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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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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窗外已是夕阳西下，室内在黑暗的笼罩下显得阴翳，只有在窗帘的缝隙处漏下一缕光线，夕阳落处是墙上一幅忽明忽暗的相片和独坐在躺椅上的女子。
敲门声打破了静寂，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夫人，车来了。”
躺椅上的女子应了一声，缓缓地站起身，缓缓地走向门边，夕阳在她苍白的身影周围洒下一圈金边。“是该走了。”女子轻叹道。
“夫人，你真的要走吗?”老妇人急切地问。
女子的唇忽然扬起美好的弧度：“林嫂，这些年真的很感谢您，多亏了您的照顾。”
“夫人，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我——”老妇人的眼眶红了。
女子拉起她的手，用尽量平静地口吻说：“我们一起下去把。”在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女子的视线定在墙上丈夫的照片上，那一刻眼中的柔情尽现，伤痛也尽现。
看见后母应该是什么表情，或者此时更确切的说是看见后母离开是什么表情。萧睿轩不明白，他只知道注视那位比他年长3岁的女子，目光追随，一如3年前。
女子在老妇人的搀扶下楼，看见在楼梯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萧睿轩。淡淡地漾起一个笑容，点点头，就从容不迫的走出大门。
萧睿轩看着她的背影，游离、不确定地问：“还回来吗？”
故意忽略他话中的感情，女子淡淡回答：“你希望我回来，或是不？”
萧睿轩几乎耳语的声音说：“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我……”
女子回头看着他，从来没有过的专注，萧睿轩仿佛要从她的眼中看自己的未来，有一丝希翼，一丝期盼。女子叹道：“没有用的，你不是他。”说完转过头快步离开。
萧睿轩凝视着她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人已远去，心仿佛也在那时随之而去。其实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他能够求得的，从来不是，从他第一眼见到她时，理智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他，能够追随她的身影已是今生的奢求，罢了罢了，以后即使纵酒当歌，在午夜梦回之时也好偷偷倾诉情怀。她，曾嫣然，从来都是他要不起的人。靠在楼梯扶手上，在泪水中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在眼前浮现。
那时他年少气盛，结束了军训回到家，朝着父亲萧远帆猛吼：“为什么要把公司交给外人啊！你被狐狸精迷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远帆看着儿子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副坦然自若：“她不是外人，她是你妈妈。”
“什么妈妈，当我阿姨还嫌小。”言外之意是怪父亲老牛吃嫩草。
萧远帆哪有不知之理，淡淡笑道：“其实这些年都是你阿姨在管理公司，我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我现在回来了啊……”
“你没有经验，还是让你阿姨教教你吧，就这样了，我累了。”萧远帆显然不愿多谈。
看到父亲无力的样子，他只有安静地退出，就在他要开门离开的那一刻，门却向外打开了，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幸福所在。用呼吸呼吸，门外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淡然高洁如空谷幽兰，他舍不得收回自己的视线，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这时父亲的声音传来：“嫣然，进来啊。”
他愣在当场，对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后母一概冠之于狐狸精之名，可是眼前这个如冰雪般纯净透明的女孩子——他心里偷偷想着，就是自己一向深恶痛绝的妖女吗？他忽然感到什么都不真实了，直到——
“你好”，曾嫣然伸出手。他茫然的伸手和她相握，纤纤玉指，柔若无骨，他真舍不得放开。
嫣然皱了皱眉头，抽离了自己的手，走到丈夫身边，“抱歉，我来迟了。”
萧远帆拉她入怀，轻笑道：“公司的事辛苦你了。现在睿轩回来了，你要多教教他啊。”
嫣然满目柔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含笑应允。两人之间眼波流动，深情款款。
够了，他摔头就走。心里尽是恨意，和不知名的酸味。
可惜他没有听到他离开后两人的对话。嫣然看着萧远帆抽离的手说：“你是故意的。”眼中满是指控。
“我，当然不想这么快就让他知道我们是在演戏，而且，我也是为你好。5年的青春对你已是太多，我不想让你为萧家赔上一辈子。”萧远帆认真地说。
“可是你问过我的意见吗”，嫣然真挚的看着他，“如果我愿意呢？”
萧远帆转过头，不敢看她眼中的深情，“没有用的。除了我的亡妻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
“那你儿子呢，你也不在乎吗？或者你关心他，只是因为他是你妻子的儿子！”
萧远帆默认：“在她之前没有人是我在乎的；在她之后也没有人是我在乎的。睿儿是她的宝贝，所以我要好好关心他。”
嫣然看着眼前的男人，虽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泪水流下双眸，却没有擦去，只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的丈夫，交出的心没有人重视，在滴血，明知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这样义无返顾，她傻，是不是？
二
曾嫣然坐在车里，越来越远离萧宅，往事却一幕一幕朝她奔涌过来。5年了不是吗？时间过的真快，恍惚间她好象又回到当初那个决定她一生命运的时刻。
22岁的她满脸疑惑的看着她的上司—一个39岁妻子早逝的男子，萧远帆。“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有这个能力，睿儿要去军训，2年后才会回来，而且他需要你的指导，我想再有3年就可以了吧。”
“所以总共是5年。你自己不可以做的更好吗？”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希望我可以活着看着儿子顺利继承我的事业。”
“不要这样说！你可以的。”她急切的说道。
“那要看你帮不帮忙。嫣然。”那声呼唤出奇的温柔。
“你为了你的亡妻可以这样求人啊！”她的话中隐隐有酸意，顿了顿，“要我浴血商场，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真的？”她眼中燃起希望，“如果我要成为你的妻子呢？”
他一震，马上又恢复淡然，“我会给你足够的权力，你放心。”
“不！我只要当你的妻子，别的我什么也不要。”
他愣住了，淡然笑道：“你不要金钱珠宝，要那个虚位做什么？我可以给你的财富是难以想象的，你不考虑一下？”
“不，我知道在你心中没有别人的位置，可是你也给我一个用血汗奋斗的理由啊！只要这5年就好了。然后我会离开。”
“你，这又是何苦。以后后悔了没有人可以帮你了。”
“要后悔的话6年前就开始了。”她看他，满眼的认真执着。
他看着她，眼中已没有惯有的淡漠，有的只是歉意，还有感动，“你好傻……”
“是的，我傻，但只为你……没有别人。”
“夫人，到了。”随着司机的呼唤曾嫣然回到了现实，淡淡谢过司机后下车回到昔日家，依然同5年前一样，孤单一人。
很久以来一直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多年执着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问多了自己也越发的不明白，许多旧事已不轻易拿出来品味，久了，有时会觉得一切有如烟云般已远去，但看到旧物故人时，那排山倒海的酸味又做何解呢。想着想着又有想哭的冲动。其实他最后还是耍赖了，才4年又236天就迫不及待的去会亡妻了，可她呢，还傻傻的信守自己的承诺，到今天，整整5年才离开。
三
难得的空闲，以前都忙的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的，现在听着钟的滴答声，呼吸也跟随着那个节奏。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黑夜无声无息的来临。11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遇到了他，萧远帆。身临其境般，又似乎用16岁少女的心去体会当日当时的情景。
当时联考失败，在父母怒气中，兄弟姐妹的冷嘲热讽中，她冲出了家门，只想逃避一切，一了百了。不顾一切得冲向公路，被车灯刺得眼也睁不开。刻不容缓间，车停住了。车主满脸怒气得走向她。她还怕什么呢？她瞪着车主。那男子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此时的坚毅又为什么会有如此懦弱的行动。
沉默的空气使她压抑。她首先开口说道：“我没有事。”
他却说：“不要自己放弃自己，活着就是一种奢侈，想哭就哭吧。”
她忽然泪水决堤般涌出，长久以来积压的心中的痛苦似乎要一起冲出。转过头不给他看自己无助的样子。
他拍拍她的肩，把手帕递给她，“小女孩，你的路还很长，中途就退出就看不到以后的美景了。”他转身离去。
她擦干眼泪，急问：“你是谁？”
“萧远帆。”没有别的补充，仿佛那3个字已足够。
的确足够。
她知道了他的丧妻，她知道了他的多病，她知道了他的公司岌岌可危。所以她考了讨厌的企业管理，她成了众人口中的天才管理者。其实她就是她，一个只想报恩的她。
后来报恩似乎成了借口，她开始做起了梦，也许初次见他时已开始了，谁知道呢？她不由自嘲起来。再后来他们结婚了，他去世了。当中还有什么呢？哦，是睿儿长大了，看她的目光变了。可是她直到他告诉她时才发现，原因呢？她的眼中除了他没有别人啊。可是睿儿为什么那么傻啊，她何尝不是，那么他呢？
不想了，不想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一直学不会洒脱，太多太多的感情积压在她心中，
让她不胜负荷。表面再多的淡然，内心却一直不能平静。泪水已流地太多太多了。她拿出当初他递给她的手帕，仿佛捧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依稀仿佛他的身影在眼前出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把脸埋在手帕中，痛哭起来。手帕还在，可是递手帕的人呢？人呢，在哪里啊！
曾今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是她的沧海之水，巫山之云。可是她却不是他的，他的心中只有他的亡妻。
即使在最后一刻，她没日没夜在病榻边陪伴，问出了今生最想知道，又最怕知道答案的问题：“你有没有爱过我，只一点点？”
他也没有正面回答：“在我心中，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女儿。”女儿？仅仅是女儿吗？
“嫣然”，他忽然轻唤她的名，“帮我好好照顾睿儿。”见她没有做声，他拉着她的手，“求你……”
她用复杂的眼光看着他：“要我怎样照顾他？你明明知道他要的我给不起！”话中的伤心除了他又有谁能明了。
他没有说话，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专注的眼光看着她，看的她心痛。罢了罢了，她从来就不能对他说不，是不是？她强忍住满心的悲伤，低叹：“你明知道我为了你什么事都可以做的，我答应你。”
他忽然微笑起来，笑容比窗外的夕阳更灿烂。手渐渐滑下，“远帆，远帆！”在她的呼声中他去了另一个世界，去见他今生的唯一的最爱——他的亡妻。
黑暗中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但那刻的心痛至今都没有忘记，因为现在还是一样的痛。不，是更痛。有人说时间能够减轻伤痛，可是痛到了骨髓，痛到了灵魂，时间还有用吗？很奇怪，即使到今天她都没有后悔，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还是会说：“遇见他真好。”曾今爱过，爱得比谁都真，虽然没有得到他的爱，可是他的温柔、关心却已足够，不是吗？她太贪心了，毕竟爱上他不是他的错。可是为什么却有这么不甘心，这么痛心。他从来没有给她任何承诺，一切都是她自愿付出的。连当初嫁他也是的。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所有过往也应该云淡风轻了。这个世界没有她留恋的人了，她还留着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刻刀，伸出左腕，寒冷的刀光与白皙的皮肤形成诡异的和谐。远帆，对不起，不能帮你照顾睿儿了，她闭上眼正要用力划下……
忽然丁冬一声，一个闪亮的东西掉下，她怔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结婚戒指上的钻石，她捡起那颗晶莹提透的钻石，拿在手里把玩，在那锥体的切光下，她忽然看到宝石底座有字，借着微弱的光芒，她仔细辨认那上面的蝇头小楷，“爱你在心口难开”。什么？难道……她忽然觉得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所有的付出似乎都有了回报，“远帆！”她紧握着戒指，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泪水又一次流下，但已说不出是悲是喜……
尾声
又是一个夕阳漫天的傍晚，萧睿轩独自走在繁忙的道路上，没有目的。路过一家珠宝店时，他忽然被一个戒指吸引，似乎在哪里见过很眼熟，但仔细看又有点不象。
正当他驻足的时候，老板很热情地向他介绍：“这款戒指是非卖品，它法国名师设计的，本来还有一个相同款式的，在5年前被人买走了，说来奇怪，那人让我拆下底座刻了七个字，好象是什么‘爱你在心口难开’，我问他原因，他却说，如果有天意的话，可以救一个人的命。我当时问他，那刻的字是你自己的心声吗，他似乎被我问住了，半晌才回答，爱她，如果不曾遇到我的妻子的话，忽而又笑了，也没有我的儿子。但现在，我只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到萧睿轩没有反应，老板就走开了。
萧睿轩内心波涛澎湃，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嫣然最近的脱胎换骨，不再沉寂于自己的悲伤，他以为他会有希望，哪知……该不该告诉她呢？不。即使不能得到她，也不愿伤害她。他转身离去，“老板，请您……不，算了。真的很感谢您告诉我这些。”本想请老板保留这个秘密，但转念一想，如果哪天嫣然真的发现，那也是天意。
他走向夕阳深处，对于父亲，所有的芥蒂已然消失。他对着天空微笑，向着天堂的方向，父亲、母亲你们放心吧，我已经长大。我爱你们，还有嫣然……
二零零二年一月二十九日
爱情解集之二：爱是否值得用一生来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