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只为你》林紫绪

26、第26节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董家和宁家的所有人，都无法平静。
　　宁远醒了过来，“世钧，世钧……”
　　刘淑贞扑上去拉住儿子的手，“小远，小远……”
　　“世钧……”
　　“小远，世钧回去了。是我让他回去的。你要好好休息，稍微恢复一点，再让世钧来看你。世钧还要上课不是吗？”
　　宁远看着母亲，流下眼泪：“妈，我是真的……”
　　“是，妈知道，妈明白，你喜欢世钧，妈都知道。你不要激动，他一定会来看你，你先好好休息。”
　　董友安和妻子商量这件事：“你看，要怎么处理？文生那边，总要给人家一个交待。”
　　“我也正在想。”
　　“世钧到底明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董友安长叹一声：“我其实，愿意相信孩子们是相爱的，相爱本身并没有错。可是，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说到底，我也不是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信心，我在意的是，小远不要在这件事里受到伤害。”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处理的不好，我们太对不起文生和淑贞了。他们为了小远，操的心太多。”
　　另一边，宁文生和刘淑贞也在商量。
　　“怎么办哪？看世钧和小远的样子，我真不知道……”
　　宁文生长长叹息：“怎么处理都不好做决定。我怕，小远会受不了。”
　　刘淑贞低下头：“其实，我挺喜欢世钧这孩子。”
　　“我难道不喜欢他吗？可是问题不在这里。”
　　“我知道。”
　　“让我再仔细考虑一下。”
　　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宁远出院回到家里。
　　宁家为宁远请了假，让他再休息一段时间，再回去上课。
　　董世钧再一次站在宁远的面前。
　　握住宁远的手，看着他一下子苍白憔悴起来的脸，董世钧心痛难挡，“小远……”
　　“世钧……”
　　刘淑贞退出了房间，把时间留给这对恋人。
　　“小远，不要怕，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你分开。”
　　“我知道。”虽然这样说着，宁远的心，却感觉到异样的痛楚。
　　留下他，也许，真的会害了他。
　　硬要留下他，不是不行，但是，家长们说的对，未来的路还很长，能够保证他会一直快乐下去吗？他不会变吗？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这段感情，将成为对世钧的束缚。
　　爱他，当然希望他能幸福。
　　宁远握起董世钧的手，心里一片茫然。
　　注意到宁远的神色，董世钧搂紧他，“小远，我们是认真的！我爱你！”
　　“我也是，我也是……”
　　是相爱的，现在是相爱的。
　　宁远低下头。
　　董世钧，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回到自己家里，董世钧继续和父亲争执。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给小远！”
　　“我会有的。”
　　“等你有的时候你改变了怎么办？”
　　董世钧大吼：“我不会变！我不会变！我爱小远！我爱小远！”
　　“你懂什么是爱？”
　　“不，我不懂！就算我不懂，可是我知道，我对小远的感情，没有理由、没有条件，我不需要爱他的理由，我也没有任何条件的去爱他，我爱小远！因为小远是小远所以我爱他！”
　　看到越来越激动的儿子，董友安放缓了语气：“我们并不是否认你们的感情，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好好的想一想，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你们真的能走下去吗？能一直走下去吗？”
　　“说到底你们就是不相信我！”
　　“世钧，我不是不相信你，相反，我很愿意去相信你对小远的感情。小远有你这样的爱他，当然好。可是，我又无法判断，你们到底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反对，所以你们反抗，所以你们坚持；而当我们不反对的时候，你们又突然发现，在没有了压力的情况下，其实你们是疏离的。”
　　董世钧瞪着父亲：“爸爸，你这么不相信我的感情！”
　　“你太年轻，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这是借口！你就是不相信我！”
　　眼看着目前的情绪让两个人无法再沟通下去，董友安无奈的结束了谈话。
　　宁远回到学校的第一天，董世钧就来找他。
　　亮出手上的证件，董世钧对宁远说道：“小远，我们走吧。”
　　宁远惊讶的看着董世钧：“你要……”
　　“现在怎么说，他们都不信。看样子，是非要把我们分开不可。我们跑吧，小远。”
　　“去哪里？”
　　“哪里都行，我会好好照顾你。等过几年，他们看到我们好好的，就不会再把我们分开了。”
　　董世钧害怕父母会想出非常的手段，想要带着宁远离开。
　　握着董世钧的手，宁远告诉自己：试一试，试一试，跟他一起走。
　　带着一丝对父母的愧疚，宁远跟着董世钧，坐上了离开香岛的车。
　　事情第二天就被发现了。
　　董友安再一次暴跳如雷，“世钧这个混蛋！”
　　“别叫了，快找他们吧。”
　　“我知道，我知道。”
　　四位家长坐在一起想办法。
　　王湘琴说道：“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会不会去济南？”
　　刘淑贞摇头，“我想不会，小远知道我们一定会去那里找。”
　　“那会去哪儿呢，一定要赶快找到才行，小远的身体……”
　　看着哭泣的刘淑贞，王湘琴满心愧疚。
　　儿子太鲁莽了，如果小远万一有个意外，怎么谢罪，都对不起好朋友。
　　董友安同宁文生商量：“我知道，世钧有钱，他们可以走的远一点。我不知道他现金多不多，如果他取款，这我可以知道。”
　　宁文生点头，对方在银行工作，相必还是有一定的办法。
　　“还有，他们应该不会坐飞机，他们一定是走公路或是铁路，我在铁路上也有朋友，我会去请他们帮忙。”
　　“我认识不少酒店业的朋友，我会知会他们。”
　　“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们。”
　　这场私奔，在第五天的时候，结束了。
　　董世钧和宁远都低估了他们父亲的关系网。
　　两个人，被从长沙带回了香岛。
　　甫一回来，董友安就被宁文生和自己的妻子死命的拉住了。
　　“老董，不要打，有话慢慢说。”
　　董友安指着儿子大声斥责：“混帐东西！你还来这一套！你用用脑子好不好？小远刚刚出院没多久，你这么带着他走，如果他的身体有什么，你怎么办？你要怎么办？”
　　“谁要你们想把我们拆散！”
　　“混帐！你还有理了！”
　　董世钧和宁远拥抱着，不肯分开。
　　宁文生在心里直叫：真是逆反心理，真是逆反心理。
　　“老董，我们心平气和的和孩子们说。”
　　“我能平的下来吗？这个混帐东西，做事情顾前不顾后，就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我们放心把小远交给你。还说你会好好照顾小远？你能做的到吗？你有什么能力！怎么能让我们放心！”
　　听着父亲的话，董世钧也有一点点后悔。
　　也许，私奔真的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宁文生走过来，扶住宁远的肩头：“小远，你要和世钧在一起，爸爸不怪你。不过，这一次真的是你们不对。你妈妈为了这个差点住院，无论如何，去跟你妈说对不起。”
　　看到一旁哭泣着的刘淑贞，宁远慢慢松开了手，走到刘淑贞的身边，抱住她：“妈，对不起。”
　　刘淑贞抱住儿子，痛哭起来：“小远，小远，你要吓死妈，小远，妈真的很担心你……”
　　王湘琴也在一边扶住好友。
　　“小远，从小到大，妈为你操碎了心，你不要这样，你想去哪里，要告诉妈，妈真的是很担心你，妈害怕，妈真的很害怕……”
　　董世钧低下了头。
　　宁文生说道：“平安回来就好了。大家都很累了，这样吧，小远先跟我们回去，世钧过几天再来看他。我们不会不让你们见面，你们也不要再跑了。”
　　回到董家，董友安还是一个耳光扇了过来。
　　王湘琴惊叫：“老董！”
　　董友安一脸严肃：“我不该打吗？你自己说！”
　　“应该。”
　　董友安看着儿子，发现他似有悔意，“你居然做出这种事！学业还要不要了！你自己放弃学业，好，你替小远考虑过没有？还说你要照顾小远，没有学业就没有前途，你拿什么照顾小远！董世钧我再说一次，你不要高估了你自己！”
　　董世钧乖乖听训，没有反驳。
　　宁家再一次替宁远请了假，让他在家调养身体。
　　宁远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次回来，身体是很虚弱，老是出冷汗，气力明显不足，总想躺在床上休息。
　　本以为，和董世钧离开这里，会改变既定的命运。
　　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害怕和董世钧相恋，怕这段感情成为他的负担。
　　可是看到董世钧的义无反顾，又让宁远觉得宽慰。
　　他其实一直有在替自己考虑。
　　可是，越是这样，越不能够害了他。
　　宁远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梦。
　　这个结局，也并不是一次两次的看到过。
　　以前，没有遇到董世钧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是，难道，真的还要再来一次，非得让自己亲身经历一次，命运之神才肯甘休。
　　……
　　初冬的济南，寒风瑟瑟。
　　董军武到宁家来看望宁泊言。
　　入了冬，宁泊言的身体时好时坏，总是躺在坑上休息。
　　虽然有一段日子没有出过门，宁泊言还是从来往的邻居那里了解到了一点消息，他忐忑不安的问董军武：“军武哥，是不是要打仗了？”
　　董军武掩饰着说道：“哪儿的事？”
　　“你别瞒我，都听到号外了。”
　　董军武只能说到：“还早呢，不会那么快打到这里。”
　　本来，董军武计划着，就在这几年里，慢慢把自己和泊言的事，告诉双方家长，他相信，他们总会被自己说服。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董军武全部的计划。
　　市面上已经很乱了，什么样的传言都有。
　　已经有人开始携家带口离开济南。
　　“泊言，就算要走，我也要跟你一起。”
　　事情却远不是人们所料。
　　宁家已经打算马上动身，并且开始收拾细软。
　　宁父已经和自己的东家打过了招呼，打算先避去上海。
　　“你们要走？”董军武没有想到宁家如此之快。
　　“是啊，这也是不得已，再说，泊言的身体又不好。我们去上海，那里是大城市，我想总会好一些。”
　　董军武马上去和自己的父母商量。
　　董父和董军武却都因为还有事在身，无法马上离开。
　　怎么办？
　　宁泊言无比凄惶。
　　“别怕泊言，我也会去上海，我去找你。”
　　“你能找到我吗？”
　　“一定会。”
　　过了年，送宁家离开济南的时候，董军武十分不舍。
　　心里难过又怎么样，难道自己要丢下父母不管？
　　宁泊言流着眼泪，看着车站月台上，董军武的身影越来越小。
　　打仗的风声越刮越紧，董家也准备动身。
　　就在这个时候，在济南的董军武，听到了上海也要打仗的消息。
　　泊言，泊言就在那里，怎么办？泊言会不会有危险？
　　董军武马上就想动身，又一个突然的意外降临了。
　　突然的一场大水，冲断了铁路，南北交通处于瘫痪。
　　董军武没有办法马上赶去上海。
　　心急如焚的董军武无可奈何。
　　这时，宁家又要离开上海，因为上海也开始混乱。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等军武哥来。”宁泊言第一次反抗父母。
　　“不走等死啊！”宁父急的大吼，好不容易搞到了车票，儿子却死活不愿意离开。
　　“我要等军武哥！”
　　“现在南北路途不通，他怎么过的来，再说，等他过来了，谁知道又是个什么样子！”
　　“我不走！”
　　宁父的威逼和宁母的劝说，都没有用，宁泊言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已经是天各一方，如果自己再走，要怎么才能与他相见。
　　铁了心的宁父，找人绑起了儿子的手脚，带是抬他上了火车。
　　宁泊言一路都在掉眼泪，不肯吃东西。
　　宁母在一旁苦苦哀求，“泊言，你不要这样，我们也是没办法，难道真的在那里等。军武他们家一定也会出来的，我们会碰面的。泊言，算是妈求你了，你难道忍心看着我们老俩口伤心难过？”
　　无法忤逆母亲，宁泊言只好放弃。
　　这一下，两个人分的更远了。
　　到处都不太平，宁父带着家人又往南走。
　　宁泊言总是回头看，回头看，每到一地，就盼着董军武也能过来，盼着他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一直都没有。
　　辗转到了广州，宁父又花钱托人，搞到了船票，打算去南洋。
　　这一下，宁泊言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我不去，我不去，军武哥会找不到我！”
　　隔了一重大海，再要相见，只怕是真的不容易。
　　现在，已经不知道他在哪里。
　　宁父说道：“不走，难道留在这里？已经这么乱了。好不容易有了船票，说什么你也得跟我们走。”
　　宁泊言哭着跪求父亲：“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想留下来，我想留下来等军武哥，他会找到我的，会找到的。”
　　“我们让你留下，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你让我们两个老人怎么办？”
　　“可是我不能没有军武哥，他会找到我的。”
　　“现在这样的局势，他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宁泊言泣不成声：“他会找到的，只要我在这里，他会找到的。”
　　“你别傻了！”
　　宁母劝说儿子：“也许，你董叔也会带着军武去南洋，也许，在那里也会遇到。”
　　宁泊言其实在此时，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他预感到了自己今生，都不会再见到董军武。
　　“不会，不会了。我不要走，我要留在这里。”
　　宁父叫道：“你死了就更不会遇到了！如果这样军武就更不会遇到你了！你这个傻孩子！”
　　“不会的，不会的……”
　　宁母又劝儿子：“泊言，我们去南洋，等市面上太平的时候，我们还会回来的，我会再回来，你可以去找军武。”
　　宁泊言抱住母亲：“我们真的会再回来？”
　　“会的会的，我们的家在这里，我们会回来。”
　　终于，宁泊言还是跟着父母，登上了开往南洋的大船。
　　在后来的时间里，宁泊言很想回来，并且也努力过，可是困难重重，数度几乎都已经要回来了，却又因为种种的变故，最终没有成行。
　　在陌生的国度，宁泊言常常望着蓝天。
　　董军武他也生活在这同一方天空下。
　　可是，他到底在哪里？他是不是还在海的那一边，苦苦寻找自己。
　　宁泊言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多年来缠绵病榻，不管怎么看医生吃药，都没有好转。
　　拖着病弱的躯体，宁泊言强撑着自己。
　　他希望，总有一天，可以回去，或者，董军武找到自己。
　　一直，宁泊言都没有再谈过感情。
　　父母隐约透露出希望儿子能结婚生子，为宁家留下香火，但是宁泊言不想要这种没有感情的婚姻。
　　今生，全部的感情，全部的爱，已经交给了那个人，不可能，再去爱别人。
　　一个人坐在病床前，看着窗外的天空，宁泊言会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祈祷，希望董军武能够找到自己。
　　他明明就在，他明明就在同一方蓝天之下。
　　但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哪里。
　　生离的滋味，如此苦涩。
　　宁泊言的眼泪，几乎要流成一条名为忧愁的河。
　　明明知道他在，知道他还活着，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却不知道他在哪里，无法与他见面。
　　无法与他再见一面。
　　带着无限的伤心、思念，宁泊言闭上了眼睛。
　　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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