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雪影纤纤

52、第五十一章 回家

　　提着红色的行李箱，小雅在站台上向Mary告别，已经辞去了会计事务所的工作，她想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寻找可以栖息的角落。
　　一向大大咧咧的Mary两眼含着泪水，在这初夏的下午，月台上人流攒动，情侣们在依依不舍，亲人们在依依惜别。
　　没有夏岚筠的影子，也不会出现宋云扬的身影，已经和这两个男人的生活道了告别，踏上了离开的路程，就不能回头。
　　“到了给我发短信。”Mary拉着小雅的手不肯放。
　　“嗯。”
　　“记得打电话汇报近况。”
　　“知道了。”小雅也抹了一把眼泪。
　　“如果觉得呆不下就回来。”
　　“我会的。”小雅点点头，火车的汽笛声已经响起，催促相依相偎的情感做短暂或永远的分别。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Mary看着已经上车的小雅，最后挽留。
　　“我会回来看你的。”小雅扭头走向自己的车厢，不想再去深究。
　　一心只想要逃脱，不要让这城市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再勾起自己的伤感，从自己存在的意义都被颠覆的世界，她需要回归最初出发的原点，重新收拾自己的情绪和点滴，拼凑起这生命的真谛。
　　车轮开始转动，带着满心的伤感和彷徨，也带着那一丝的希望，窗外的景色开始慢慢加速后退，周遭的人群仍然止不住喧闹，内心的孤独更显寂寥，心中的泪在无声的滴落，脸上却是面具一般的平静。
　　我要回家了，回到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Mary揉揉眼睛跟着熙攘的人群走出火车站，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除了寒暑假从来没有分别过的4年同宿舍好友就这样离开了，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打拼，那个有些落寞的美丽女孩，在另外的城市会不会好，自己在这个城市又会有如何的未来，Mary不知为什么，也开始伤感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微笑重新放在自己的脸上，乐观开朗是自己的个性，没心没肺是自己的特色，怎么可以学小雅一样敏感忧伤呢！
　　Mary重新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的包带，向公车站走去，广场里人头攒动，提着大包小包的旅人行色匆匆，带着归家的快乐和急切，或带着分别的离愁与感伤。Mary的余光却敏捷地瞄见了灰蓝色跑车旁边的那个寂寞的身影。
　　在所有匆忙神情的人群中他显得那样突出，明亮得如同一位天使，脸上却是忧伤，宋云扬，那个永远都带着和煦温柔笑容的男生，消失了微笑的脸上让人心疼。
　　他看着火车站的方向，脚步没有离开自己的汽车附近半步，默默地相送，内心暗自祝福，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此都有彼此不相交的人生。
　　云扬的目光终于发现了一边注视着他的Mary，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Mary一般，小雅走了，她身边的一切都黯淡无光，仿佛灰烬一般再无任何意义。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这初夏的下午冰凉得如同深冬的寒夜，彻底的死了。
　　云扬打开车门钻进了汽车。
　　从此就要踏上别样的人生，期待相见，最好是不见，远远的离别，小雅，我要感谢你的残忍。

　　时光荏苒，两年的时光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但在点点滴滴逝去的时候，却仿佛有那么漫长。小雅已经在花蕾孤儿院工作了整整两年，虽然工资并没有在会计事务所那么丰厚，但在这里远离世俗喧嚣的地方，看着这些纯真的孩子，总能够让她得到心灵上的平静。
　　就如同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一般，洁净得如同水晶一般看见自己的内心，一点点的瑕疵，都会在这些如同白纸一般的孩子面前小心的收拾好，生怕在他们的未来烙上不可磨灭的伤痕。
　　这里仿佛是天使的幼儿园，柔软如同羽毛，洁白如同云彩，纯真无邪的笑容让她重新获得了勇气，让自己已经迷失的心重新坚强起来，找到继续生活的勇气和方向。
　　这世界上有太多不幸的人，自己也曾经是这些不幸的孤儿中的一员，因为太多的爱而迷失，又怎能在这群孩子中自怨自艾？
　　南方的春天连绵阴雨，这段时间孤儿院中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忙碌，财务室的张阿姨由于关节炎复发，只能让小雅来进行一年一度的盘点工作，曾经在会计事务所作过一段时间，这些工作还算是轻车熟路。
　　小雅在财务室翻阅着曾经的一些捐赠的纪录，饶有兴趣地看到了很多只有在报纸上，电视上才能看见的名字。有不少在电视上感觉特立独行的人也会给这所孤儿院捐赠金钱，还有不少匿名捐赠者。
　　翻阅着这些纪录，让小雅觉得这世界的美好，每个人都有不曾展露于世人的一面，在背后的阴影中究竟隐藏着罪恶还是善良，只能留于他人猜测，而将这个世界想象得没好些许，才能感受到她的美丽。
　　工作基本上都已经做完，小雅突发奇想，想要看看自己出生那年的捐赠纪录，有哪些人曾经在自己的成长道路上作出默默的扶持，让自己得以在这所温暖的孤儿院中度过了自己最美满的七年时光，小雅找到了已经落满灰尘的24年前的档案。
　　一页一页翻阅过去，一些陌生也有个别熟悉的名字不断地从眼前越过，那些少则上百，多则上万的数字也从自己的指尖飞过。
　　突然，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跃入自己的眼帘：
　　谭志方。
　　那个在自己的脑海中已经只留下一点影子的男人，那个和自己有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的男人，却同样也是一个冷漠到冷血的男人。
　　曾经能够清晰想起他的样子，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却在这两年刻意遗忘之后，变得模糊。
　　有些不想去搭理的过往，总是会固执地展现在小雅的面前，很轻而易举燃烧了她对真相的好奇，让她想要奋不顾身地投向未知的恐惧。
　　那些已经快要被忘却的人，一下子仿佛脑海开了闸门，又重新跳进自己的脑海。内敛深沉的夏岚筠，阳光温暖的宋云扬，默默柔情的林敏夏，刁蛮任性的谭娉萍，一幕一幕，仿佛是电影一般，已经不能再自己的心中激起波澜。
　　仿佛那曾经掀起滔天波澜的情感，已经完全退潮平复，没有一丝波纹的痕迹。
　　感谢时间带给我们的礼物，让我们学会忘却。

　　“我想听听有关谭志方的事情。”小雅将记录本放在院长奶奶的面前。
　　“谭先生啊。”院长奶奶推推眼镜仔细看着这个名字满是沟壑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谭先生可是一个好人呢！”
　　“好人？”小雅疑惑地看了一眼院长，这来两年来，如果曾经想过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含义，她一定会将其定位成冷血的恶魔，一个逼死自己母亲，害死自己的外婆，其自己于不顾，更对岚筠下毒手的疯子。
　　而好人这两个字从院长的口中平静的吐出，竟让小雅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对，他这个人很好的。”院长奶奶坐进藤椅中，喝了一口茶杯中的清茶，继续道，“你小时候的养育费用都是他定向捐助的哦。”
　　“我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小雅低下头，这不过是一个富人用他并不在乎的铜臭来买断自己内心的谴责罢了。
　　甚至这样的事情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让秘书代劳，就可以完成自己道德上赎罪，钱……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曾经要求我们保密，不过既然你现在都看到这个捐赠记录了，也不用隐瞒你。”
　　“有钱人的消遣。”小雅咕哝了一句。
　　“天哪，小雅，你在说什么？”院长把眼睛摘下来仔仔细细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的脸上都是鄙夷和不屑，仿佛在面对自己的仇人一样，“小雅，你怎么可以这样误解他人的好意，别人给我们的恩惠，我们要牢牢记在心里，可惜，谭先生的公司居然遇到那样的事情，真是让人惋惜，我一直都不能相信谭先生会做那样的事情。”
　　“为什么不可能。”小雅苦笑，“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雅。”院长脸上原本的轻松和慈爱消失了，严肃的表情取而代之，她慎重地看着小雅说道，“别人这样说谭先生没有关系，但是你不可以这样说。”
　　“就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么？”小雅觉得委屈，为什么自己和周遭的人受了那么多的伤害，院长却要维护一个恶魔。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父亲，他把你带到我们孤儿院的时候，只是说你是他故人的女儿，让我们好好照顾。虽然不允许我们透露他的存在，但他的确一直很关心你，直到你4岁的时候。”
　　小雅摇摇头，她真不想知道有关这个男人还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表象，假惺惺的仍然让人觉得作呕。
　　“在你4岁的时候，他曾经想要领养你。”院长继续说道。
　　小雅的心觉得咯噔一下，原来曾经也有那么一刻，这个冷血的人也想过要给自己家庭的温暖？
　　小雅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一块冰山角落在静悄悄的融化，仇恨仿佛开始逐步瓦解，为何在自己的生活天翻地覆之后，还可以有谅解那个罪魁祸首的勇气？原以为这仇恨会陪伴自己终生，现在却仿佛悄然消失，让她觉得不知所措。
　　“可后来我还是没有被他领回去，他不过是假惺惺的作态罢了。”小雅继续嘴硬道，维护自己习以为常，对谭志方的敌意。
　　“是，后来他就没有出现过了，但我能相信他曾经要领养你的心有多坚决。”院长沉默了片刻，想起在那个秋日的早晨，谭志方，带着他两岁的女儿，站在小雅面前的那一刻。
　　带着天真笑容的谭娉萍仿佛小公主一样笑得欢畅，被谭志方抱在怀里，面对着站在面前的小雅。
　　“叔叔明天带你回家。”谭志方看着小雅的眼睛中有父亲的温柔。让院长曾经觉得，他们可以成为一对幸福的父女。
　　抬头看着娉萍的小雅如同天使一般纯真，似乎真心的喜欢面前的这个小女孩，也喜欢面前这个可亲的叔叔。她的脸上是甜美的笑，仿佛在期待着未来的家庭生活。
　　可是从此之后，谭志方就消失无踪了，再见面，就是十多年之后的那个暑假。
　　“我记不得了。”小雅心怦怦跳着冷漠的回答，原来他们早在20年前就已经见过面，还有那个傲慢任性的谭娉萍，自己的妹妹。
　　在这一刻，她居然在心中暗暗后悔没有记住那曾经幸福的一刻，纵然是假象，也让她感觉到内心的温暖。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亲眼见见谭志方，问问他为何当年没有接自己走，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还会不会是当年心狠的选择。
　　那个曾经狂奔着让她逃亡的城市，低声在心中呼唤，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怀旧的情绪弥漫了小雅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