一只鸡腿放入碗中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算是犒劳自己。周围留意到的人各个面面相觑,一向端庄稳重的四福晋今天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御前竟如此失仪。
      “颜丫头——”康熙一声,我一惊差点把自己噎死,我连忙喝了几口茶,待食物吞咽完才看向康熙。
      “丫头,你今天……今天很饿么?”康熙似语中带笑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道,“是的,皇阿玛,颜儿近些日子就没吃饱过。”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声,还有阵阵窃笑的声音。只见身边的四阿哥已然是一脸铁青,脸上落上一层寒霜,眼眸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我瞪他一眼,可怜兮兮地看向康熙。

      康熙爽朗的大笑着看着四阿哥,“那可就是老四的不是了,偌大的雍亲王府连福晋都吃不饱,传出去有损皇家声誉啊!”
      康熙的演技真好!我在心里大为感叹,我这么烂的戏他都接的下去。

      “皇阿玛——”四阿哥正欲说什么,身边的年氏却是一声声的干呕,四阿哥连忙给她斟茶递水,一脸的关切和怜惜之色。
      “快宣太医。”康熙对一旁李德全道。
      “皇阿玛——”年氏一脸娇羞状,“妾身不碍的,妾身是……是有喜了……”
      “真的?!”四阿哥一脸喜色,简直就是喜上眉梢,喜不自禁,喜从中来,就差喜极而泣了。
      年氏一脸羞涩地点了点头。

      我恶狠狠地看着她,有了身孕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平时在府中不说,偏偏挑了今日在御前说,真可谓是哗众取宠,心机不浅。

      “皇阿玛,难得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妾身素闻陌颜姐姐琴艺奇佳,今日妾身就斗胆请姐姐演奏一曲。”不想年氏突然发难看向我,“姐姐可好?”

      欺人太甚!

      你怀孕,让我给你弹琴助兴?把我当什么!青楼楚馆里供人娱乐的歌姬嘛!

      “既然苏瑤开了口你就不要推脱了!”四阿哥在一旁落井下石道。
      我狠狠的瞪了他们俩一眼——狼狈为奸!
      “好,既然这样,陌颜就献丑了!”
      我坐于殿中,宫女拿上一把古琴给我。
      弹什么好呢?
      长门怨?
      词记的不是很熟了。
      不然就……

      我指尖轻挑,一阵阵音符如同行云流水般在指间跳跃起来。
      “花开的时候最珍贵\花落了就枯萎\错过了花期花怪谁\ 花需要人安慰\一生要哭多少回\ 才能不流泪\一生要流多少泪\ 才能不心碎\我眼角眉梢的憔悴\ 没有人看得会\当初的誓言太完美\ 像落花满天飞\冷冷的夜里北风吹\ 找不到人安慰\当初的誓言太完美\ 让相思化成灰……”

      “哐啷——”
      一声清脆的声响,我的琴声戛然而止。
      抬眼看去,我着实一怔,只见康熙的面色苍白如纸,面色清冷如冰,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一张脸似喜似忧,似惊是怒,但多的是探寻和怔愣。

      “皇……皇阿玛……”我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康熙微微回神,面色还是一样的清冷,我从未见过康熙这般,是怒不是怒,似悲不像悲,即使两次废黜太子,伤心地一病不起,也没见他有今天这个样子,在康熙面前,我从未怕过他,可是今天,我却怕了。

      “皇阿玛,您怎么了?”我试探着问道。
      康熙闭上了眼挥了挥手,似有一脸疲倦,“朕有些乏了,先回宫休息了。”
      康熙起身便走,只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好好的佳节,弹那样悲凉的曲子做什么,扫了皇阿玛的兴!”四阿哥冷脸对我道,说完便扶着年氏走出了乾清宫。
      四阿哥同年氏共乘一顶骄子回府,我自己坐着一顶轿子,后面还空着一顶……

      在骄中,我反复思量,方才康熙的深情定不会是因为我弹得曲子不应景而怪罪我,况且凭着往常他对我的宠爱来看,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迁怒于我,这其中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可是是什么呢……
      都说君心难测,果然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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