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架空][策逊]遗策》菊花三弄

6、第六章 买椟还珠

　　陆逊低着头装孙子，鲁肃横了他一眼，甩袖子进了刑部大堂，留下一句：“穿成这样，还站在门口丢人现眼啊？”
　　陆逊哎了一声，连忙小跑去换衣服。做官没几天就遭到了上司的讨厌，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刚收拾好了仪表准备出来大干一场，就听见门口有小小的喧哗，孙策低调而拉风地走了进来，还在一边微笑嘱咐刑部一干人等不用管他，继续工作。
　　然后，直直地冲着他的桌子方向而来。
　　陆逊头皮一紧，默默起身准备跑路。孙策几个大步就到了眼前，往那儿一横：“陆逊，不打个招呼就走，真不给本王面子。”
　　陆逊低头，并不答话，草草拱了下手拔脚就要走。
　　孙策眸光一冷，直接一把抓了他手腕拉近：“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出来。”
　　“王爷，你放了我吧。我这个人胆小、贪财，最珍惜的就是这条小命，王爷你去找别人……”陆逊声泪俱下，就差跪地磕头。
　　“你这么说，好像一直都是本王在招惹你？”孙策哼了一声，冷眼望了下偷眼看向这边的众人，一把扯了陆逊，不由分说往外走去。
　　陆逊挣扎，被孙策往外一步一步拖，声音还带着哭腔：“你不能这样……再让我做那样的事，不如直接给我一刀……”
　　然后刑部大门在他身后无情地合上了，顺便隔断了刑部一干人等已然凌乱的表情。
　　“君不君，臣不臣，难怪妖孽并生。”鲁肃冷脸，低声说了句，愤愤然拂袖转身。

　　刑部门外，拐了个弯有条小道通向街面。孙策拉着泪流满面的陆逊走到这里，堪堪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那人锦衣玉带，用上好的料子做着百姓的打扮，倒显得有些违和。
　　孙策清了清嗓子，一只手依然抓着陆逊，微微点头致意：“魏太子。”
　　曹丕笑了下：“桓王。”
　　“早听说太子殿下远道而来，可今日朝会，却并没有听说殿下进宫的消息啊？”孙策话锋微微一转，面上依旧和煦。
　　“我对外面说明日能到，那些礼物先行，今日应该已经送进皇宫里了。”曹丕说话语速比较慢，端得是一派温文，“我父皇这次遣我为使，来给贵国皇帝贺生辰，也没带什么珍奇玩艺儿，就是些魏国特产紫葡萄，一路用冰镇着，遣快马运来的。”
　　“哪里哪里，这东西不容易保存，又是新鲜货色，一路送来，这份心思，岂是那些俗物珍宝能比的？”孙策得体地笑笑，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殿下不去面圣，先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曹丕倒是对陆逊很感兴趣，对着他一脸的委屈和身上的官服端详了一刻：“这位大人是……”
　　孙策把他往前拽了一下，放手，示意他说话。
　　陆逊双目无神拱了下手：“在下陆逊，刑部侍郎。”
　　曹丕扭头掩去嘴角的笑意：“桓王爷，果然好眼光，换了我，也是宁可强扭也舍不得放手呢。”
　　孙策脸上笑意渐渐收敛：“殿下能找到这里，想必不是偶然，究竟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第一次出使吴国，多少有些紧张，所以先来看看桓王心情如何，心里也好有个底。”
　　这话说得露骨，孙策但笑不语，心里早就把这个曹丕祖上问候了一遍。
　　魏帝曹操，跟吴国一直是战了又和、和了再战，目前两国都在休养生息，所以互相卖好。这次出使的太子，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还有，我也遣使送了一盒葡萄去桓王府上，还望桓王笑纳。”曹丕又抱拳礼了一下，“那么，我先行一步。”
　　“不送。”孙策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眼中笑意慢慢凝结。
　　好个曹丕，居然敢讽刺他把持朝政，是乱臣贼子？
　　“王爷……”陆逊又出声唤他。
　　孙策看他一眼，示意他有话快说。
　　“王爷，我今天发现衣服上有血，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你被银针封了头顶大穴，一时激动流的鼻血。不只这样，你还交代了些有趣的事情呢。”孙策回想一下，“比如，你说你是庐江人，祖父叫陆康，父亲叫陆骏……”
　　陆逊失声：“这不可能啊，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陆康陆骏，就算是扎死我，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啊。王爷，我当时一定是被你折腾疯了，说的都是浑话！”
　　孙策哈哈大笑：“我讹你呢！”
　　陆逊苦瓜脸：“王爷……这种玩笑真是折煞下官了。下官还要回刑部做事，先回去了。”
　　“不，你跟我去府上。我刚想到了个法子治头痛，少了你不行。”
　　陆逊下意识去捂自己的脑袋：“王爷，你饶了我吧……”
　　“你说的，心病，总还需心药医。”孙策回头，眼波一时诚挚。

　　今日朝中无事，军中有程普黄盖操持，也不用日日视察。吴国最近内外局势也还算太平，孙策也乐得闲散，把陆逊拉到园子里石凳上坐着。春日的阳光很好，显得整个小院姹紫嫣红，分外妖娆。
　　陆逊喝了口茶，两眼一亮，接着牛一样灌下一杯，还颇有些意犹未尽地吸了口气。
　　孙策替他满上，眼带笑意看着他：“这是今春的头道新茶，宫里一份我这里一份，如何？”
　　陆逊差点呛到：“王爷跟我说这个……”
　　“那又如何？你就是胆小怕死，比起那些自命清高的大臣，倒是让我顺眼多了。”孙策撑下巴看他，“别说，我到是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陆逊耳根子有些热，衬着身后的春景，倒是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等等，春天？
　　陆逊一个激灵站起，滚烫的茶水洒上手背也浑然不觉：“王爷，春天哪来的葡萄？”
　　孙策面上也是一凛。还没等动作，就见侍从进来通传：“王爷，御史大夫来了。”

　　御史大夫周泰，亲自登门，道是有人参桓王收受魏国贿赂，通敌卖国。
　　孙策觉得好笑：“一串葡萄而已，这也算贿赂？”
　　“王爷，是不是葡萄，且容下官验过便知。皇上也是出于对桓王的信任，才派下官来彻查此事，好还王爷一个清白。”周泰垂着眉眼看不清神情，只是目标明确，半点不让。
　　孙策叹了口气：“如果我说，这是曹操的离间计，你信不信？”
　　“下官只管查明贿赂一事，桓王若有解释，可稍后进宫商议。”周泰挥了挥手，“把东西拿上来。”
　　雕花木的盒子，打开，一股冷气化成白烟散开。冰块中央一串紫玉葡萄，颗颗晶莹饱满，剔透无瑕。
　　“大人，是宝贝，上好的紫晶石。”
　　孙策面上露出苦笑，曹丕这招狠，知道他不喜欢吃葡萄，所以断然不会立刻拆封，所以来了个借刀杀人之计。
　　“桓王，请吧。”周泰做了个手势，“麻烦这位侍郎大人也跟着走一趟。”

　　孙权不会把他怎么样，这个孙策并不担心。主要是这一盆污水兜头泼下来，朝野上下就多了个话柄，今后难保不被人借题发挥。
　　“陛下，臣今日在刑部附近，见到过魏太子曹丕，说送给臣一盒葡萄。这件事，只要叫他来对质一下，便可真相大白。”
　　“桓王，且不说魏太子根本就还没到京城。就是刚才我们才接到书信，曹操突发急病，曹丕留下了礼物，已经半途折返了。”周泰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话语倒是句句锋利，“桓王，你的提议，好像并无对证啊。”
　　孙策没料到曹丕还使金蝉脱壳这一招，一时也没了话可说。殿内一时寂静，群臣都纷纷把目光投向孙权，等他发话。
　　孙权没说话，眉头锁着，缓缓扫视众人。
　　陆逊突然噗通跪下：“陛下，今日之事，实则是微臣所为。微臣几日前得罪了桓王，就起了行贿的主意，趁桓王不备，买通了侍从，换掉了魏太子送的葡萄。”
　　孙权冷笑，“啪”的一声摔了朱批：“陆逊，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几斤几两！你苏州一家十几口都靠你接济着，平常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你还能揣着这种宝贝？还有，你贿赂桓王，连个表明身份的条子都不留？”
　　群臣一时有些紧张，这么明显的一个台阶孙权不下，是想跟桓王彻底撕破脸？
　　孙权从座上站起，缓步走下殿阶：“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么明显的台阶朕不下对不对？朕今天办了陆逊，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没错！可是，毁的依旧是桓王的清誉，是我们孙家的脸面！你们平时不是很会察言观色吗，今天怎么都瞎了么？这就是曹丕离间朕和大哥的奸计，你们这些臣子，不但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反而唯恐天下不乱！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你们内斗的时候吗？”
　　群臣垂头静默，鸦雀无声。孙权环视众臣，同孙策几分相似的眉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凌厉之色。
　　“朕今天召集群臣，根本不是为了跟大哥为难，只是跟众卿说这一个道理。如今天下，唯有齐心协力，才能克成大业，国泰民安。”
　　孙权说完，话锋一转，返身指向陆逊：“陆逊，朕念在你一片苦心，就不治你欺君罔上之罪。罚俸之上，外加一个月禁足，去领罚吧。”
　　陆逊俯首：“罪臣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