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铁盒》小黛猫

6、六、偷听者

　　爬上检修层的时候我再次为这座建筑设计者的超级变态所叹服——如果下面的厅堂廊道是错综复杂的迷宫，那么上面这管道密布的检修层就简直是幻影鬼穴了，光看一眼就足以让我头昏脑胀。我犹豫地站着，不敢就这么到处查看，生怕下一刻会找不到回到这个通气口的路。下面那人又催促起来，我只能无奈地答应了一声，从画夹袋里掏出一支粉笔，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弯着腰向展厅的排气管摸去，一面把手上的粉笔垂在地面画出一道淡淡的粉线。
　　一组一组管道设施检查过去，满耳都是鼓风机千篇一律的隆隆风声，我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造成排气故障的罪魁祸首——一扇不知属于哪个管路系统的换气扇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巴掌大的叶片沉默地竖立在金属支架中，叶片之间的缝隙里有一团毛茸茸的灰色影子。
　　是只一头撞进换气扇里的可怜老鼠吧，我半蹲着身体移过去，提着那东西的尾巴，把它从叶片的夹缝之中拉了出来。确实是一只老鼠，不过却没有我想象当中血肉模糊的样子，卡在夹缝里的脑袋上居然连一点儿伤都没有，只是一动不动，不像是还活着的样子。我看着手中的老鼠正有点儿犯疑，那东西身上亮起了一层熟悉的浅蓝色光芒，哧的一声，像是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突然变小了。
　　一枚镶嵌着细小晶石的黑色钮扣随着魔法光芒在半空中跳动着，翻了个身，轻轻地滚落在我的手心。
　　变化术！
　　有人刚刚来过这里，破坏了排气系统，而且还是一个善于使用魔法的人，甚至能把钮扣变成老鼠。
　　说不定这个人就在附近，还没有离开！这个念头一出现，我就赶紧站起身子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我可不想被某个对变化术有强迫症的疯子变成什么非人物体。我把那颗钮扣随手塞到了裤子口袋里，正打算迅速撤离这个险地，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身边一组组的管道看上去都一模一样，从排列的方式里根本就看不出来路在哪里。
　　糟糕，迷路了！我心里一急，手忙脚乱地趴到地上寻找粉笔留下的痕迹，自己的衣裤倒把本来已经很淡的粉线抹得一塌糊涂。就在我贴近地面到处乱找的时候，一丝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那个柔和而亮丽的嗓音是从我身边的一个通风孔里传来的，我绝对不会听错，正是尼娜所独有的柔美语调：“你看到那东西了吗？真的是神器？”
　　稍远一些的地方有另一个声音在回答：“还没有，不过应该不会错，我能感觉到那种强大的气息，就是无法靠近。在走廊里就有一种要被分解的可怕感觉，跟接近半岛结界时的感觉几乎完全一样。”那种冰冷的口气，不是耐修还会有谁。
　　“被结界分解的感觉？！”尼娜听上去有些吃惊，“居然是一件这么变态的神器，倒好像是专门针对我们仙羊族的刑具一样！”
　　“看看这个吧，这是我从老头子的书房里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典籍，上面有关于半岛铁盒的记载。”耐修不紧不慢地说，“假如真是那东西的话，据说会引发隐藏在我们仙羊族身上的古老诅咒，除非是神侍，拥有主神的庇护，否则所有接近那个东西的仙羊族都会变身成魔鬼，永生坠入地狱。”
　　耳边传来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过来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尼娜有些惊惶的声音：“仙羊族被那无法靠近的半岛结界禁锢在默语半岛已经数万年，从来没人能踏出半岛一步，起因竟是这么一个无聊的爱情故事！难怪那些毫不起眼的人类都可以从陆路和海路自由出入亚瑟港和默语湾，我们仙羊族却一到外海就会全身瘫软、四肢无力，原来是因为神的惩罚。”
　　“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把这个案子交给你，在搞清楚如何才能解开这种禁桎之前，我怎么会让你去冒这么大的险哪。这种事情交给人类去做不是正合适吗？”耐修的声音里带着点少有的温柔，“不过也多亏有那些卑微的人类供我们驱遣，如果没有他们穿越结界运送商品财货，亚瑟港也不会有今天的繁华。哼，神的惩罚又怎样，仙羊族仍是默语半岛上的绝对主宰。”
　　尼娜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后又问：“为什么非得是克莱尔？金羊毛里还有其他人类设计师，就算仙羊族因为诅咒的关系不能接近半岛铁盒，也没必要非要让克莱尔那家伙……”
　　什么结界？还有什么惩罚和诅咒？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不论是“半岛铁盒”和我的名字都足以让我变得紧张敏感，不自觉地已经凑到那个通风孔前竖耳倾听。
　　“克莱尔怎么了？哈，尼娜，你好像很在意他嘛？”耐修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自己说了一句天底下最好笑的话，我却不由自主地心跳不已。
　　尼娜似乎对耐修这种有些轻浮的调笑不太高兴：“胡说什么！我只是担心有外人参与进来，事情的不确定因素会增加很多。”
　　“哼，你手底下那几个人类还不都是些应声虫，有克莱尔那种独当一面的能力吗？”耐修背地里的褒奖之辞让我顿时有些飘飘然，不过他的下一句话立刻就又给了我当头一棒：“再说，还有谁会跟他一样蠢，什么事情不问缘由，就冲在前头。昨天你出现的正是时候，我相信哪怕只因为你，那小子也会拼了命地拿出最好的设计来。”
　　“难怪那么着急地把我叫来，原来是在利用我！”尼娜不屑地笑了笑，虽然生气，语调却依然亲切柔和，“耐修，如果加德纳先生对克莱尔的设计满意，半岛铁盒就能留在艺术馆里，成为驻馆珍宝吧。可这是你全部的目的吗？古老的神器虽然珍贵，不过只为了一件根本无法接近的展品，好像还不值得你耗费那么多的精神吧。”
　　“尼娜，半岛铁盒可不只是一件展品。”耐修的声音近了些，似乎靠近到尼娜的身边，“小时候曾听家族里的人说过，这件神器和上一代神侍在两百多年前一起失踪，随后整个默语半岛就一度陷入极度的动荡，如果没有这个变故，当初的公国也许就不会灭亡，现在的亚瑟港也不会成为一个自由港……”
　　尼娜淡笑着插了一句：“迪罗克家也不会变成亚瑟港最强势的家族。”
　　“那倒也未必，迪罗克家一向都是靠自己的实力。”耐修傲气十足地否定着尼娜的玩笑话，“失踪了数百年的半岛铁盒突然现世，说不定是在为自己寻找新的神器侍者，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可不少。典籍里虽然没说怎么才能成为神器侍者，但只要把半岛铁盒留在艺术馆里，我就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它。想想看，尼娜，当我成为新一代的神侍，拥有那种伟大的力量，凭我的才智和能力，一定能够解开半岛结界的禁桎。到时候，全体仙羊族将重新回到诸神的怀抱，像祖先那样享受天界的荣耀！”说着说着，耐修有些激动了，平日里那个冷静平稳的声音此时也不能抑制地显得狂热起来。
　　“怎么，那位古怪的加德纳先生并不是神器的主人？”尼娜听起来好像在思索着些什么，我的眼前仿佛能看到她轻轻皱起眉头的娇柔模样。
　　“一个沽名钓誉的外来人罢了。”耐修重重地哼了一声：“半岛铁盒从来都是属于默语半岛的，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它留下。要不是我家老头子严禁我打听这些事，而且最近还特别多疑，连书房的门都看得紧紧的，我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成功了。还有图克那个羊头老怪，我好意想请他来当艺术馆的顾问，他居然一口回绝。这死老家伙，仗着自己通晓古语、魔法高强就敢来跟我作对，等我拥有神侍的力量，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原来你连图克都算计上了，难怪非要让克莱尔来做这个案子哪。”尼娜的声音里还是带着种不屑的嘲弄，听起来好像完全没有受到耐修热情的影响，“力量也好，神格也好，那些东西都跟我无关，想让我帮你，那我能有什么好处？”
　　耐修笑了，谁能想到这个默语半岛最有前途的杰出青年会笑出那么轻佻声音：“尼娜，连你都是我的，还跟我计较什么好处不好处吗？”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揪，就在满嘴都不是滋味的时候，尼娜轻柔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耐修，你搞错了。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然后那种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传入了我耳中，想象着尼娜高傲地款款而去的身影和耐修此刻脸上的表情，我忍不住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