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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浮萍聚 ...

  •   烟雨城的傍晚正沉寂在一片淡红的晚霞之中,天际如火焰云狮般的云有着不均匀撕裂的质感、淡薄的轮廓拖延的绵长如山。再平凡不过的一日,宁静柔婉,眼见着红日便要埋入沉沉暮色之中,而赢夙睁开惺忪睡眼,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被调至烟雨城任监司的第三个年头,赢夙添置了几套宅子,偶尔上街摆摆阔,再吹嘘一下自己的光辉事迹,和张三李四东拉西扯,甩甩骰、泡泡妞、喝喝酒,活的越发有滋有味、风生水起。
      赢夙刚来烟雨城时,如现在一般、在别人眼里也算是个英俊少年。剑眉星眸,不能称得上正气凌人、但也是相貌堂堂。鼻挺唇薄却无冷情之意、堪堪还有些重义之感,又无傲气逼人、笑起来不是傲慢而是柔情。众人那时那日纷纷咂舌,之前听说新任监司是个甘做花下鬼的风流胚子,如今看来却是个倜傥的好少年啊?但时间推移,渐渐有人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个挂帅最佳优良女婿的头号人物,白天却不见他上府巡查,偏偏到了晚上就见他意气风发的招摇过市,目的地直奔萍春楼。
      萍春楼是什么地方?
      烟雨城花街柳巷最出名的一处。
      真相往往不尽人意的残忍。好少年赢夙的此举有个名词可概述,便是:逛窑子。
      他的确没有凌人傲气,只是一腔柔情都倾吐进了那萍春楼姑娘的怀抱之中。
      一群人满怀热血找他当自家女婿的心思支离破碎,各家纷纷贴了封条严明自家的女儿“见之即闪”。这个闪字有两种用法,一个是躲开,一个是闪他一巴掌。可见烟雨城百姓已将监司赢夙视作了地痞流氓。
      赢夙今晚也顶着那些躲在暗处心怀小九九的眼神,光明正大的走进了萍春楼中。
      老鸨轻车熟架的快步走来、拈指谄媚的说道:“赢夙大人来了,今日春芸身子抱恙,不能来见您了。”
      “病了?她还好吧?”赢夙从怀中拿出一支金簪,“这是今日本想送春芸姑娘的东西,帮我转交给她吧。她既然不能来,那么找个人来唱唱曲、陪我喝酒好了。”
      “承蒙赢夙大人惦记着,并无大碍的,春芸见了这礼物、肯定高兴的什么毛病都没了。”老鸨压抑着兴奋的情绪很快接过了簪子,一面领着赢夙往楼上的座间走,“赢夙大人可是想听曲,那落月您好像还没见过吧?”
      “落月?”赢夙饶有兴趣的挑挑眉。
      “说道那落月,是自己走进萍春楼的,却只愿意给人奏曲,别的什么都不肯做,只要留个食宿。”老鸨很快掩去了那点不悦,继续山笑道,“不过却是个腰身纤细、面目姣好的美人呐。尤其擅长琵琶,那话怎么说来着,‘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应极了这句话。”
      “怎么不是沉鱼落雁、或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赢夙打趣的笑道,“我啊,算是武艺出身,不会听琵琶曲,但爱看美人。”
      “是,您见过就知道了。”笑着拉开门,进去对屋中的人说了些话,老鸨便下楼去了。
      赢夙走进去,见珠帘后有个身影凭靠窗栏,腰身如玉带温柔,隐约可见侧脸秀美的轮廓。
      赢夙席地坐下斟酒饮了一口,细细琢磨着,还未咽下,便听见对方说了话:“赢夙大人想听什么曲?”
      这声音虽然婉转,但是略有低沉,不似女子的锐,不难辩,一听便知是……
      赢夙一口酒喷了出来,“咳咳,你、你是男人?”
      “谁对你说过我是女人?”对方也不掩饰,掀开帘子走出来,笑意盈盈的看着赢夙,“你不是想听曲吗,这萍春楼就数我琴技最绝,索性男女都无所谓吧,我只弹琴而已。”
      这少年语气中满含锐气,趾高气扬,但不知为何,却怎么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赢夙盯着那一张面若桃花的脸,甚有几分难得的艳色,实在是素日里的那些凡脂俗粉所不能比。
      虽然时下也渐兴男色,但赢夙却还未跟过这个风。想来只是听曲,的确不需要太在意吧?
      赢夙抿了抿唇,看那少年虽清瘦却不显羸弱,一身骨骼玲珑有致,一袭紧袖的银纹莲花锦缎拢在他身上还有些略宽,这巧笑之间却不会令人生腻、反而更衬得整个人如流风回雪一般。
      少年抱着琵琶起身落坐到赢夙面前的席座,倒了一杯酒推到赢夙面前,说道:“我往日在帝都时见过赢夙大人,也时常听一个人提起你。”
      赢夙眼皮微微颤了颤,酒杯口抵在唇边,抬眼看着他。
      少年继续说道:“只是赢夙大人不比其他人,倒是极少上街,所以很难看见一两回。”
      “我要是每天生龙活虎的大街小巷走、还不让人当成靶子了。”赢夙戏谑的称道,想着之前帝君给了那番“骄奢淫逸,心术不正”的批语,心情难免坏了起来,“自己领的俸禄不拿去享乐难道还拿去为别人修行宫?一群坏胚子私底下还不知有多少小老婆,我去找几个相好就摆出一副圣人面孔全部跑去举报。”
      少年笑了笑,抱起琵琶,说道:“那些事暂时就不想了。我来弹首曲祝酒吧。”
      少年十指纤细,轻扣琴弦寥寥拨动,忽如银泉飞瀑一般轻巧急促、忽而又似江南细雨一般疏密写意。纵使是赢夙极少听琵琶曲,却也不禁放空了心思。少年清唱着一出……
      赢夙仔细听着,脸色霎时就变了,放下酒杯伸手就喊道:“你、你够了!你这唱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云来雨去、你摸我摸,抱啊亲的。赢夙被他一脸正经的唱出这些词的样子弄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少年继续弹着,倍感无奈的说:“客官你来这里不就是听这些的吗?不然呢,要听大堂戏你出门左转三百米不送。再说是我愿意待见你,否则我才懒得费这个嗓子,你安心听着就是。”少年清清嗓子,又继续接着上面那首词唱了起来。
      赢夙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别唱了。”赢夙自认还不至于地气到要听这些的这种程度。
      “你想砸我场子吗?客官,你怎么这样无情,简直就是催花杀手。”
      “什么催花杀手,你用的词太奇怪了吧?!”
      赢夙一脸崩溃的想伸手阻止他。刚才还想着他的琴声可疗心,转眼就配上了这样的词,赢夙现在充满了幻灭感,一腔风雅情调荡然无存。
      少年指尖一颤,只听见“噔”的一声,一根弦断开了。
      少年啊了一声,满脸惋惜的垂着头看了看琴,然后又看向赢夙,无限遗憾又不舍的说:“赢夙大人,要赔我一把琴啊。”
      赢夙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把玳瑁钿螺琵琶,“弦断了不是可以再续弦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就是想让赢夙大人再赔我一把。”
      光天化日下,忽然感觉被打劫坑蒙的给盯上了。赢夙额上冒冷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方若无心还好,只怕有心的故意将那不值钱的东西抬成稀世珍宝,那才叫倒了血霉。
      “呀!”少年忽然又惊呼一声,指着角落说道,“有老鼠跑进来了!”
      赢夙看了一眼,抬手就是一枚铜钱打过去,那老鼠躲亦来不及、还伏在窗前便当即一命呜呼。赢夙只当是小事,皱眉说道:“你这儿也太不检点了。”
      不料少年飞快的走到老鼠面前,用一块白布将其包起来起来,语气哀伤的说道:“它一个月前咬了我的琴,我当时立誓一定要亲手杀了它,所以我一直想找它寻仇,但它如今死在你手下,我的立誓岂不是要担当一辈子了。”
      赢夙被他的这个举动怔的一下便懵住了,反应过来时,嘴角不禁抽搐,“什么东西,你这根本就是胡扯……”连偶然跑进来一只老鼠,也能捡起来大做文章?
      少年悠悠的看向赢夙,眼中含有几分怨恨,“你害我的琴断了弦,破坏了我的誓约,现在又撇的一干二净,真不愧是摧花杀手。”
      “都说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词语了!”赢夙抚额悲痛不已,怎么就摊上这么件事了?“说吧,你想干什么?”
      “帮我赎身。”少年坐回赢夙面前,顺手将那只死老鼠抛出窗外。他依然笑得春风如沐,心思却不知到底打到了何处。随即又抽出一张随身的账目,摆在桌上说道,“七十贯罢了。”
      “我听说你是自己甘愿走进来的。”赢夙欲哭无泪。
      “只是以琴为生,好像还是挺艰难。我之前借了些钱,现在有点还不清了。”少年笑得无比灿烂,将那把断弦的琵琶放在桌上,“这把琴当做赠品附送给你。我不要你给贴金,只要包我食宿即可。我虽然只弹琴,不过你以后肯定有耳福了。”
      少年的心思不难看出,打持久牌的路数,分明是想赖一个东家享衣食无忧啊。
      赢夙听他自荐着他除了琵琶之外古筝笛箫也是不错。
      赢夙想着自己在烟雨城住了三年,帝都的家当也带不过来,所以下人也少了些。
      赢夙忽然有点心动。再看少年拿出来的一张账目,七十贯也着实不多。此时赢夙的心情,就像是走进了万年无折扣的店,这时店家忽然贴出布告千年一遇大降价,于是赢夙那一颗观赏的心在对方热情的推荐下就颤动了。
      只是,有人倒茶扫院子固然是好,下人机灵也是好,但惟独这少年,却实在不好。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赢夙才犯不着收了他当米虫。但眼下就这么走,想必是甩不开的。赢夙本来也不是会计较钱财的人,索性……
      赢夙别过头,说道:“七十贯委实不多,就当做我这酒喝贵了,被人坑了。钱我替你还,不过你可别再缠我,我给了钱马上走人。”
      少年竟点了点头,赢夙眯着眼瞅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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