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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梅 ...

  •   春雨寒风料峭椽
      翠萼擎霜敛玉颜
      素纱高台绯溅染
      太阿冰魂磅礴间
      “如姐姐,王使人说三日之后要出兵迎晋,问吉凶?”一袭粉蓝的垂髫幼女用糯糯的嗓音说着,手执刻夔纹的简筒,转过砗磲嵌成星宿的八扇屏,窗下镜前的女子,乍看身形不过二八年纪,然而那亚麻近乎银白的头发却让人有一种她已然垂垂老矣的错觉。“置于案上吧,缎儿,将那绛丝覆着的三只简装在白色简筒里,回给来使。”
      缎儿的墨瞳中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绛色。。如姐姐。。。是。。凶?”这一句话又恍若抽去了她所有的神气,下一刻,双目涣散,六魂皆失。
      “嗯。”窗下的女子转过身来,左颊的碎发被风拂起,露出了银色的云纹痕,在一片素白的室内,素白的衣服映衬下,显得整个人说不出来的妖异飘渺。“是难,不过也不一定是大凶,王若明白,近日会来这里的。”如祝透过窗看着院内那株白梅,早春的雨丝阴冷沁骨,像是缚住了那些本该展露的花苞,你,也胆寒了么“你去吧”“是”小小的身影退了出去。
      如祝是楚国的大祝,从她出生开始便待在这个汉白玉的高台上,高台一角筑有高楼,以供观星象达天听,其余便是如祝的寝殿,缎儿的侧房,并上正门内的一间正殿。如每日待在寝殿一侧那扇屏风后,书卷只由缎儿送进来,看完了再送出去,每次月圆,王都会送最新搜罗来的书籍到这里,如祝看完再送至宫内,这样已不知道有多少个年月。
      有人说如祝是神仙,是上天派来指导人间的神,也有人说如祝是王血缘最近的姐姐,这个姐姐出生在上一任大祝仙去的那个时候,便还没见上父母一面就被大祝派来的人抱去了祈天台,从此便再也没离开过那里,直到她十四岁修为有成,刚下得祈天台不过一旬,上一任王便赫然离了,那时候她以大祝的身份为他诵着祝词,在她亲生父亲被殓入棺木之前见了他今生仅有的一面,可那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骨,而她的母亲,在她九岁那年还在祈天台修行时,就已经离世了。平常时日,新王,也就是她同父同母的弟弟也是见不到她的,只逢着祭日才得以碰面。大家都说大祝一定是神,每日与女娲共游,同食,不然谁能耐得住一天到晚待在冷冷清清的那个石头房子里。
      其实,有没有孤寂她自己最清楚,无牵无挂便能不乱,无欲无求便可自安,然而她这一生从开始就注定了是这个国家所供奉神灵的献祭者,她有着唯一的使命,保护这个国家和与她血脉相连的弟弟。
      七日之前,一切她能想到的解释都指向一个凶字,王必有一难,难出索命,必应。她想不出有什么能比自己的血液更接近王的,如果必应在人身上,那不是只有自己能替他接下这一难,可是,她也没有那种坦然赴死的自觉,她自诩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不必怕死,可每日在祈天台内,她也不认为她自己有什么善心,因为她也不知道死是一种什么滋味,死后真的能见到天神吗?真的要代他去死吗?应该会吧,这些事情是她只会做的,也是除了她没有人会做的。
      罢了,便赌上一把,看他会不会来这里找她吧。。。
      第一日夜,他便来了,春雨稀疏的夜晚,她坐在阶上看那株白梅花翠绿的萼动了动,似欲展开几片轻盈的花瓣,“如,这次是绛色,那就是说是凶吗?你的意思是说此战,会。。全军覆没?”她转了视线,对上他的双瞳,那张相似的脸庞上写满凝重,他比她小两岁,本该稚嫩的脸庞上布满辛劳的刻痕,墨色的衣袍下想必也是伤痕叠叠。
      “不会,只是不会赢。。”“你是说两败俱伤?”“嗯”如低下头,她一向如此惜字如金,他大舒了一口气,“此次本就没有胜算,只能尽量减少损失吧”
      他看着身边他的亲姐姐,那云般的身影此刻仿佛有无限的哀愁,不再像平时的坚硬如冰,是啊,她也只是个少女,像庭中梅花花瓣那样轻柔的女孩,“那如姐姐为何愁容不展?”如复又抬起头“这是你第一次自己来祈天台”他一怔,“好像。。是吧”她的眼神中似有脆弱,又似有怜悯“也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他还未从那种白梅飘飞的朦胧中清醒,“为什么这么说,如姐姐,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他眼中的执著似要解释什么,又想要证明着他对这世上唯一亲人的眷恋“总觉得你是喜静的,再加上这里毕竟是神台,不敢来扰你,所以才。。”,看着如那双似在冰冷的水面上泛起一丝波澜的眼神,他一口气说了下去,“姐姐你若寂寞,我以后这个时候有空就来陪陪你。。。讲给你听爹娘的故事。我一直觉得姐姐你很想知道的”
      “不必说了,不用告诉我,”如突然脸色一变,快速打断了他的话,站了起来,转身背着他,“我没有知道的必要,你不必对我心存怜悯,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不是他们的孩子了,我是神之子,你其实也不必叫我姐姐”
      她语气中的埋怨如此显露,仿佛不是那个他熟悉的冰冷的如祝,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她,他想着,疑问脱口而出“这。。如,你是在赌气么,你在怪爹娘吗?”
      她转过头,满是受伤的神色,那是种你从来都不会期望出现在这样一根冷冰的人身上的表情,这种表情仿佛预示着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未可知的事情,“你懂什么,我就是这样的冷淡,我可以恨你们,也可以不恨,只是我恨了又能怎么样,你们还是活在你们的那个家中,那个家里没有我,我的家只有冰冷的大理石筑的墙,和有时候还泛着霉腐气息的竹简”
      她手指断然抚上那株白梅一根光秃秃的枝桠,“啪”的折断了,“我早已经习惯了,早已经和你们没关系了,我只为这个国家而活着,哪怕是你对这个国家不利,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她的眼已早已乘不下这伤痛,略有温度的泪滑过颊上的那片云,她整个人也像云那样轻薄的一飞而出,手中的梅枝直插向他的心口,毕竟是带兵打仗的人,脚步偏移的瞬间,一手覆上腰间的剑柄,一手如钢铁般擎住了她的腕。
      “为什么?”他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我说了,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说着,向右手中握着的枝桠出了左手,他欲拔剑的右手一松,转而抓向她的左手,然而这时,如左手转了个奇怪的弧度,以极快的速度拔出了他腰间的太阿,一把刺进了她自己的胸口。
      他眼中一瞬的怔愣,而后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身体向后倒去,他一把扶住,开了口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身体中不断的血脉化作溢满眼眶的泪水,向着如云般的身躯上流去。
      “不必哭,我说了,我的唯一用处就是守护这个国家,现在她不能没有你,让我,,,代你,去,,死”“姐姐,如姐姐。。”他低喃着,“能死在,,这把太阿上,,我,很荣幸,,,”
      她身体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流逝,年轻的王,抓得住国家,抓得住生,这一刻却也感到看莫大的无力,他抓不住他亲姐姐的命,也抓不住他自己的,它流动的那么快,快到来不及让人思考,他只知道,他最后的一个亲人要离他而去了,他的命是她换来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如姐姐”他只觉得除了这三个字,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没,有。。。恨你。。”这是年轻的王听到如说的最后一句话。
      三日之后,他在城墙上看着城下一个个的身影下,在想这就是你们的命吗?注定要牺牲在这里,心中的哀伤和痛苦在无限的放大,鲜血已染红了城下的土地,他脑中翻滚着那种面对命运的绝望,“我的命由姐姐来换,他们的呢!”
      仿佛有万千根细丝在脑海中拉扯,每一根都带着倒钩,钩住脑中心中的每一片角落,他终于忍耐不住,拔出太阿,长啸一声,而突的,城下的战场上顿时黄沙翻滚,遮住的所有人的视线,有车,和旗被卷碎的声音传来,不远处有人在风中零零碎碎的喊叫着,“撤兵,撤,撤。。撤”沙尘中,一个淡淡的云般的身影悬在空中,手中握着一株盛开的白梅,是她,“姐姐”他唤着,她却笑了下,就转身不见了,
      大理石的高台上,缎儿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在如的房内,看着她放在桌上的竹卷,抬头,圆月当空,月下的白梅凌冽的开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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