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波墨涅到阿佛洛狄忒（短篇）》八月初三

1、01 默尔波墨涅

　　初中同学聚会，各种妖孽悉数到场。
　　旺仔，初中就因为身高原因而三年都没有坐过第一排的幸运儿，现在已经长到了一米九。不过旺仔说他这个冬天又长了两厘米，并彬彬有礼地告诉我们一米九已经是out的数据，现在应该是一米九二后，从初中开始就只有一米五五没再长过的小美人易易就狠狠发誓这辈子也不会承认她与旺仔曾为同窗。
　　老文，刚从横店拍完戏下来。大家都非常羡慕地问道他横店冷不冷，遇见了哪些明星跟的哪个剧组什么时候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他本尊，老文没有一丝明星架子，每一个问题都做了最详尽的解答。ROSE非常满意地对我道：“就老文这态度，长得又蛮不错，以后再娱乐圈准能红。”有同学闹着要老文演一段他在戏里最出彩的部分，老文也不扭捏，立马就起身。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老文，他一笑，假意一撩上衣摆便就地跪下。
　　众人都惊了，这姿势帅气。老文入戏如此之快，金鸡百花指日可待。
　　老文抬起头来，深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同学，别人正在脸红害羞之时，老文捏尖了嗓子道：“皇上，您这都病了三日了，就当老奴求您了，您好歹喝口药吧！您千万别拿自己的身子置气啊！”
　　沉默了三秒，我们都礼貌的鼓掌，老文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位子上坐下。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组织者ROSE起来点了点人，再环顾了一圈，失望道：“哟各位同志，只差欧炎又差欧炎，估计他这次也不会来。咱不等了，我叫服务员上菜了？”
　　众人不开口，有几个人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ROSE霸气地划手：“行，那大家没意见咱就开动吧。”

　　起先桌上的气氛还算是是良好的，拼了好几张大桌子，也硬是挤下了35个人。不过三杯酒下肚，便有人开始活跃起来。ROSE当属满桌敬酒最为勤快的，“面朝XX江，喝酒当喝汤”这句话她反反复复说了不下十遍，每当她走到一个人面前，那人都只能喝一杯才算是。
　　有人喝了酒，便开始讲班上之前传得很广的笑话：“我不是听说之前欧炎和老文有一次骑车送班长和波墨涅回家么，结果骑到半路一个拐弯的地方，波墨涅从车子上滑下去坐在马路中间了，欧炎居然没发现。等着老文他们把班长送回去车一停，欧炎才发现后座上没人了，哈哈哈，欧炎居然骑车把人载得消失了都不知道，真是奇葩，哈哈哈哈。”
　　当事人之一的老文点了杆烟，吸了口才道：“那个时候很流行大富翁，欧炎告诉我他以为波墨涅是被希腊人抓回去关了三天才放回来。”
　　所有人都笑了，不过又有没喝酒还清醒着的人偷偷看我。
　　ROSE听到他们讲这个，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坐下，小声骂道：“妈的，这群崽子又讲这个，你没事吧？”
　　我笑：“没事，这个笑话其实挺好笑的。温故而知新，我每听一次都有新的感受。”
　　坐我旁边的班长只不发一言地埋头吃菜。
　　那头他们又开始讲起了新的窘事：“那个时候波墨涅好神奇啊，居然喜欢抓教室里的蜘蛛。每次大扫除她都可以找到好多蜘蛛，我少不更事，还误以为波墨涅喜欢吃蜘蛛。后来不是因为这件事她还被班主任叫去骂了一顿么。”
　　眼见ROSE就要发作，我慌忙按住了她的手，不急不徐地开口：“若不是被班主任骂，也许我现在就成了伟大的生物学家了。”
　　众人大笑。
　　我跟着笑：“少时的阴影可是很恐怖的。”
　　众人捧腹大笑。
　　就在他们笑的顿足捶胸的时候，ROSE恼怒地开口：“笑，小心别岔气死了。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有这么好笑吗？我就没听出来好笑在哪里了。”
　　她声音并不低，但是同学们都忙着笑去了，没人注意她说了什么。我耸肩：“只要是跟波墨涅有关的，他们都会觉得超好笑。”
　　每个人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班里，或许都会有这么一个公众笑点。那个笑点可能是某一件事，也可能是某一个人，只要一提起此事此人，班里的同学就都会像被集体戳中笑穴一般乐不可支起来。如果你没有经历过这个笑点，那你的求学生涯未免有些遗憾，但是如果你若亲自成为了这个笑点，那么你的人生就未免有些悲剧了。
　　所以我就是那个悲剧。

　　散场时，大家都约着再去打牌，ROSE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开口有些冲：“花什么钱打什么牌啊，我看还是各回各家，开电脑网上斗地主多顺畅。”
　　旺仔看我和ROSE包都收拾好了，问起来：“你们要走了啊？”
　　ROSE撩起头发，抬起戴手表的那只胳膊：“仔哥都不看几点了，我家中还有嗷嗷待哺地宝贝等着我，回去晚了不好。”
　　旺仔大惊失色，上下看了通ROSE，尤其关注了会儿她的小腹：“你别吓我，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ROSE娇媚一笑：“男朋友送了只波斯猫，比我还娇气，得回去喂食了。”
　　旺仔立刻没劲的挥手，问我：“你也要走了？”
　　我不好意思地点头：“明早六点就要赶去拍片，所以我今晚得早点回去睡觉。不然没睡好顶着黑眼圈出工又要被骂了。”
　　“得得得，明天星期天你还有事做，真够忙的。”
　　ROSE把围巾系上：“不和你扯，那我们就先走了啊，替我们给大家说一声。”
　　转身和ROSE走到大堂去做电梯，旺仔突然后面扯着嗓子吼：“波～墨～涅～！大家要我提醒你下次同学会一定得记得要来啊！还有，胡兰要我问你你是在哪家整形医院削的下巴，她说她也想去削点儿！！！”
　　我回头对着旺仔摆手点头。ROSE狠命地按电梯键，电梯门刚一开她便将我拖了进去：“你瞎点头什么啊。不过下次我再也不组织同学会了，每次都这样，无聊不无聊。”
　　我对着电梯里的玻璃镜子理好帽子：“你也每次都这样说。”

　　出了一楼大厅，外面的风与里面的温暖形成了明显的反差。我和ROSE站在风口里等车，冷得几乎缩成了一团，ROSE将跺着脚问我：“你明天是真要出工还是刚才想找理由走啊？”
　　“真出工。”
　　ROSE叹了口气：“那些人嘴巴忒贱，每次同学会翻来覆去能讲的就那么几件事，说的不烦我听的都烦了。英子，我保证我下回绝对不会主动组织同学会了，班长她老人家不还活得好好的没断气么，今后就留给她一手操办好了。”
　　看她将不满都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我心里暖了几分：“算了，我都无所谓你计较什么。就你这个堕落颓废社会型女青年和班长斗，会死的很惨的。”
　　ROSE静了会儿没出声，看着街上车来车往，忽然轻轻说道：“说起来欧炎那也真不是个东西。你说初中同学会这些年都搞了多少回了，他一次都没来过。”
　　“全宇宙都知道他忙，咱们要以出了这种世界级的同学感到骄傲才是。”
　　“光我感到骄傲没用啊妹妹。”ROSE道，“敢情上次请人吃饭结帐时我说欧炎是我初中同学可不可以打个折呢，结果那收银台小妹笑着告诉我乔布斯是她舅舅她买苹果都还得半夜去排队。所以你看这世界多残酷多现实，乔布斯的侄女买苹果都得排队呢，咱还指望欧炎干啥？”
　　我很是羡慕：“不错啊，收银台小妹都可以用苹果，我都还用着铃声只有那首太阳之上的山寨机。要不我把现的工作都辞了改去收银台结账好了。”
　　ROSE赞叹：“别人的都是月亮之上，你铃声是太阳之上。佩服，你手机乃山寨中的山寨，那是山寨之王啊。不过你也别轻易跳槽，指不定那侄女是要去买四袋苹果而不是苹果四代呢？”
　　我深思了一番：“唔，有道理。不过你这个笑话我很早以前就在网上看过，没新鲜感。”
　　“你可以装作很好笑的样子嘛。”
　　我给够她面子的笑了几声。
　　ROSE看着自行车道偶尔才飘过去的骑自行车的人，摇头：“现在骑车的人越来越少，胖子越来越多。大家都去骑自行车上下班多好，减肥又健康，还没人和我抢稀少的公交车资源。对了，你现在看见自行车还晕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早就没事了。”
　　ROSE换上了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格老娘的，我又想起欧炎那魂淡了。造孽啊！你听见今天老文说的了吗，今个儿他可是算报了个大料。欧炎那厮竟然说你是被希腊人抓回去了，那他怎么还被不变态星人带回去收监伏法呢？”
　　我都忍不住想笑了：“正常，波墨涅既然是希腊神话里的，那她就是希腊人了，被希腊人抓走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身边都有个外国朋友这么久了，别说你才发现啊。”
　　ROSE冷冷地笑：“那盘古是中国神话里面的，韩国人还说是盘古是韩国人思密达。你别跟我扯别的，你心里的伤疤我还不知道，别想着声东击西打发我。”
　　风有些大，据说明天还要降温。我也跺了跺脚，却看见ROSE正一眨不眨的瞪眼看着我，真是觉得要败给她了。
　　“ROSE，你既然也知道那是我心里的伤疤，又何必非要撕开看。”

　　差不多是十年前，我第一次坐上自行车，就是坐在了欧炎的后座上。
　　看着他和老文及班长一路说说笑笑，我连伸手拉住他衣服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用汗湿的手扣住车后座。行到转弯处，车子有些朝内倾斜，我一个没拉住便从后座上滑了下来，跌坐在路中央。后头行来两辆自行车，都来不及刹车，一辆便从我手上压了过去，一辆撞上了我的背。我急忙叫欧炎的名字，但他和老文说着话，根本没听见。
　　班长在老文后座上看到了所有，但是她没有表示，只扭过头去。
　　我忍着背痛手痛和眼泪走回了家时，手已经肿的腌萝卜有一拼。而背上的伤，则让我彻底告别了舞蹈。爸妈一直追问是怎么回事，问有没有看清楚弄伤我的人长什么样子，但我什么都没有讲，之后去医院就诊并在家休息了三天。
　　这事儿也只有来探望过我的ROSE知道。
　　等伤好回到班里以后我便变得不怎么爱说话，生怕有人发现我还略微有些肿的手。又因为背伤也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了，只有大扫除时方能显出我存在于这个班里的意义。那时希腊神话在班里特别流行，故而大家赐予了我一个响亮的称号：波墨涅。
　　哀曲女神，波墨涅。
　　要是说到英歌，估计我大半部分的初中同学都要想一想这是何方神圣；但是说起波墨涅，他们肯定就能立马反应过来。
　　大家已经忘了先时能跳会唱的英歌，只记得有个奇怪不合群的波墨涅的存在。
　　他们应当还记得那个波墨涅以前不拾抬举的喜欢过欧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