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E WELLE 浪潮》智牙君

4、第 4 章

　　七夜很享受初夏的大学生活。

　　晚间没课的时候，和室友一行人悠闲地晃去崭新明亮的大浴室，燥热的白天一过就是晚风舒爽的初夏夜。回宿舍的路上要买半个西瓜，还有一块学校超市里的香草味冰砖，然后捧着西瓜坐在电脑桌前，看一部电影或者听新下载的First.Aid.Kit专辑，雪白的冰淇淋在红壤的西瓜里慢慢融化，这是七夜独爱的吃法。

　　刚登入MSN，就看见竹原的头像忽闪忽闪地跳跃。

　　柏木从来不用自己的照片当做头像，竹原却恰恰相反，头像中上扬的嘴角衬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眼角标志性地微微下垂，这是个总喜欢到处灿烂的家伙。

　　“七夜，画廊的兼职工作你想做么？”

　　“乐意之极。”

　　就这么简单地，七夜在一周后被竹原带到一家叫做Die Welle的画廊。Die Welle位于尚水市艺术家聚集的NAO PARK，一个齐聚各种艺术工作室、创意商店和画廊的新型创意园区。来这里参观的外国游客非常多，许多摄影师都会在这里取景，层出不穷的展览也吸引着大批的游客。这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新天地，而所谓年轻人有两种定义，年龄小的和心理年龄小的，Die Welle的主人Hecker就属于后者。

　　Hecker老先生见到七夜时非常热情地贴了下她的脸颊，络腮胡的触感让七夜都有些鸡皮疙瘩，她还不太习惯这种西方人的表达方式。

　　“参观下我的画廊吧，这里一切都很随意。”Hecker用不怎么标准的中文说道。

　　画廊由一个老旧的仓库改建而成，前卫的设计为她度上了新的灵魂。室内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和一般画廊无二，上层全然欧洲田园式布置，装饰性的壁炉上放置着主人的家庭照片，瑰丽的织物还有精美的地毯，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暖色调，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起来。

　　“怎么办，我有种想偷懒睡觉的冲动。”七夜往软绵绵的沙发上使劲靠了靠，从竹原的角度看过去，只见得到下巴。

　　“别把口水留在沙发……”话还没说完，竹原就被对面扔过来的编织靠枕给命中了，“我说七夜，我介绍给你这么一份兼职，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啊？”

　　七夜很不客气地斜睨了竹原一眼：“唔，说来考虑考虑。”

　　“明天桐近大学有个咱们专业的展览，你得来捧场。”竹原边说边掏出一份邀请函朝七夜扔去。

　　“竹原你小子混得不错呀，还有邀请函这种高级货。”

　　“诶难道我没跟你说过么？”竹原忽然挺直了脊梁，装模作样地抖了抖外衣，故意提了个声调，“我可是BlingBling的桐近毕业生啊。”

　　整洁并且宽敞的道路，两旁的百年老树葱郁参天，和七夜的学校不同，这里既保留了古色古香的传统建筑，也有依景而建的剔透宏楼。传统和现代，在这个有限的空间中被诠释得淋漓尽致，加之严密丰富的格局、优雅层出的景致、古今建筑的融合，其独特的风韵和形象向每个置身其中的人昭示：这是所以建筑和城市规划而闻名的高等学府。

　　站在展览中心的门口，身后是“当代建筑艺术展”的现场。七夜很羡慕桐近大学建筑系的学生，总是能捕捉到最前沿的信息、接触到最尖端的理念，而七夜所在的全国理工大学里，建筑系的地位微不足道。

　　七夜揣着竹原交给她的邀请函，虽然是被要求来凑人数的，但心里倒有几分感谢之情。

　　展览的主办方是YICHO集团旗下的公司。YICHO，这个以酒店业起家，囊括了运输、机械制造、建筑、零售业等多种行业的顶尖集团，原本对于七夜这种出身工薪阶层的普通孩子是遥不可及的，但是七夜却对她未来的继承人再熟悉不过。

　　一之宫悠。

　　啧，真是到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七夜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件作品，并用相机拍下自己格外感兴趣的部分。其实比起现代建筑，七夜更钟情于古代建筑艺术，从中国木结构建筑到巴洛克、哥特、甚至折衷主义，七夜喜欢那些隽刻着历史痕迹的老事物。

　　就在七夜驻足于一组概念作品前时，隐隐约约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七夜。”

　　陌生而好听的声音，辨别不出是谁，却彷佛身后有磁铁一般地，转过身去。

　　这一刻，脸上的表情感知不出，大脑好像静止了工作，来不及给出反应。她看到的，是柏木淳。

　　“七夜。”

　　又是一声。

　　柏木的声音，隔离着空气，向七夜轻轻地传递出一种温暖感。

　　七夜觉得上帝是眷顾她的，她从不敢妄想，在两个月前的偶遇之后，还能见到他。

　　“好久不见。”七夜笑得很开心，不加掩饰的开心。

　　“恩，好久不见。”或许是还不熟的关系，柏木的笑容有几分羞涩。

　　“其实两个月前，我在桐近大学门口看到你了。”七夜的羞涩和柏木不相上下。

　　柏木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他指着一旁的沙发，道出一句让七夜觉得可爱至极的话：“要不我们坐那儿说吧。”

　　一整个下午，七夜和柏木都并排坐在沙发上聊天，柏木在右，七夜在左。从建筑到滑板，从竹原修司到南纱，他们好像把三年来所有想说却没机会说的话都聊了个遍。

　　其实要说七夜喜欢柏木的程度有多深，那是不可能的。仅仅四次见面，却用去了三年的时光，加上今天，一共才五次。七夜一直把对柏木的感觉定义为欣赏，对一个优秀异性的欣赏而已。

　　但是过了今天，七夜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喜欢。

　　喜欢他干净柔软的栗色短发，喜欢光线下琥珀色的双眼，喜欢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要多的身高，喜欢身着正装埋头工作时的专注，以及，看着自己时温和含蓄的表情。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所有的优点都会被无限放大，而缺点，自然是被一一忽略。这一刻，柏木在七夜的心目中就是无可挑剔的。

　　看一下手表，转眼已是傍晚。

　　“晚上我还有课，必须先离开了。”

　　“那我送送你。”

　　全国理工距离桐近大学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一路上俩人都默不作声。七夜很想故作随意地说一句什么，比如：柏木君，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又或者：柏木君，下次可以一起去看展览吗。然而最终，只字未提。

　　傍晚的街道上学生依然很多，大抵都是晚上有课或者去自习的。柏木将车停在学校大门外，又步行送了七夜一程。柏木人长得高，自然放慢了脚步，两人之间一直隔着一段距离并行。

　　“谢谢你送我。”七夜在宿舍楼门前站住。

　　“不客气。”柏木侧过身，“日后见。”

　　七夜其实是舍不得的，想想那节课翘了也没什么，转身走路的姿势都显得磨磨蹭蹭。

　　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十步的时候……

　　“七夜，手机号码！”

　　回过头，却发现柏木依然站在原地。

　　“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吧？”

　　对面的高个子男孩摇了摇掌中的手机，笑起来就像个孩子。

　　那天晚上做了个梦。

　　只身站在一片碧海汪洋前，海水的地平线是倾斜的，曼延到自己的膝盖，沾湿了裙摆的边缘。七夜其实非常恐惧大海，她觉得海洋一望无际，又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而人类实在太渺小，所以从小就很惧怕接近大海。

　　梦境稍微变换了一下，发现此时自己被一个男孩子背着。

　　“抓紧我一点。”

　　七夜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捏住了男孩子的衣服。没有人出声，只是沿着海边走，然而怎么前进都被潮水浸没着膝盖。

　　“再抓紧我一点。”

　　看不到对方的脸，从七夜的角度看过去只有削瘦的下颚骨和柔软并且层次分明的栗色头发。七夜的手向上移了数寸，慢慢地过渡到男孩子的肩上。

　　再抓紧一点。

　　小心翼翼地围住他的脖颈，之前的恐惧感已经淡却。

　　大概是因为梦的关系，海水没有冰凉的温度，海风没有撩拂的触感。

　　“抓紧我一点。”

　　“恩。”

　　“再抓紧一点。”

　　“恩。”

　　“抓紧，七夜。”

　　“恩。”

　　接下来再说什么已经听不清楚，男孩的声音混淆着浪潮扶岸的声响，七夜听不真切，耳边的吵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一睁眼，恍然间明白刚才的声响其实是短信铃声，迷迷糊糊地在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有一条新信息。七夜看着发件人的姓名，痴痴地笑出了声。

　　“早安，七夜。”

　　一直以来小心翼翼放在心里的名字，一直以来只是远远看着的男孩，她终于朝着他走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