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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开卷.一个小故事 ...

  •   我怕我早已回不了身
      ◇第一节

      华贵的屋子,雕龙砌凤,熏炉里袅娜的升腾起阵阵熏烟。冰凉的黑色理石铺在地上,表面打磨的光鉴照人。
      跪在上面全身赤裸的少年瑟瑟发抖,乌云一般的黑发蜿蜒到地上,精致的面庞上是出人意料的面无表情。他细长雪白的手攥成拳头,睫毛低垂着轻轻颤动。

      “日后,你就是我勳王府的人。你就叫,折衣吧。”一个低缓沉稳的声音缓缓的说道,带着慵懒危险的节奏。
      “谢王爷赐名。”折衣俯下/身,恭顺的答道。
      “嗯。我说的你可都记的了?”勳王蓝易辰眯着眼睛端起乌木桌上的青瓷碗,慢慢的抿了一口茶。
      “是。”折衣答道。
      “你说说我听听。”

      三月,南方还是缠绵悱恻的雨季。透明的雨水打在芭蕉叶上,清脆如筝弦断裂。
      折衣好听的少年音混着滴答的雨声落在这堂屋内。

      “我是折衣,本是梨园戏子。梨园毁散,师兄弟皆各自离散,折衣被王爷搭救养在府上。”
      一字不差,半音不落。

      蓝易辰满意的勾起嘴角。
      “你可得记着今日之言。这就是你的过去沉疴,折衣,你生是我王府之人,死亦是我王府之魂。”蓝易辰摘下手上的白玉扳指,缓缓踱到少年面前。
      捉起那纤纤十指,把还大一号的扳指缓缓套进大拇指上。
      “折衣,以此为凭。莫忘莫失。”

      ◇第二节

      木槿开的很好,经过昨夜一阵春雨,今晨已是微微张开薄如蝉翼的花瓣,娇花带水的样子真是惹人怜爱。
      折衣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衫,满头细汗,正在匀匀吐气。
      梨园规矩,早起练功。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戏词才婉转的唱到一半,折衣就瞥见朱红的回廊里站着一个人。

      黑衣长衫,抱袖而立。乌黑的发丝不苟的束起,一双凌厉的鹰眼微微的眯起。半懒半醉的模样真是勾人却又骇人。
      “王爷。”折衣吓得一身冷汗,立马鞠躬作福。
      “嗯。折衣,来用膳吧。”说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转身缓缓的离开。

      折衣小心的抬起头,看着渐渐远去的黑色长衫。
      温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水光,随即也加紧步子缓缓跟上……

      桌子上只是简单地几个特色小菜,两碗素粥。
      比寻常百姓家丰富,比贵胄家朴素。
      折衣暗暗想,这是一个锱铢必较的男人。

      那个男人现在正端着粥,慢慢的喝着,优雅又不是男子风度,明明是简单的举手投足间,却教人移不开双眼的风华。
      “怎么?不喜欢?”蓝易辰放下粥,并不看折衣,只是举箸夹起一片腌黄瓜片,慢慢的放进折衣碗里。“吃这个,开胃。”
      折衣还来不及窘迫,心里倒是升腾起一股暖意。
      微微的飘荡在他的心里,像是小时候看过的芦花,飘飘荡荡……

      ◇第三节

      夏夜,月色沉如水。晕染进朱阁勾栏,一片银辉照在折衣的蚊帐上,安神的熏香虽然已经点上,却偏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干脆着着里衣披上一件青衣长衫起来。

      鬼迷心窍的,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晚间的世界真是祥和,似乎连黑暗也睡着了。
      小院子里栽了几株昙花,折衣心念着不知这王爷念叨了几日的花开没开,提着衣服往那头走去。
      还没进去,就闻见一股幽香。
      折衣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就走过去。

      “谁?”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
      折衣一骇,差点坐在地上。等他反应过来,头上已经罩上一个高大的影子。“王爷。”

      蓝易辰铺着宣纸,笔上吸满墨汁。
      “王爷……”折衣托着雪白的昙花,月光照在他精致紧张的脸上,看起来朦胧又美好。
      “别动,等我画完这幅画。”平时威严的亲王此刻竟然有点孩子气的要求。

      “……”折衣垂下眼睛,心中一阵喜悦。

      他,好像看见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另一面。

      “折衣,你清唱一曲给本王听听。”男人一边挥笔一边淡淡的说。

      “是。”折衣点头。望着天上一轮银月,轻轻的开嗓。
      音韵清冽,似乎是雨后梨花,也像这月下白昙。

      “提起了吴宫心惆怅,犹如一梦熟黄梁。朝朝暮暮在姑苏台上,馆娃宫西畔又建响屧廊。三千粉黛人人怅惘,一身宠爱迷惑吴王。佯欢假媚多勉强,柔肠百转度流光。功成喜见贤君相,这才是天从人愿嫁才郎。”

      音韵袅袅,唱、念、做、打,一弯水蛇样的腰身,一勾兰花样的手势,眉目中半函清泪,乌云黑发散开遮掩半面,对花轻吟。似乎这一刻,折衣就是那戏曲里袅娜的西子。

      蓝易辰眼中一肃,下笔飞快。
      不出半刻,那张图画就画好了。

      “折衣,你来看看可像你?”语气里不经意的亲昵,让两个人都微怔。随后折衣一幅身,恭敬的上前看画。

      “颇得神韵。”四个字轻轻的道出,水光摇曳的双眸一抬,正对上一双久久不转的黑眸。

      “折衣……”仿佛叹息一样。那个吻就缠缠绵绵的上来了。软喏的舌头灵活的撬开嘴巴,不由分说的开始漫游在口腔,折衣闭上眼睛,任青衣滑落地上也顾不得拾起。
      反抱着宽厚的肩背,月光撒上光洁的额头。谁的乌发缠上谁的早已分不清,折衣恍惚,他可不可以当做这是好梦一场?

      就算明知终会醒来,我也愿耗尽半生虚妄,奢侈一个誓言: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第四节

      近日来,勳王府人人自危。
      连日的晴空也化作梦幻泡影,取而代之的变成了无际的灰云沉沉。

      “……听说是,八王不利咱王爷……勳王府危险啦……”
      流言总是比疾病肆虐的更快,瞬间就击垮人心。

      “王爷。”折衣端着新茶,低眉顺眼的站在书桌边上。
      “放那儿吧。”蓝易辰淡淡的说,手上的笔墨却片刻不停。英俊的侧脸因为连日的操劳看起来有些疲倦憔悴。

      这个男人半刻也不松懈。

      折衣知道,只要勳王迈过眼前这一道坎儿,这只蓄力已久的黑豹就要撕碎敌人的咽喉。

      可是,他还差一个机会。

      “请王爷容折衣问一句话。”折衣还是淡淡的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套着一个有点松垮的白玉扳指。
      “你问。”

      “王爷为何养折衣在此?”
      蓝易辰笔尖一顿,一颗黑墨便滴在雪白的纸上。“……折衣。”
      “既然王爷已有计谋,折衣愿粉身碎骨。”说着,这个娇弱的少年就缓缓跪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流苏一样铺满一地。
      “今时不同往日,折衣,你起来。”蓝易辰皱眉道。
      “今时还是今时,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师父说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折衣今生遇见王爷已不敢奢求更多。”他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折衣只是一个戏子,戏子当久了就从戏曲里看人生,生当衔环死当结草,求王爷看在折衣一片诚心的份上,让折衣去……去为王爷铺路……”

      蓝易辰暴怒,扔下笔墨。站起来捏着折衣的尖下巴,咬牙切齿的说:“谁许你给本王铺路?!你给本王抬起头来。”

      强迫着折衣抬起脸。

      早已是泪流满面。

      ◇第五节

      八王晃晃悠悠的被人抬着轿子从殿里往外赶路。
      忽听一阵尖尖细细的唱戏声。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同进酒;啊,捧金樽。宫娥力士殷勤奉啊!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这戏词撩人,八王不禁撩开布帘,只见勳王府中探出几株粗壮的树枝,上面坐着一个穿着红色短衣的少年,那勾人的戏词就是从他嘴里轻飘飘的飘出来的。
      八王嘴角一勾,示意停轿:“那个少年郎,可是勳王府上的人?”
      少年圆圆的大眼一看,很是惊惶的跳下枝桠,消失在高墙之内。

      “有意思……好久没看过勳王,我们转角进勳王府。”

      蓝易辰睡了午觉起来,觉得头昏脑胀。
      只记得最后喝下折衣送来的参茶,这还没缓过劲儿,下人就迭迭撞撞的进来嚷道:“王爷、八王来访!”
      蓝易辰心中一震,立刻穿衣出门。

      “勳王府上好清闲,真让本王羡煞。”八王阴阳怪气。
      蓝易辰嘴角轻轻勾起,鹰眼轻轻的半眯,缓缓地说:“必不的八王。”
      八王似乎很是受用这句话,“诶~我看勳王清闲,听闻府上住进一只百灵鸟,勳王可有意让本王也见见?”
      蓝易辰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骨节泛起青白。“本王不知八王在说笑什么。”

      八王呵呵一笑,“勳王是怕本王夺人所爱?”

      “参见王爷,八王。”门口响起一个清凉的少年音。

      八王抬眼就看见那个穿着红衣的少年,眉眼乖顺风情无限的看着自己。修长的骨骼和雪白的肌肤,真让人把握不住。
      “你看,勳王,人都主动来了,你还藏什么藏?”八王赶忙招手,示意少年进来。

      折衣低着头,细细的走过来。

      他知道那个人在看他,肯定是目光如炬。
      他一定生气了吧。
      可是,对不起啊。

      折衣暗暗想到,我必须这么做!

      瞬间,折衣手上就拿出一把短剑,冲上勳王侧,一把刺伤勳王手臂。鲜血如柱,还不待所有人反应,他又侧身转到八王处,一把短剑刺进八王胸腔。

      片刻,黑衣的警戒就涌进来。折衣捏着短剑不撒手,狠狠的把利刃推进去直直没入刀柄。
      八王的亲信大怒,拔出剑就刺进羸弱的少年背部,剑身没入背后,从胸前刺出。

      蓝易辰瞪大双眼看着那个少年。
      顾不得手上血流,迭迭撞撞就要扑过去。老管家大骇着抱住主子“保护勳王!!”“杀了那个奸细!!”

      “噗”“噗”……
      又是好几刀,那个少年的一身红衣算是彻底艳绝。
      汹涌的人群,他们隔着好几步,却碰不到一片衣角。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一个细碎的声音在轻轻的吟诵。
      这一次不是唱出来,而是念出来。

      念出来,与心停落,与泪滑落。

      蓝易辰被推出去,回过头,看见那个身插数剑的少年,轻轻的看着自己。眉眼弯弯,像是那晚在月下对着昙花唱歌的时候,又像那个清晨对着木槿吊嗓子的时候…………

      蓝易辰红着眼睛流泪,嘴唇颤了几颤,终是只徒徒做了个嘴形。

      折衣啊……………………

      ◇第六节

      时光总是这样匆匆而过。
      这已经是蓝易辰独自看过的第三十次昙花开了。

      折衣,我现在已经是一个糟糕的老头子了啊……

      一口酒闷下去,烧的灵魂都要出窍了。

      辅佐了一代明君一生,这个德高望重的勳王总算卸下一身浮华,回到府邸。

      还是一样的银辉,一样的夜沉如水。
      我却再也等不到那个披衣起来的少年。勳王恍恍惚惚的看着画轴上,捧花的少年。你还是这么年轻,我却早已衰老。

      好孤独,没有你,只有我的世界……
      勳王又灌了一坛烈酒。

      “王爷。”
      一声叹息从背后幽幽传来。

      “折衣……折衣……”勳王趴在桌上,迷迷糊糊。

      “王爷可愿同折衣一起走?”勳王睁大眼睛,见那园门处缓缓走来一个少年。眉眼沉静,水光盈盈,一袭青衫,是刻骨的相思。
      “折衣?”勳王声音都走调了。
      “王爷。折衣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魂。莫失莫忘。”折衣还是一如当年一样,他轻轻的凝视着这个衰老的男人,眼泪不自觉的滑落。“王爷可愿同折衣走了?”

      蓝易辰,缓缓的叹息,伸出手臂。

      “——折衣,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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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管家发现趴在花园桌上已逝去多时的勳王。
      他的旁边放着一个温润的白玉扳指…………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开卷.一个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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