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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错了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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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之提起剑来,挽个剑花,反手直指小捕快的咽喉,笑呵呵的问:“那麽,你想叫我先刺你哪里呢?”
小捕快不慌不忙解下腰间的佩刀,叹口气道:“这刀我用着实在不顺手,但对着大名鼎鼎的龙四公子,若是空手,岂非大大失礼?”
淡之瞅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左面颊上有个酒窝,正满满装着笑。也不知怎地就没了打架的念头,随手把剑扔回桌上,闷头继续喝酒。
小捕快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立着,嘴角含笑,手里握着刀。
淡之有一搭没一搭的望着,又喝了一杯,突地来了一句:“你多大了?”一出口,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不由暗恼,美人酒易醉,怎地忘了。
小捕快倒是听见了,眉毛一弯,笑了出来:“就这麽大呗。怎麽,拿人还要问生辰的?我倒是不晓得龙四公子会看命数、观风水,佩服佩服!”酒窝深深的,直把淡之的眼睛往里吸,“不过只怕对一个要被归案的人来说,甚麽时候都不吉利吧。”
淡之低头瞅着手里的酒杯,寻思着要不要一把扔在他笑眯眯的脸上,却又舍不得。也不晓得是舍不得那人漂亮的脸,还是舍不得十两银子一壶的美人酒。也就摇摇头:“你当真是捕快?”
小捕快呵呵一笑,并不答话。
淡之又道:“你打不过我,何苦送死?”不经意间,瞥见小捕快左眉很轻很快的颤了一下,就又立即弯成月牙,盖上满满的笑意。
淡之心里一荡,只管瞅着他眼睛,口里自顾说着:“我龙四向来说一不二,偷抢劫掠从来不作,坑蒙拐骗从来不为,吃喝嫖赌…”说到这儿,小捕快撑不住掩口扭身,隐隐闷笑。
淡之猛地清醒过来,又不好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道,“吃喝嫖赌从来都,从来都是量力而行。”说得这一句,自个儿也窘的不行。偷眼瞟着小捕快,见他早回身站定,笑得与方才一般无二,才放下心来,遂又傲气起来,“所以我龙四公子怎麽会杀一个女人呢?你一定是弄错了。”
小捕快低头拉拉佩刀的缨络:“女人也是人,你杀人也看男女,这倒叫人齿冷。”
淡之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小捕快已经抬起头来,笑意布满整张脸,明亮的眸子映着乌黑的鬓角就像窗外的柳枝新芽,鲜嫩嫩的想叫人咬一口。淡之有些愣愣的瞅着他半晌。
小捕快倒没在意,口里接着道:“还好我不是你,犯人也是人,是人就会犯事儿,犯事儿了就该罚。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人。”
淡之捏着酒杯摇摇头:“你倒是个好捕快。”
小捕快先是一怔,额尔笑得前仰后合:“这倒新鲜,头回有人这麽说,龙四公子,我会记得你的。”
淡之正要开口,小捕快却抢先道:“可惜男人在说好听的时候,不是骗人就是有所图,龙四公子,你…”
淡之听他左一个“龙四公子”,右一个“龙四公子”,叫得有些烦躁。今儿心里本是极爽快的,谁晓得刚喝一会儿就遇着官差,晦气,晦气!偏生官差还是这样儿难缠的主儿,真是一口气憋在胸前,好久吐不出来,这回子免不得发作起来。也就一瞪眼:“甚麽龙四公子,你又不是江湖人,我有名字的好不好?”
小捕快颇为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以为,眼下称呼你为龙四公子妥当些。”
淡之觉得有丝酒意:“这麽说,我岂非要叫你差大哥、差老爷?”
小捕快摇头笑笑:“那倒不必。只是天色不早,还是请龙四公子早些动身吧。”一回头招招手,两个衙役递上枷板来。
淡之挑挑眉毛:“我似是说过不去。”
小捕快为难道:“唉,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何必呢?你看熬在这儿快一顿饭的功夫,二楼的客人都走了,想来一楼也走的不剩了吧。何苦为难这华亭楼的老板呢?就算平日他的美人酒渗了水,可也不过是吃坏肚子,三两天就会好,也不是甚麽大事儿。”
淡之一口酒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又不雅。愣了一阵,还是一闭眼,咕咚一声咽了下去。擦擦酒渍,捏捏左边颈子,起身要走。
小捕快伸手一拦,递了枷板过来,笑嘻嘻的:“还请带上这个再走吧。”
淡之一皱眉,正抬手隔开,却觉得身子软软的,小捕快早已趁这乱子将右手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
淡之冷道:“你下了毒?”
小捕快吐吐舌头:“放心,吃不死人。”
后面一直打望衙役有个冒头:“是八拍弄得吧?”
小捕快眼波一柔:“不然还有谁?叫我家旺财整整一个时辰动弹不得呢。”
八拍?又是这个名字。淡之有些厌烦,又不晓得为甚麽。低头瞅了一眼,眉毛一动:“你从方才就一直握着刀没有还鞘?”
小捕快眼中闪着幽幽的光,嘴里却笑着:“作捕快的,一定要随时提点自个儿留神三样儿东西。第一,自个儿的佩刀;第二,是人犯的剑…”
衙役们观望了好阵子,见真是不动弹了,这才敢上前扣住他,五花大绑。
淡之挺腻味这些人,扑鼻的汗酸味儿叫他有点儿恶心。突然想到甚麽冲那人喊道:“不是三样儿麽?还有甚麽?”
小捕快本来已经抬腿下楼了,听到这句,就又回身眨眼笑笑:“第三?”他望望那些还在加绳子的衙役们,笑得更甚,“自然是要看清楚顶头上司是谁。免得老被扣银子喽。”
一阵哄笑。
淡之反被吵得有几分清醒,明明白白看见小捕快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淡之心里一动,看来小镇也有小镇的好处,到处都是新鲜。这麽一想,淡之的眼睛也弯起来。
那个小捕快,是叫韩越吧?家里莫非是开药材铺的?一股子清香,没由来的爽利。
淡之想着小捕快穿着号服灰头土脸的撵药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罢了回神一看,已被压到衙门牢里,候着明日过堂。
那牢里还真冷,晚风一吹,透心儿凉。淡之猛地一抖。睁开眼睛。
不是柴草堆破棉絮被子,好好的躺在床上,桌上小蜡烛燃了一段儿,正摇曳不止。
淡之扭头一看,不知何时吹开了窗户,吱吱呀呀灌着风。隔壁浅浅的呼吸,合着风声竟然异常清晰。也就起身下床扣好窗户,拉拉衣襟,回身喝口热茶。盯着烛心,想着方才的事儿,亦幻亦真,似梦非梦,却也呆了。
几个月了,还如刚才一般清晰。可不是刚关进大牢麽?就有两个衙役来讨便宜。淡之也不以为意,自怀里摸出个东西递过去。两个衙役有些失望,可还是先回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大牢外头鸡飞狗跳,接着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跑进来,连叫该死,还踢了衙役几脚,又忙的唤人来呈上解药,又亲自解了牢门,将他请回内厅上坐。
淡之忍不住一笑,这县太爷獐头鼠目,一身横肉,偏手底下养了个精明的。才这麽一想,脑中倒闪现出一人含笑而立,眉梢微翘,嘴角勾着几分暖意,也就笑了。
这一笑不打紧,倒吓着县太爷,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下官该死,下官该死!不知淮宁王的密使前来,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淡之皱眉道:“都说是密使了,怎能叫你晓得呢?不过罢了,横竖也没甚麽大事儿,一场误会。”
那县太爷方长出口气,巴巴儿的献殷情,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大人这一趟来慧林不易,下官略备薄酒,还望大人…”
淡之压根儿没听他说甚麽,只管插口道:“抓我来的那个捕快,是叫韩越吧?甚麽来头啊?”
县太爷本来说的正高兴,口漠横飞时被淡之抢了白,面上有些挂不住,又听发话儿问了,这才讪讪的应着:“那小子,还是两年前夏末搬来的。只说是家乡闹饥荒,本想去京城投亲,结果亲友早散,剩下的盘缠只够返乡。结果半道儿上又叫强人给劫了,打得一身伤。若不是他家八拍会医术,早见阎王老子去了。”
淡之听着,心里暗暗记着,也没接话。端着茶在手上凉了,也就方回桌上,一口没用。
县太爷见他皱着眉,寻思着准是韩越拿人时得罪了密使,要是这回子政考自个儿还不能升,都怪这小兔崽子!
眼珠转转,擦擦头上额汗,县太爷壮着胆子又问:“莫非他对大人无礼了?那真是放肆!来人,把韩越——”
淡之唰的立起来,抬腿就往外走,远远扔过句话儿来:“他家住哪儿?“
县太爷愣了愣:“村东头第二家,门前有棵大柳树的就…“
隐隐约约飘过个谢字来。
县太爷舒口气,自己坐下喝茶,一饮而尽。还是口干得厉害,又将淡之那杯也喝了,才好些。心里不免喃喃骂了几句,韩越你这小兔崽子又给我惹祸了,这个月别想支银子了!
淡之初时走的极快。镇子本就不大,眼看就是村东。远远瞅见棵大柳树,却又慢了下来。抬头看看天儿,星光璀璨。猛地想起今儿是三月三。
三月三,踏青节。士女想邀此日郊外踏青娱游,临水泛酒,又曲水流觞之称。想到这儿,淡之突地折身上房,施展轻功,一路赶回华亭楼。
再回来时,手上抱着一坛美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