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扣双结》暮卷西山

8、八 二楼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竟聚集起一个小水洼，还微微地泛着涟漪。
　　商七屿也急忙凑过去，死死地盯着不断变化的水波。
　　它似乎正在蒸发，渐渐腾起白雾，细小的水泡发出咕噜的响声，非常微弱，可听在两人耳朵里，却异样地清晰，像煮开的沸水，浇在心口上。
　　江展言着了魔般伸出手指，想去碰那水面，就在刚要接触的一刹那，刺啦一声，水洼顿时蒸干，一个血红的大字蓦地浮出水面，几乎灼伤了他的双眼。
　　“滚”！
　　他仰身一屁股坐倒，豆大的冷汗沿着额角缓缓滴下。
　　商七屿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由水凝聚成的大字，直到它也消失不见，仍旧盯着空白的地面，久久不能回神。
　　“那是我师父的字迹。”隔了半晌，他终于可以开口，声音有些喑哑。
　　江展言目光呆滞地坐着，似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商七屿扭头看着他，继续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江展言抿了抿嘴唇，抬眼看了看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句话不说，就朝楼梯口走去。
　　商七屿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二楼的结构和一楼差不多，只有一间空空旷旷的大厅，别的结构都还没动工，就连前后的窗口也还是大开的窟窿，上面胡乱涂着些水泥，阴冷的寒风就从这里不时地来回穿梭着。
　　江展言走到窗边坐了上去，就这么仰面吹起了风。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身后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他甚至不知道就在刚刚，那奇怪的字迹是怎么出现的。他只知道，这一切吸引着他，让他头一次觉得，也许自己的生命有了存在的价值。很可笑，他自己都觉得非常可笑。就那么一块玉瑗，几句疯癫的话，就点燃了他的好奇心，不，比好奇心要多。这些，穆恒是不会明白的，他这种规规矩矩过着安排好的生活，一路顺风顺水，没有过挫折，没尝过苦难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想跳下去？”商七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这么点高度，顶多断个胳膊腿儿。”
　　“背后。”江展言忽然低声说。
　　商七屿眼神一凛，将手插进了口袋。
　　又一阵风吹过，擦着他的脸颊，柔软的衣领被翻了起来，轻划过嘴边。
　　就是此刻。
　　他猛地翻身跳起离开窗户，指间夹着备好的符箓，双手一抖燃起火焰，甩手划了一道弧线扔向背后。
　　着火的符箓似乎长了眼睛，飞向四处飘窜的黑影，狠狠地嵌进它们正中心，而原本快要熄灭的火焰像是得到了燃料，轰得一声爆发开来，将之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了大把的黑沙飘荡在空中。
　　商七屿拍了拍手，得意地笑道：“你们这里就是有脏东西，战斗力跟我们那儿也不是一个级别的。”
　　江展言却没有轻松下来，反而问道：“有刀吗？”
　　商七屿愣了一下，弯了弯嘴角：“你那把刀被师父抱走陪葬了，我这里只有匕首，不嫌弃就先借你玩玩儿。”
　　江展言刚接过来，就看商七屿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他眼角余光扫过去，看到之前的黑影竟重新聚拢了起来，一个个如涂满了焦炭的人体，只有占据整个眼眶的眼珠呈现着空无一物的浑浊苍白。
　　他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用力，努力压下心中泛起的恐惧感。
　　“他娘的，爷用的可是顶级的驱鬼符，不长眼的东西，不识货。”商七屿小声骂了一句，也攥紧了匕首。
　　又一阵风起，冰凉的感觉如带着生命般绕过两人身周，原本静止的黑影顺势暴起，发出第一波攻击，把他们层层围住，那速度，快如闪电，立刻形成一圈巨大的屏障，原本便昏暗的空间顿时堕入绝对的黑色领域，别说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声音都透不进来。只觉得一股郁涨之气从头顶迅速沉降下来，就好像蠕动的胃袋要来消化肚中的食物。
　　江展言飞快地错身下腰，握紧手中短刃，向身侧挥出，力道大得出奇，直直没入那黑壁，右下左上，划出一道对勾，然而壁外微光一闪即逝，这么点缺口马上就被填补了。
　　商七屿也没闲着，想着虽然符箓不起作用，但好歹可以给点光，说不定还可以驱散它们趁机逃跑，急忙又拿出几张抖开，往四周投掷，顿时火光熊熊，却半点都冲不出去，反而把空间中的氧气耗去大半，直烧到两人身上。
　　“他娘的！”商七屿痛骂了一句，反手甩掉燃着的外衣，又扒掉身边人的外套扔到角落。
　　江展言被烟呛到，弯着腰大咳了几声，眼角都被熏红了。他哑着嗓子喊道：“拿匕首！”
　　商七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刚刚那火烧得也不是全然无用，两人借着光瞧见黑壁眼珠所在，一圈灰白的长线，高高在上，断断续续。
　　江展言当先冲了上去，一脚踏过，把壁身都踩得波动了一下，直接就跑了上去，身体与之成九十度直角，若有常人看到，肯定是心惊肉跳。商七屿却不是常人，他眼中闪过赞赏之色，踏上另一面，几乎是同时，两把匕首毫不留情地对着灰线插了进去，位置估计得大差不差，只听一阵沉闷的嘶吼，黑壁顿时四散裂开。
　　来不及开心，商七屿很快就发现一个更糟的事实。此刻，刚刚逃开的两人已经飞身出窗外，向着硬邦邦的水泥地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电光火石间，他迅速调整好姿势，屈身抱头滚到了地面上。
　　站起身，商七屿顾不得检查伤势，急忙跑去找江展言，他不敢再轻易踏进楼中，从一边绕了过去，却发现后面竟空无一人，江展言不见了！
　　商七屿心脏皱紧，连声大喊，极尽目力四处去寻，却根本半点踪迹都找不到！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快想，快想一想，那些黑影，那些黑影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鬼域。”他脑中忽然闪过这两字，顿时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身后却突然多出一双手臂扶住了他的背。
　　商七屿顿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