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尘埃-上卷》玫瑰菜叶儿

17、背弃与分离

　　第十七章

　　头好晕，但是呼吸渐渐顺畅起来，莲儿缓缓睁开眼睛，四周是清凉的空气。贪婪的呼吸了几口，知道自己仍然还活着。

　　“你醒了，来喝点水吧！”一个人将他从床上扶起来，递过一只茶杯。

　　“离人？”莲儿惊呼了一声。

　　“你，你是柳儿，柳儿，是你！”茶杯滚落在地，离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我……”面前这人露出犹豫的神色，离人一把将他搂住，“我知道，你是柳儿，你是柳儿，不要瞒着我，不要……”离人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一直以为皇上带回来的不过是个长的像柳儿的替身，今天见他被吊在那里，已经昏迷了过去，实在不忍心，就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看着酷似柳儿的脸，他也不免怀疑，却不敢给自己太多希望，因为怕希望过后，得到的是无尽失望的痛苦。

　　但只听他一开口，这一声离人，再也不会是别人了，怎样都不会认错，这是他的柳儿，和他相依为命度过十年的柳儿，拿他当亲人一般的柳儿。

　　“柳儿，柳儿，柳儿……”离人抱着柳儿，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就怕柳儿化成一阵风吹走。

　　“离人乖，别哭了，我是柳儿，是柳儿。”柳儿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其实装作莲儿，不过是为了抛却过往的一切，想要重新开始，可是在离人面前，他怎么忍心再瞒下去。

　　他假装糊涂的在宫里乱逛，也是为了找到离人，却因为没有方向，始终没能找到离人住的这处偏远的房子。

　　“柳儿，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柳儿，你原谅离人好不好，原谅……”离人身子颤抖着，猛然跪倒在地。

　　“离人，你做什么？”柳儿连忙把他拽起来，搂在怀里。

　　“柳儿，我说了实话，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理我了。”离人不舍的靠在柳儿怀里，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将实情讲了出来，“从最开始，我就是翼王，嗯，是皇上安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他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开始那十年都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偶尔被找去问问话。”

　　离人不敢抬头，害怕看到柳儿被欺骗后受伤的眼神，狠了狠心，继续说下去，“后来你认识皇上之后，我还是跟在你身边，明着是照顾你，暗着是在监视你，后来在皇宫里，皇上把我送还到你身边，也是这个缘故。”

　　“最后，最后吴丞相说要你三日后登基，我，我……”离人再也说不下去，一想到柳儿受的那些苦，他就恨不能把自己千刀万剐，他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惩罚自己，要自己日日承受着锥心的痛苦折磨。

　　“对不起，对不起，是萧家救了我的命，我发誓会效忠萧家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离人哭着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柳儿听着，伤心的闭上了眼睛，终于明白当初萧云所说的话，“不要对别人太好，任何人都有可能辜负你对他的好。”

　　可是怀里的离人啜泣的模样，还是让他心疼万分，其实，离人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忠于自己的誓言而已。

　　“离人，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那些为此死去的士兵，他们才是最无辜的人。”柳儿轻轻抚弄着离人柔软的发丝，“我也对不起他们，我也对不起他们啊。”

　　“不，都是离人的错，柳儿你身不由己，不要再责怪你自己了。”离人拼命的摇头，急切的说着。

　　“那你也不准责怪自己了，你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柳儿双手捧起离人布满泪痕的小脸，轻轻露出个微笑，“没有人会怪你，你也不准怪自己，听到了吗？”

　　“柳儿，你不怪我，你原谅我了吗？”离人惊喜的看着柳儿，眼里充满了期盼。

　　柳儿伸手点点他的脑袋，“我什么时候怪过你，看你哭成这个样子，惹我心疼啊！”

　　看见柳儿是真的没有生气，离人的眼泪又不禁涌了出来，“柳儿，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你该骂我啊，打我啊，说我没良心，说我忘恩负义……”

　　离人的话变得模糊不清，因为脸蛋被柳儿给掐了起来，“还这么说，惹我生气吗？”松开了手，柳儿又重新把离人抱回到怀里，“离人，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到我身边的，但是，我知道，这十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不是翼王也不是萧家安排的，你是我的离人，我是你的柳儿，这份情，永远都不会变。”

　　“柳儿！”离人哽咽的唤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呜的哭着。

　　“唉，又哭上了，难道离人是水做的，去洗洗脸，再给我倒杯茶来。”柳儿将离人推出怀里，离人又抽泣了两声，乖乖去打水洗脸。

　　洗过了脸，干净的小脸上，顶着红肿的双眼，给柳儿倒了茶，捧在手里，喂给柳儿喝。多亏了离人一时心软将柳儿救下，不然真会活生生被烤死在那日头下。

　　离人也觉得心有余悸，若不是今天刚好路过，又刚好向院子里看了一眼，又刚好心软救下来，恐怕这次他就要真正失去柳儿了。

　　“柳儿，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回到宫里啊。”离人找出伤药，涂在柳儿被打肿的脸上，小心翼翼帮他吹着，好让柳儿少受些疼痛。

　　“柳儿都已经死了，不如再开始另一段人生，可是，好像还是不能如意啊！”柳儿苦笑着，上一次，险些死在太后手里，这一次，却几乎丧命在萧云的手里。

　　“你怎么惹到皇上了呢，听说他对那个莲儿百般疼爱呢。”虽然知道莲儿就是柳儿，离人还是不免替他觉得委屈。

　　“我把那张画弄脏了，好像挺可笑的，我弄脏了自己的话，结果变成了这副模样。”柳儿呆呆的笑起来。

　　离人撅起了小嘴，“笑什么呢，如果告诉皇上你就是柳儿，他肯定不会这样对你。”

　　“不想说，离人，你也不要说，被他利用伤害过的柳儿已经死了，若爱，就让他爱上现在的我吧，若不能，我也就彻底死心了。”柳儿有些伤感的说着，当初被当作棋子利用，后来又彼此伤害，虽然都不是本意，却也弄的两人都伤痕累累。

　　这一次，决定用莲儿这个身份进宫，就是为了让萧云爱上这个毫无背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自己，这才是最纯粹，最美好的爱。

　　或许时间还是短了些，萧云还不能从失去柳儿的现实中走出来，熬过了今天这一关，以后再相处一阵子，不知道能不能让他动心。

　　房门忽然被踢开，萧云满脸怒气的走进来，“离人，你好大胆，朕绑上的人，你也敢放！”

　　“皇上，他是柳儿啊！”一急之下，离人忘了刚才柳儿的嘱咐，脱口而出。

　　萧云却冷哼了一声，“你也被他这张脸迷惑了，那朕今天告诉你，他不是柳儿，柳儿死了，谁也不能代替他，没有人！”

　　离人还想要说些什么，柳儿却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想到柳儿想要抛弃过去的伤痛，重新开始一段生活，离人不忍心拆穿，只能红了眼眶，将要说出的话吞回肚子。

　　“你跟我走！”萧云凌厉的眼神看了柳儿一眼，转身离开，柳儿给了离人一个安慰的眼神，起身跟上去。

　　回到一直住的房间里，萧云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眼前，虽不吭声，却毫无惧色的人，怒喝了一声，“跪下！”

　　柳儿听话的跪下，膝盖硬磕在地面上，发出让萧云心疼的撞击声，随后又恼怒自己的心疼，不断提醒自己，眼前这个，不是柳儿，只是个替代品。

　　萧云伸手掐住柳儿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像看个艺术品一样，将柳儿的脸庞仔细的打量着。

　　“真是太像了，怪不得连离人都被你迷惑住，朕终于明白太后为什么会有毁掉一张脸的冲动了。”萧云的冷笑，让柳儿心里发凉，又是要毁掉自己这张脸吗，吴丞相如此，曾经的皇后是如此，现在连萧云都这样对待自己的这张脸。

　　既然这么不让人喜欢，毁去也罢，只是浪费了那些草药，这张脸能恢复如初，可是用了好些珍贵药品。

　　“皇上不喜欢这张脸吗，那就毁去好了，莲儿也不在意这张脸。”柳儿仍旧带着微笑，却忽然举起手，尖细的指甲滑过脸庞，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鲜血顺着腮边留下，沾染到萧云的手上。

　　萧云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儿，“不，你怎么能毁掉这张脸，不可以！”他怒吼着，伸手去擦柳儿脸上的血迹，却越抹越多，“不可以不可以。”他没办法看着和柳儿一模一样的脸蛋就这样被毁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皇上，我是莲儿，您又把我当成柳儿了吧。”柳儿低声的提醒着萧云，为了他理想中纯粹的爱情，这张脸毁的并不心疼，只是不想再成为萧云思念柳儿时的影子。

　　萧云蓦然的停住了手，是啊，再怎样的相似，终究不是同一个人，每天看着这张脸，柳儿也会不开心吧，柳儿就是柳儿，不能有任何替代。

　　“去涂些药吧，明日送你去北涼！”萧云站起身，不想再留在这里。

　　柳儿听到北涼两个字，不禁呆住了，“皇上，你要送我走？”

　　没有回答，萧云已经走出了房间。柳儿呆坐在地上，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萧云怎么会这样狠心，北涼，那是洵国最北边的地方，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发配到哪里去。

　　“为什么，毁了这张脸，却还是不能留在你身边吗，你爱的，是什么，柳儿的灵魂，还是柳儿的脸。”柳儿在心里喃喃自语，“若是灵魂，他还活着莲儿这个身体内，为什么你看不到，若是脸，你又为什么说要毁了它。”

　　柳儿从房间一角拖出一架古筝，这是那天烦闷，萧云拿来给自己解闷的。那天只弹了几下，就跑到外面逛了，这架古筝就孤零零的躺在那个角落里。

　　轻轻擦拭了一遍，柳儿跪地端坐，神情悲伤的看着一弦一线。还沾染着血液的手指，拨弄起琴弦，无数的哀伤，随着音符跳动，连空气仿佛都被这伤痛所感染，凝固了起来。

　　纤细的手指飞快的在琴弦上拨弄，一遍又一遍，直到滴出血来，柳儿也不肯停下，他的灵魂，似乎都随着这琴声飘散开来。

　　一个晚上，流了那么多的血，柳儿却没有掉下一滴泪。这血，才是他从心里流出的泪，那么鲜艳，又那么痛苦。

　　他所有的爱恋，所有的梦想，都随着萧云对自己的流放，一同被毁掉了。若能留在萧云身边，再多苦痛他都可以承受，可是萧云把他赶走了，赶的远远的，恐怕此生都不会再见。既然已是永别，就把自己这一身的血泪，全都偿还给他吧，再没有什么拖欠，也再不会有个傻傻恋着萧云的柳儿，也没有一心渴望着美好爱情的莲儿，都散了。

　　浓稠的墨色，缓缓的月光，都抵不住着浓烈的哀伤，绝望而又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