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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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日本街头第14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还没有找到吗？”
他不出意料的摇了摇头。灰蓝色的围巾被风长长的吹起与我驼色的风衣纠缠在一起。
我是盘踞在这个地界仅有三百五十二年的土地神，每一个从这片土地上踏过的孩子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从第一世开始就叫做零。
人的转世都是很奇妙的，落叶归根也好，绵长不变的思念也罢，在哪里死去就在哪里出生。莲是他的妻，他这十四次投胎转世以来唯一的妻子。
他是官宦家的长子，父亲是左近卫大将，家事显赫，品貌俊朗，有着一呼百应的高贵身份。莲却是仆人的女儿，身份的等级注定两个人只是这条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莲的貌美是整个地方人尽皆知的事情，传说府中那一池沉睡百年的睡莲只因为莲的一个笑容就独自悄然绽放了。没人知道，那唯一展露过的笑容也是为他。那是她第一次见他。
曾有官位同样不凡的人来求得零父将莲赠与他做小老婆，一个土埋到胸的垂暮老者，一个花苞正艳的青涩少女。这种悬殊的结合只有两种结果：官爷死，莲死。官爷未死，莲便已经死了。
零救了她，在父亲铁青的脸色以及下人们诧异私语的目光下下拯救了这个还没来得急绽放的纯洁素白的莲花，一朵只为他绽放的莲花。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见那干净如潭的晶莹眼眸中流出的两湾清泉。她不愿意，那么他就阻止。
但她自知身份地位的悬殊慌于躲避不敢靠近，但他却是个有情人，敢爱敢恨不为后果，也没考虑到带给莲的会是什么？他的爱感动了莲，软化了她的防备。却不知，莲在见他第一面时就被他牢牢吸引，她以为他可以保护她，她以为她可以给她一生。同样被爱情迷惑的两人，陷进了一个不可自拔的陷阱。
日子细水手间滑落，昏黄的烛光下，莲轻轻的倚在他的身旁，红绳金线结绣出保平安的御守，一大一小。他会带着微笑看着莲熟络的忙碌着，温热修长的手指在莲微微凸起的腹部轻轻的抚摸着。
莲有了他的孩子。这个让全世界母亲高兴的事情在莲看来却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甚至是惊喜交加。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左近卫大将的长子，母亲是一个家奴。这样的孩子，同他母亲一样，如果降生与这个人世也会有两种结果，但庆幸的是他可以选择，一是隐瞒有零的血统，成为仆人。二来，成为零的孩子，背负着卑贱的血统。
莲退缩了，她不能替孩子决定未来，也不能让零失去继承左近卫大将的职位。
又是他，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给了她安全感与安慰。他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并且尽他所能的给他带来幸福，他不会让莲跟他的孩子收到委屈跟偏见，而她，相信了……
一直相信幸福就在不远处的甜蜜恋人，直到灾难的降临，才如梦初醒。
“婚期定在下月初。”零的父亲面无神色的宣告这条重大的信息，他的目光游走在跪着的两个人身上，最后停留在了莲日渐明显的肚子上。作为一家之主他无所不知，他能理解少年的血气方刚，却不能看着儿子将幻想当成现实。
“父亲大人！”零急于争辩，将莲紧紧的挡在身后。
“公主殿下不是一般人能般配的。而你，我亲爱的长子，绝对有责任为藤原家的势力贡献你的全部，甚至生命。”
“既然如此，父亲大人请将儿子的命拿走吧。”正立危坐，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莲，你赢过了藤原家族。
“混账！”权杖之下是嘴角溢出鲜血的零，以及惊慌失措上前搀扶的莲。
“一个奴仆又岂能配得上我藤原家的儿子！”怒气的矛头对准了柔弱的莲。在莲睁大的双眼中，是零那伟岸的肩膀。
“父亲不能伤害她。”她只听到了他的话，便可什么都忘记，那些屈辱跟谩骂。
“如果婚期没有按期举行，那么我就拿走她的命。这些决定可都在你手中。”既然你赢得过藤原家，那么我也赢得了拿你比命还重要的藤原长子。事情，总不会朝你期待的方向发展的。
最后的最后，依然是左近卫大将赢了，以完美的姿态俯视他那心甘情愿的长子。而他，只是为了保她一命。
当左近卫府张灯结彩的忙着布置华丽的婚礼时，莲在一间破旧的刑房里失去了她唯一与他有牵绊的那丝关联。
她疼的只能咬住嘴唇任眼泪涌出，手指深深的陷进身后的木头，腐朽的木屑刺进她的皮肉，剥夺她的灵魂。冷冰冰的石板不会为了她奔腾不止的眼泪而燃起热情，霉潮的稻草也不会温暖她血迹斑斑的身躯。她只能挺着那一丝残余的力气透过那狭小如碗的窗户看向天空，望向那轮皓月，想象着，想象着那是他温柔的嘴角，火热的胸怀还有那永世不变的诺言。
当震天锣鼓鞭炮齐鸣的车队踏上那片曾经记载着两个人爱情誓言的左近卫府时，莲裹着破烂的衣服藏在人后。高头大马上是那个比星星还璀璨比月亮更温柔的男子，虽然面无喜色，但丝毫不影响他那俊美的面容。
乘物上缓缓走下来的就是那个无辜于一切的温婉公主，玉石朱钗，明眸皓齿，尊贵的气息伴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太相配的两人，让人羡慕的不自觉的合手祝福。
如此的天作之合让人眼红，看似完美的姻缘怎么能允许了第三个人的祝福。
无缘的二人注定只是生命中的一盏烟花，开过便陨落了。
浩瀚的礼队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在爱人的祝福中，他接过了公主手中的红缎。向前一步他就将成为别人的丈夫，退开身去，莲脆弱的生命便会自此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没有选择，只能毅然走下去。
莲并不恨，她反而想抹开那他皱起的眉头告诉他他活着她就很幸福，就算她永远不能再出现在他面前，不能同他讲话，不能再见到与他有关的一切。
因为身为家仆的父亲告诉莲，明天，她将会送入那个将要入土的官爷府中。
其实没有你，也就没有了莲。
留在井边的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御手，小的那个已经破碎成片……
他们的孩子，那个还未见过男子温暖笑容，轻柔抚摸的孩子，随着午夜暗淡的月光消逝在那群残忍的人手中。
莲睡了，睡在那片瓦凉的水中。沉浸在左近卫府里的那只开的灿亮如莹的珍贵睡莲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枯凋零萎。
莲，你会不会冷？
是不是泪水与井水相融的时候就看不出我在哭泣了……
莲的死带来的不仅是给他一个人的刺疼与绝望，在藤原家的第一个孙子出世时，零的第二世便开始了。
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一个忘却不了前世，苦苦寻觅的男子。
而今已过了百年，他依旧是那个高贵成熟的公子，带着他人无法看透的表情与隐形的枷锁纵横在这座城市、这片土地之间。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我，却是第一次同我开口说话，沉稳的男音中是听不出情绪的悲凉，丧了灵魂的默叹。
“你是土地神，一定知道莲的转世，请告诉我。”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沉稳认真的神色搞得我有些发毛。风不见的有变小的趋势，反而有越刮越大的的意思。
“你知道我是谁就好。我不能做违反规则的事情。”白色的手套下是鲜血盖印的章法，土地神不能与人类有任何私自的交易。
他的眼神很坚定，也很沧桑。轮回了十四世，保存了所有的记忆。只有24岁的外表下却有着几百年的成熟与沧桑。
“那你能告诉我她活得……好吗？”
不会在那幽暗的井中独自一人寂寞、孤独、恐惧跟哭泣。甚至找到了真正的归宿，能够给她幸福的人。
看着他那充满悲伤的神色却露出笑容的脸，我不忍看他如此只能点头，“她还好。”
“拜托你。”他手里攥着那枚御手，目光也一直未曾离开。
“什么？”风中看不清他的神色，那许久未变的容颜被头发遮住大半。
“如果见到莲，请带我转交给她。”修长有力的掌心摊放着那枚御手，虽然已经褪尽了颜色，金丝银线也早已断净，但是依然能看见当时缝制它的人穿针引线虔诚幸福的样子。
我看着面前的他：“是该放弃了。”毕竟，他已经找了她十四个轮回。什么深情到此也应该足够了。
“不……”那个笑仿佛让人穿越百年回归到他的第一世，他怀抱着莲抚摸着他们的孩子时的那份欣然与温柔。“请告诉她我爱她到我灵魂的终结。”
“什么意思？”
从我在见到他轮回的第一世时，他就会在25岁时死去，并且投往下一世。如此循环，但却永不终止。起码这三百多年里他未曾停止寻找她。今年他才24岁，灵魂终结的意思只能是……再无来世。
“既然我给她带来的只有痛苦，那么我远离她时她是否就会快乐幸福？”
“那我就放她幸福吧，比找到她、将她囚困于我身边要好得多。”
“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我有看见他的泪，除了莲死的那次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落泪。对于他而言，不管有没有找到，她都会活在他的心中，如磐石般不可动摇。
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涌起的风中，直至沙尘迷眼令人无法识物。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耳边突然飘来魅惑的女音，“嘻嘻。”
“妖狐，打开你的结界。”不理身后跟上来的脚步，我独自向雾气朦胧的前方走着。
“为什么可怜的零总是找不到他心爱的莲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嘻嘻~~~”轻快的脚步蹦跳着追逐上来。
我突然的停步让她猝不及防的撞在了我的身上。我淡然的脸色却让她连连退后几步。
“因为零让公主陛下生了宝宝，所以莲不原谅他所以才不肯现身吗？”看我不作反应，她又开始调笑，“亏着我第一次看他这么低声下气求人呢。”
“嗨。”她轻巧的身子微微上前轻轻抱住我的腰，“你说为什么啊？莲。”
莲，死于三百五十二年前，年仅19。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