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翔梦》草唯夕

8、第七话

　　山林里的路弯曲细小，淹没在齐膝的杂草里，头顶上是密布的树荫，除了散落下来的影子，连天空和太阳都看不清。如果不是常年居住在深山里的人，要想在这山上来去自如本就是就是不易，更何况山野间，猛兽、陷阱也是无处不在，故而要轻而易举地从这连绵的山丘中发现这样一个躲在山坳里的小村落便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偏偏就有人做到了。
　　绿色的裙角被别在一边，露出里面同色的裤角，短袖的上衣，灰褐色的护袖，还有背后那半人来高的长弓，无疑都让这个给这个面色平和的女子增添了一抹英气。
　　柴月撇了一眼四周的情况，指了指斜坡下那小小的村落，低声说道：
　　“凛大哥，这里就是玄风寨的亲属居住的地方。”
　　峰凛顺着她的指向看去，遥望着那零散而集聚的残破小屋上，低矮的烟囱里飘散出的袅袅炊烟，由衷地感叹了一声道：
　　“小月，谢了。”
　　这地方七拐八拐的，若不是有她出手帮忙，他们还真的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那么快就找到。
　　“我本就是在山里长大的，山里的蛛丝马迹什么的，我还是分得来。只是，我不明白，你现在只让我带你来勘察地点干啥？莫不是你不打算在林家堡之前拿下这里了么？”
　　柴月有些疑惑地询问着，就她所知道的东西推测，也不过是峰凛他们身为官府的人想在林家堡和玄风寨进行正面对峙前，将这个山贼团伙给剿灭，省得叫人落下官府办事不力的口实罢了。然而如今峰凛独自一人与她前来，显然不是这个打算。
　　“朔又是什么都没跟你说么？”看着柴月倏忽间黯然的神色，峰凛有些抱歉地叹了一声。 “也罢，他若是对你直言，约摸着你也不会帮他了。”
　　“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我接到了帝都那边关于瑀王下半年前往各郡巡查的路线文书，其中提到巡查队伍将会途径此处。因此，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们自是不能再放任一个山贼帮子待在官道边上了，所以剿匪也已经成为了头等要事。但是后来……”
　　“被朔他阻止了？”听着峰凛的解释，柴月不由自主地提起了好奇。
　　“可以这么说吧。你也知道他就一个多管闲事的毛病。”仿若想起了一向温柔如水的那个男子义正词严地冲他辩驳的样子，峰凛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嗯，他说贼人该灭，可若没有合适的方式，只会杀一乱十，而他要的，便是守一镇百。”
　　“杀一乱十，守一镇百？我不明白。”
　　“抓了一个山贼，意味着他供养的老弱妇孺将失去生活保障。因为没有名帖证明身份的他们，甚至于连回到城镇打零工，做买卖都不行。再者，失去了精壮劳力的他们，也无法凭借农耕自给自足。”无辜地叹了一声，峰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一边开始在心底谋划一下如何布局可以保住这个地方，另一边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帮柴月解释下去。“所以，他让我等。等一个让玄风寨自己放弃的契机，等一个可以让他去‘守一镇百’的机会。”
　　“他们怎么可能放弃，那无疑于断其生路啊？这样的机会……太……”
　　“别忘了，他是北堂朔。”微微一停顿，峰凛不自觉地望向照临镇的方向，微微地勾起了嘴角，叹道：“本来捉贼捕匪就是我的职责，他那么些后续问题，自然也不是我该担心的。不过有一件事他说对了。灭了一个玄风寨，林家堡独大，那么届时他们利用商帮干预米粮茶盐的价格之后，其影响力之大，必然不止我们一郡，而且极易引起动乱。现在的林家堡已经贪得无厌到一个地步了，一旦没有了外力的压制，只怕真的会变得比一个玄风寨更麻烦！所以，玄风寨不能灭，却也不能留！”
　　“凛大哥，也许你们做的都是对的。”仿若想起那似乎风一吹就倒的清瘦身影，柴月却是轻声一叹，“可是，有时候我倒希望他没有那样的才智。毕竟……他的身体撑不过来的……”
　　北堂朔身患奇症，他们两个都是极其清楚的人。只是那样莫名的病症，竟是没有一个大夫能说出到底出于什么理由，到底怎么根治。只知道，稍微一丝劳累和压力都可以让他突然虚脱倒地，陷入昏睡状态，老半天醒不过来。他的身体本就纤弱得经不起任何负荷，而且甚至有越渐衰弱的迹象，可是他偏偏又最喜欢多管闲事，让他们也只能一边担心着，一边无可奈何。
　　“朔本如此。他决定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的了。戏台的事我调查过了，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年久失修，被白蚁侵蚀了木屑而坍塌的。不过，那个客栈虽是露天朝阳，适合性喜暖的白蚁居住，但是戏台位于客栈正中央，下接密不透水的青石板，那里没有水道，寻常白蚁绝对活不过半个月。所以，那白蚁穴自然不会是天然形成的了，而且那人应该还算好了时间，避免蚁穴扩张威胁到整个客栈的安危。”
　　“所以，即使不问，你也猜到了是朔自己搞的鬼？”柴月闷闷地问着，手指慢慢握紧，压抑着心里的愤懑。“他真是喜欢找死，如果那时不是有人救了他……那……”
　　“朔就是这样，不过若是你知道了他弄垮自己的戏台子的理由，也许你会被他气得更无力。”峰凛无奈地捏捏自己的眉心，苦涩地牵了牵嘴角。“他在帮那些山贼筹钱，借客栈的赔偿以及戏班子准备请他走人的钱，来帮那群他见都没见过的山贼买名帖。”
　　“他……”
　　“其实，若非客栈老板当初出借戏台的定金要高了那么多，他想必也不会要在客栈身上捞回这一笔的。再者，你也知道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戏班子里呆久。因为他的才华只会让其他人难堪和压抑，而他从不希望别人难过的，所以也只能借着他容易招惹天灾人祸的名号适时退出了……”幽然一叹，峰凛的笑容里有些怅惋也有些心疼。“有了名帖，那些山贼们便能舍弃以往强盗的身份当回一个普通人，这可以作为劝解他们解散玄风寨的最好的一个筹码。同时如果玄风寨的人都还在，以有形化无形更能让林家堡防不慎防，心有芥蒂，自然也就不敢为所欲为了。而官府方面，对上头也好交代很多了。”
　　“笨蛋！”柴月恨恨地骂了一句，微微撇过脸去，不再多说什么。
　　“一计多功，伤的却只是他自己。”峰凛眼底敛过一丝惋惜，拍拍柴月的肩膀，示意她随同离开。“走吧，这场戏，他已经准备了那么多久，我们可不要让他失望了。”
　　“嗯……”
　　低下身子，脚步轻而快，原本隐在树荫里的两道身影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玄风寨还依旧沉寂在一片晨雾里安逸宁静……

作者有话说

　　个人对于谋略类的很小白，估计都是写得很浅的，希望各位看官别太介意，不过也可多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