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卿心》洛千城

10、第十章：凤签

　　旦日一大早，我和雪雁去和柳家兄妹告别。

　　茉笙红着眼睛，死死的攥着我的手不肯放，我只好搂过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茉笙，别难过了，等你哥哥把盛柳山庄迁到京城来的时候，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我好说歹说了大半天，她才乖乖上了马车。

　　一转身，望见了静静地伫立在马车旁的柳浔尚，我走过去，笑着道：“大冰块，就此别过了，一路顺风。”
　　他不答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看，许久，我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为缓解静止的气氛，随口问道：“那个，京城的新家什么时候能建成入住啊？”

　　“一年，最久不会超过一年半。”柳浔尚淡淡的说道，却不移开目光。
　　“哦。”我应道，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慕岚......”随着他的一声轻呼，我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他浅浅的笑着，俯身在我耳边道：“下次来京城，我便不会再轻易离开，我希望第一眼见到的......是你。”
　　心里的某根弦突然一紧，这柳大冰块今天是抽风了吗......

　　回去的路上，雪雁叽叽喳喳个不停，“小姐，你最近犯桃花了，先是宇文公子，再是柳公子，两位翩翩公子，你会选哪个呢？”
　　我伸手去打她，她躲闪不及，挨着好几下，委屈的道：“我又没说错，您打我干嘛啊。”

　　我很郑重的告诉她：“雪雁，你给我听好了，烨远哥哥的确对我很好，但在我心里，他永远只是我的好哥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而柳大冰块，他跟我就是一对冤家，以前只要看见他我就想跟他吵上两句，虽然现在缓和多了，那是我不跟他一般计较，所以说他充其量只是我的朋友而已，以后不许你再瞎说了。”

　　雪雁并不满意，仍喃喃的道：“小姐你是这么想的，但你敢保证人家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们怎么想我管不着，我清者自清就行了。”我解释道，迎上雪雁不爽的表情，我嗔怪道：“你说说你脑子里怎么就惦记着八卦啊，没出息。”
　　雪雁挨了责怪，低下头不再吱声了。

　　过了半月，便到了七月十七，迎来了大弋朝一年一度的民间庙会节。
　　这场庙会可谓盛大之至。

　　虽则是民间庙会，可很多皇亲贵族、名门世家都颇为重视。每年的庙会节，周遭的寺庙、佛堂都会香火鼎盛，佛音靡靡，前来烧香、拜佛、许愿的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香火缕缕，诵经朗朗，双手合十，祈求国家太平昌盛，祈求家人幸福安乐。
　　母亲是个信佛之人，每年的这一天，必定要亲自前往京郊的光华寺上香拜佛，诵经祷告，以求平安。

　　以前都是花花陪着母亲前去，而现在花花要在家哄孩子，三哥又整天见不找影子。所以就只有我可以陪母亲去礼佛，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识庙会，不禁有些兴奋。
　　我们的目的地光华寺，位于京郊的桃仙山上。桃仙山相对比较平缓，马车可以直接上到半山腰，很多寺庙、佛堂都聚集在这座山上，所以这座山有仙山的美誉。

　　经过一路的颠簸，我扶着母亲下了车，嘈杂声渐渐入耳，这里是半山腰，一大块平地上庙堂丛生，人山人海，每座庙前都聚满了等待上香的人，彼此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路旁到处是卖一些辟邪祈福的饰品的摊位，吸引了不少小孩子，生意看似不错，而光华寺就在前面不远处，走几十米便可到达。

　　光华寺是京城最大的一座寺庙，庄严肃穆，来此上香拜佛的大都是些官员的家眷，普通人是承受不起这里的香火钱的，所以远没有其他寺庙那般拥挤，我们一路顺畅地来到佛堂前。
　　早已有几位夫人领着婢女在等待入堂，母亲拉着我排在队伍中。

　　我四处瞧了瞧，这光华寺还是很大的，佛堂也不止这一间，为何只有这里这么受欢迎，而其余几座佛堂显得很冷清呢。
　　我好奇的问娘，听了娘的解释才知道，原来面前的这座佛堂是正堂，是最大的一间，香火也最旺，其余的都是偏堂，平时烧烧香诵诵经还可以，如果想求签许愿的话，还是香火最旺的佛堂更灵一些。

　　原来如此，可是......我问道：“娘，您不就是来烧香诵经的吗，干嘛不去那边？”
　　娘在我耳边小声道：“烧香诵经是一定要的，但我这次来，还想给你求只签。”
　　“给我求签？”我诧异道，“给我求什么签啊？”
　　“姻缘签。”娘含笑说道。
　　我愣住，无奈地说道：“娘，我看不用了吧......”

　　娘不理睬我，径自从腰间拿出一张叠起的纸交到我手上，迎着我懵懂的目光，悠悠然的说道：“怎么能不用，你已经十六了，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娘得为你好好打算打算，这回让方丈看看你到底是适合嫁入士门还是将门，大概什么时候得的姻缘最佳。喏，这是你的生辰八字，等一会儿我上香的工夫，你就去跟方丈求签，求完签再把这生辰八字连同签一并交给方丈，听懂没？”
　　我木讷的点点头，心中暗自不爽，但也不好发作。
　　等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才轮到我们。

　　进去的时候，前一位求签的夫人还没有走，娘和我只好再稍等片刻。只见这位夫人衣衫华丽，风姿卓绝，一走一动尽显雍容华贵之态，身边跟着一个貌美端庄的年轻女子，一身淡紫色绾纱裙，身形窈窕，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估计是那位夫人的女儿。

　　待二人转身欲走，我才看清那位年轻女子的面貌。清秀的面容，虽算不上绝美，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倾城佳人，乖巧的脸庞，细致的柳眉，明亮的双眸，樱桃小口，肌肤白皙，眉目含情，眼角带笑，一颦一笑皆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彰显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呦，这不是贾夫人嘛。”这一声招呼拉回了我的思绪。

　　是对面那位夫人的喊声，没想到娘和她认识，娘看起来也意外了一下，随即笑着道：“原来是陈夫人，近来可好？”
　　陈夫人热情的走过来，边走边妩媚的笑道：“还行吧，反正这儿女都成家了，也不用我犯愁了，就是整日在家闷着，让我闲得慌。”随着她的迫近，一股浓重的紫潭花熏香味扑鼻而来，花香虽好但物极必反，不知她是用了几倍的熏香，熏得我胃中作呕，眼泪直流。

　　“这姑娘相貌生的真好，是令千金吗？”只听娘指着陈夫人身边的女子问道。
　　“哪呀，惜宁已经嫁给太子了，都嫁过去快两年了，”陈夫人满脸自豪的神情，继续道：“这是庶福晋房里未过门的丫头，她娘拜托我带她来求个签，算算姻缘，正好也快出嫁了，虽然是庶出，也不能委屈了她。”陈夫人缓缓地道，特别在庶福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可见她心中嫡庶等级观念很深。

　　对面那位温婉端庄的女子一直是满脸笑容，礼数有加，可当听到庶福晋三个字时，脸色突然一变，笑容顿失。
　　娘显然也注意到了，尴尬的笑了笑，对陈夫人道：“小女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我也是想给她求个姻缘签。”

　　呃，这种事不要到处说嘛，我拉了拉娘的衣袖以示提醒，陈夫人粲然一笑，对着我道：“瞧这丫头还不好意思了，你娘是为你好，我们都是过来人，自然比你们懂得多，知道不？”
　　此刻，我心里真的无比厌烦这位陈夫人，她的声音、语气、动作、味道，都令我厌恶至极，但我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眼睛却不想看她，只好放在她身旁的小姐身上。

　　没想到那个女子看我的眼光对上她，居然朝我调皮的眨了眨眼，一副同命相连的表情，我顿时对这个女子好感倍增，也朝她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她又回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陈夫人又和母亲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看着那个女子和我擦身而过，我朝她轻轻地挥了挥手告别，她也不舍的朝我摆了摆手。今日时间紧促，要是换做他日，我必定要和她多多言谈，兴许能成为知己。

　　按娘的吩咐，她在佛前上香，我去旁边方丈那里求签。
　　我捧着签筒，一边摇着，一边小声念着方丈教给我的几句话，晃了几下子就有一只签弹出落地。
　　我拾起签，签上只两行小字，横竖看了看也没看懂大意，便把签和生辰八字交给方丈。

　　方丈接过一瞧，突然面有惊色，抬头仔细打量着我，我不明就里，赶忙问道：“大师，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方丈复又低下头去，不再看我，但也没有答我的话，似乎在冥想着什么，神色复杂。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娘已经上完香诵完经，来到我身边，可方丈仍是不发一语。
　　娘和我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开口。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方丈才抬起头，缓缓地道：“姑娘之命，寿比天高，福比海深，富贵荣华亦不可说尽。”
　　我顿时惊诧，只听娘一声惊呼：“真的吗，小女有如此贵命吗？”
　　方丈重重的点头，继续道：“姑娘之命，承天庇佑，与月同辉。遗憾的是，与令母相克，要等到而立之年过后方可化解。”

　　娘点点头，我与娘命里相克一事全家早就知道了，没想到这方丈真的能知人知命，对他的信任突然增加了不少。
　　“大师，您看小女的姻缘怎么样，何时能择得良人？”母亲轻声询问道。
　　方丈想了片刻，突然问我：“姑娘，你和刚刚离开的那位紫衣姑娘可否相识？”

　　我一愣，脱口道：“不相识。”但心中疑惑丛生，遂问道：“大师为何如此发问？”
　　方丈说道：“你和方才那位姑娘抽到的签竟然一模一样，老衲自小便来在这光华寺，这五十年间抽到此签的仅有一人而已，今日居然连着两位姑娘都抽到此签，且命运又何等相似，这让老衲震惊得很。”方丈说得激动不已，停下来缓了缓，又继续道：“虽然你和她命运相似，享尽富贵荣华，但从生辰八字上看，你们的命运却是两相极致，一荣一损，富贵荣华之命最终只能保一，孰胜孰败，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我愈加迷茫，我竟然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有这般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这些都是真的吗。
　　过了许久，方丈才继续道：“回方才夫人的问，姑娘命里桃花繁盛，有缘人不止一位，可惜皆有缘无分。姑娘的良人乃上天注定，贵胄无双，天下至尊。”
　　听完了最后一个字，我彻底呆了，母亲也呆住了。

　　天下至尊，莫非指的是皇上？
　　天啊，我想都不敢想，难道说我命定的良人是皇上？想来当年圣上都已经快五十岁了，这......这也太不现实了吧。
　　娘定了定神，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怯怯的问：“大师，您指的莫非是皇.....”
　　娘尚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就见方丈低低的开口道：“姑娘所抽到的签，是凤签。”

　　方丈还说，这五十年中唯一抽到过此签的人，是已逝的先皇皇后，当今圣上的母亲——敬义孝瑾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