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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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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領兵之責,請交我。”
棄天帝瞥了一眼王座下單膝下跪的女魔,完全恭敬鄭重的態度很是難得,“安分的待著,你還有至少三個月的命,負責此次出征,無命。”
鬼后站直起身,金色的眼裡仍舊不改囂狂,“我自然已有覺悟。”
“只求速死么?”
“魔當死於沙場,而非病榻。”
棄天帝冷冷一笑,“允。”
既然目的已成,鬼后持重態度一變,又現出平時最為慣常的豪邁隨意模樣,“對了,那出征前這幾日,朱武我就帶回露城了。”
棄天帝沒有說話,只是冷然的看著她。
這種習以為常的冷漠自然影響不到鬼后,“要是會想兒子呢……就麻煩魔皇親自駕臨露城當個好爹了,我無限歡迎。”
“哼。”
“棄天帝。”
對於她不敬的直呼名號,魔神略皺了一下眉,“嗯?”
“你……並不打算使用朱武的聖魔元胎,對麼?”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
“我們都心知肚明,你的時間也不多了……希望我這次出征能讓道境稍平靜一陣,為你爭取更多的時間做好日後安排。”
魔神態度輕蔑,“多事。”
“也許吧。”鬼后笑了笑,有時候她真希望,自己只是一個母親。那樣她就能夠自私一些,卸下對魔界的責任和考量,只用考慮她的孩子們是否快樂和幸福。
被帶回露城之後的小朱武十分的困惑,他撅著嘴扯扯身上帶著花邊綴著珍珠的小紅裙子,很不解的問面前明顯興高采烈的母親,“母后……能不能不要這些東西啊?”
“這些可是你娘小時候穿過用過的誒,你敢嫌棄啊?”
“不是嫌棄啦,可是都是女孩子的……我不要!”
鬼后發揮出你是兒子我是娘,管你要不要老娘說了算的氣勢無視兒子的抗議,繼續往朱武綁了倆糰子髻的腦袋上扎絲帶插小花,“少彆扭,其實你娘我也早想有個女兒好這麼干了,你滿足一下老娘的心願會死啊?”
“有孤月嘛!等孤月再大點兒你就可以玩了啊,幹嘛要弄我!”
“老娘等不及了!”
“母后你過分!”
“老娘就過分了!怎樣?有本事你現在打贏我,贏了就放過你嘛。”
“賴皮的……”賭氣間看見他娘從後頭梳粧檯上拿了兩盒紅紅白白的粉,“母后……這又是什麽啊?”
“胭脂啊!”
“我不要!”轉身提起小裙子拔腿就跑。
鬼后老神在在的也不急著追,“老娘就讓你五十丈,我看你跑的了!”
“母后最壞了!”一邊跑還不忘一邊回頭分心抗議一下,結果一頭撞上一堵肉墻,直接往後一摔,“哎呦……誰啊!敢擋本少主的去路!”一手揉額頭一手揉屁股站起來,十分囂張的朝撞到自己的肉墻說,“本少主讓父皇打……誒?父皇!”
看清來人的朱武一下子變成找到了靠山的樣子,沖上去扯住棄天帝衣角就往他身後躲,“父皇救救我!”
“吾兒,莫在房中亂跑,這樣毫不優雅莊……”低下頭看見朱武的樣子,眉頭輕輕一攏,沉默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鬼后,得到一個“我高興我樂意你管我”的眼神做回應。
彎身抄起朱武抱在懷中,朝殿內又走了幾步才停下,“胡鬧。”
鬼后無所謂的反駁,“你答應讓我帶兒子回露城的,幹嘛,現在想反悔啊?”
捏著他髮絲的小手明顯緊了緊,棄天帝低下頭,懷中的朱武一臉憤憤的說,“這樣子蠢死了,露城里還有斷風塵、華顏他們在,我才不要被看見這個蠢樣子!”
抬手在可憐的梳著雙丫髻的小腦袋上拍了拍,臉色稍沉的棄天帝看向鬼后,“但沒同意你這麼做。”
“難道不可愛麼?”鬼后做最後抗辯。
棄天帝低頭看見兒子腦袋晃的像撥浪鼓,大大的金色眼睛里溢滿了水氣,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於是沉聲道,“弄掉。”
換來一句十分熱烈的,“耶!父皇最好了!最愛父皇了!”
“切,笨蛋父子,真是無趣透頂!”這聲小聲嘀咕,自然是鬼后。
鬼后出征道境,誠如他們所料結局,有命去,無命回。
朱武沒有在母親葬禮上流下一滴眼淚,直到所有人都散去,只剩他一個時,他才在露城屬於她母親的那間寢殿內,無聲而放肆的哭泣。而等到棄天帝將他抱起,輕輕的將他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時,他才埋首在父親的懷中,真正肯痛哭出聲。
當眼淚終於被盡情的宣洩后,朱武啞著嗓子,緊緊抓著棄天帝胸口的衣料,用幾乎是在哀求的語調軟軟的說,“父皇,不要再離開我。”
“不會,父皇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旁觀著往事的朱武,看著記憶里曾經的自己看不到的,魔神當時的表情,心裡突然就變得鬱結難解。那表情何等鄭重,語氣又是何等認真。而年幼的自己,又怎能察覺到這是一個多麼沉重的誓約,不僅僅束縛著棄天帝,也從此給自己添了一道無法逃離的枷鎖。
然後他聽見年幼的自己,在棄天帝懷中悶悶的說,“朱武也不會離開父皇,永遠不會。”
「騙子!」
「說謊!」
「騙子,你是,我是,所有人都是騙子!」
「說謊,一切都是謊言!」
「假的!全都是假的!」
“啊……”那種頭疼的感覺又回來了,腦子里充斥著似是而非的控訴,誰……誰的聲音?很熟悉……十分的熟悉?是……怎會?竟然是……自己?!意識到這一點的朱武,頭疼的幾乎難以再忍受,他痛苦的彎身抱著腦袋,頭只是越來越疼,無法停止。
“兄長?”
一聲恭敬的呼喚止住了頭疼,朱武晃晃腦袋抬起頭,看見眼前的景象已經變的面目全非。那是記憶里已經少年時期的自己和二弟,他坐在鬼族的王座上發呆,他的親弟弟恭敬的立在下頭行禮。朱武記得,雖然還未到繼成王位的天時,但在棄天帝元胎損毀,重封六天之界之後,那個王位,他始終坐的理所應當一般。
“兄長?”
“啊?哦,二弟啊。”
“兄長有心事么?”
“嗯?沒……沒有什麽。倒是你怎麼突然來了?”
“這……”銀鍠家的第二子微微一愣,“是兄長傳我來見啊,該是我問兄長有何事才對。”
“哦,對對對!看我這個記性!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想跟二弟商量,之前被你關押受刑的那幾個小魔兵,罰也罰過了,放了吧。”
“擂臺逃賽以及作弊,弟覺得即便死也不足惜,只是罰了幾天……”
“教育過就算了,我派人問過都說知錯了。何況他們是狼叔御下,狼叔之後也會再好好管教。你那邊,能放就放吧。”
“那就請兄長傳令放人吧。”
“你做主不就行了?”
黑髮的蒼白少年搖了搖頭,“我既然扮的是壞人,自然要壞到底,給恩賞做好人的機會,還是留個王兄吧。”
“誒誒誒,何必呢,我弟弟心腸又不壞,是不是?”
“兄長就請體諒我的任性吧,好事不用勉強我去做了,不符合我的一貫形象。”
“哈。”朱武笑著搖搖頭,“好,承二弟美意,好事我去做。你走一趟也該累了,先回去休息吧。等人放了,我去狼叔那裡交代一趟,晚上去看你。”
“謝兄長,弟先告退了。”
“去吧。”朱武揮揮手,笑眯眯的看著他二弟退出了王殿。
而黑髮少年剛走出不久,才轉過回廊,就被角落陰影中無聲出現的另外一名黑髮少年攔住了去路。
“二殿下。”
被喊住的鬼族二殿下眯了下他淺金色的眼,“有事麼?伏嬰師?”
“二殿下不覺得,這樣縱容未來的王,放任他的天真和多情,很危險么?”
“這是你能置喙之事么?”
“只是作為屬下的一些擔憂和關愛罷了。”
“兄長自有其統帥之風格,我將其助長一些,使部署對他更為死心塌地,並沒有什麽不好,不是么?”
“這是益處,但一體兩面,再不加以制約,日後發展……王者必須無情啊。”
淺色金眸一閃暗影,鬼族王子冷笑一聲,“伏嬰師,你的父親在任時為鬼族盡心盡力、兢兢業業,而且他很懂得分寸,絕不敢越界插手他不該插手之事。”
“抱歉,伏嬰師逾矩了。”
“那下次就多加注意,不要忘了自己該守住的界線。”他說話的時候輕輕拍了拍伏嬰師的肩膀,說完后舉步便走,身後卻傳來伏嬰師又一聲陰冷的笑語。
“我還以為二殿下甚為憎恨朱武,原來伏嬰師算錯了。”
他未曾停步的繼續向前走,邊走邊說,“伏嬰,我雖體弱,但如果下次再讓我聽到你用如此挑釁、輕蔑的口氣喚兄長名諱……相信我,本殿下絕對有辦法除掉你。”
“多謝殿下提醒。”
虛弱蒼白的黑髮少年輕輕咳了兩聲,淺金色的眼裡有毒蛇一樣的兇殘和無情。確實,他曾對兄長能輕易的得到一切榮耀嫉妒過,他也曾經因為厭惡自己的體弱而仇視過屬於兄長的強大,他一度的逃避過所有來自于兄長的關愛。可是那光芒和溫暖始終盤桓在自己身邊,不因為自己的厭惡和憎恨而離開,也不因為自己的逃避而放棄。
最後他清楚的認識到,對銀鍠朱武,他不恨,他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