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指上的蜀葵》陈年他惑

1、中指上的蜀葵（1）

　　我的生命中充斥了太多无法醒来的梦境，这是我即将告别混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最最难忘的七年和以往的种种，就像烙铁一样，镌刻在我这个碌碌无为却又鲜活灿烂的生命里。

　　——《中指上的蜀葵》楔子

　　中指上的蜀葵（1）

　　闹铃响的时候，其实我已经醒了，只是不愿睁开眼睛。就那么磕着眼皮，背对着余家升侧卧在床上。

　　我又梦见林浅了。

　　清晨半梦半醒的状态，最容易梦见他。

　　每一次梦见他，我都能够清晰的记得梦里的每一个画面。他的笑颜、神态、动作，甚至是对我说过的话，都是那么的历历在目。

　　仿佛昨天他还在我的身边，仿佛我们从来都不曾分开过。

　　与他分别的这三年时光早已磨平了我所有的尖锐。

　　抑或在我与林浅相遇的时候，就注定了改变。我终会被现实磨平棱角，终会一步一步迈向衰老。

　　我始终觉得自己这些年来都是行走在崩溃与迷失的边缘。

　　那些年少时惧怕的，大片荒芜浓稠的黑暗终究还是包裹了我。我的生命终究还是变得苍白无力，就像垂死的老者在痛苦呻吟，只剩一口气在勉强维持。

　　我能感觉到余家升的蹑手蹑脚。他先把闹铃给关了，然后才轻手轻脚的出了被窝，接着还理了理因为他的动作而凌乱的被子。掖了掖我的被角，才坐在床边穿自己的衣服。

　　我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他穿衣的顺序。先是衬衫，接着是领带，西裤，然后是皮带，袜子。

　　这一切都符合他的性格。老实温吞，甚至可以说是木讷呆板。

　　我们已经相安无事的一起生活了三年之久，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在未来的日子里和他继续这样过下去。

　　他对于我来说，就是危难时刻的一根救命稻草。当危难过去，谁还会扯着稻草过一辈子？

　　可有些时候，我又觉得，这剩下的半辈子大概也就会这么过去，平凡而麻木。

　　我和余家升结婚的三年里，平心而论我不是一个好妻子。

　　这三年里的每一个清晨，我几乎都没有为他准备过早餐，为他打理仪容。只是偶尔兴致不错的时候，动手做一顿晚餐，或者偶尔打扫一次卫生。

　　当然，这是偶然。出现的频率并不会很高。

　　年少的时候，我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婚后的日子。青春时候的梦，到了如今没有一个是实现的。差距甚远，偏离轨道。

　　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有些梦想就那么渐渐淡去了。

　　就好似很小的时候总有很宏伟的报复，有石破天惊的计划。

　　再后来懵懂无知时，会不惧怕未来、不担心失败的给自己设定目标。

　　接着青春期来到，这些所有的希翼全部被推翻，迷惘、不知所从充斥着我们的生活。再然后，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其实到如今这样的岁数，我也终于明白这就是所谓的现实生活。

　　年少时总有伟大的青春梦，什么保卫国家、奉献社会啦。

　　可真正到了我这样的年岁，才会明白。为什么青春是美好的？

　　因为那个是时候所有的现实都不用去考虑。如今自顾不暇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关心别人的生计。能把自己照顾好就算不错，谈梦想谈报复，太过奢侈。

　　余家升终于穿好了衣服，去了卫生间。我翻了一个身，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我今年三十二，余家升长我四岁。本该是成家立业，儿女绕膝的年岁。

　　可是我们家是成了，业是立了。儿女绕膝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可能了。

　　我大学时的好友们，最早结婚的琦琦，女儿已经上了小学。最后一个结婚的，在一个月前产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而我和余家升至今没有孩子，尽管我们结婚已久、尽管我们之间的生活还算和谐。

　　我们到现在没有孩子的原因，说起来就该是一大篇复杂繁琐的陈年旧事。

　　简单点的说来，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做母亲的资格了，不管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现在他大概在热牛奶，我也到点起床了，索性一鼓作气起床穿衣服。我现在胸口堵得慌，一口气憋的出不来下不去。每一个梦见林浅的日子必然都是焦躁的。

　　“怎么又把台子上搞了这么多的水？我的发箍被你拿去哪了？”我站在洗手池边，无奈的扶额角。接着我听见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不小心弄到的，你的发箍昨天不是放在茶几上了吗？”余家升手里还拿着小碗，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我转身就去茶几上找自己的发箍，不再理会他。

　　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会占据我和余家升大部份的清晨，几乎总是麻木重复的不断出现，地点会在家里卫生间、厨房、客厅、卧室、书房等等，等等。

　　我找东西，他回答。

　　在这个家里，我总是在不断的寻找这样，或者那样，偶尔做顿饭会找不到油盐酱醋。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我会找不到水杯给别人倒水。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我都需要余家升的善后。

　　可是余家升不同，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他都知道准确的地点，大到橱柜家电，小到一把钥匙。他熟悉每一件家用电器的使用以及维修。他的书桌总是干净整洁，所有的书本有固定的位置。

　　他会按时下班回家，做饭、做家务。他有着一份光鲜体面的工作，拿着不菲的工资。他老实温吞，顾家，有责任心。他会把家里的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他有一颗宽容善良的心。

　　他会是大多数女人心中最完美的丈夫，和这样的人相守一辈子也算是一个平凡女人最最完满的归宿。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构不成让我爱上他的原因。

　　纵然他再好，他也不是林浅。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林浅，这唯一的一个林浅也被我自己放弃了。

　　我也真的没有那样的资格去领受他的好。

　　“路上都注意安全，东西别落下了。到了给我来条短信。”

　　“知道了。”

　　今天9点的车，往青岛。

　　我计划已久的旅行。

　　独自一人。

　　“等你回来就回锦绣华府吃饭吧，上周都没去。不晓得爸爸好点了没？”

　　“到时候再说吧。”

　　一般来说，我们都会在周五晚上回锦绣华府和他爸爸妈妈吃一顿饭。算是这三年来的固定模式。他的父母亲对我都还不错，不曾刻意的为难过我。

　　但是结婚三年还没有孩子，让他妈妈对我颇有微辞。我并不喜欢别人与我谈论一切有关孩子的话题，所以坐在一起吃饭却也只觉得尴尬。

　　可我还是努力在他母亲面前扮演好一个为人/妻的角色。也算是给余家升争一口气，我也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的糟糕。

　　“嗯。好，等你回来我去接你。”

　　并没有过多油嘴滑舌，他大概这一辈子都学不会调情，永远也不会在天未亮欲亮的美好时刻和我做/爱。他的生活里永远都是回家吃饭，看父母，家务事，工作，升职，挣钱，养家。他的生活简单乏味，呆板重复。

　　其实我很明确的知道，这种生活我并不讨厌。

　　最根本的原因是余家升不是林浅，我们之间没有爱情，甚至都没有因为长久的一起生活而建立起本该有的亲情。

　　我对他，大概真的只是一种如同兄长般的敬重。

　　我特别想要把我二十二岁至二十九岁，这长达七年的和林浅的相聚与分离，说与你们听。

　　可在与林浅分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没有任何勇气去面对这段过往的旧事，我根本就不敢去回忆点什么。

　　这个叫林浅的男人，他参与我的生活，充斥着我年轻的生命。甚至至今还霸占着我心底最最柔软与隐蔽的角落。

　　当时光如此荏苒，我终于能够鼓起那么一些勇气，能够很平静、很理智的把这段故事向你们娓娓道来。

　　我想时间真的很公平，她不会因为你的痛苦多一些就忽略对你洗礼。

　　所有曾经为之挣扎，为之付出的代价，都在时光的河流中被涤荡出稀薄的印记。

　　对我们这样的结局，我并不感到后悔。因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生活，我们都能力卑微，我们太渺小，我们太脆弱。

　　我只是时常感到难过，为我和林浅无疾而终的爱情感到难过。

　　到底，我还是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

　　末了，真的就是只能带着满腔无处宣泄的思念活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