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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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繁星高挂，一缕清风吹响了酒旗下悬着的铃铛，摇起一片脆响。
青石板的街道上，早已人影寥落，家家户户闭门休憩。寂静的夜路上，陌风拖着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樾然，听着他跌跌撞撞地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儿，晃荡着手里的酒壶，不由得微扬起嘴角。
他就像是一个天真而固执的孩子，明明酒量不行，打从饮下第一杯兰生（酒名），他眼底便腾起了熏朦的酒意，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大笑着和他畅饮了十几坛才忍不住迷糊地睡了过去。
本以为他是太过伤情，所以借酒消愁，不过彼此不过对饮几杯，他便已经明了了他那独属尹樾然的潇洒。
他喋喋不休地讲着有关他和北堂朔的过往，讲着他听到过的奇人异事，以及他的向往的那种游祁天下的潇洒，语调里没有一丝悲切，更不曾有一丝怨怼，只是堆满了满满的期盼和兴奋。
想他陌风从也不是一个安静的听众，却愣是和这样一个陌生的少年对酒当歌，醉饮三百杯直至日沉月升，夜风盘袖，才消停了下来。
看着身畔那醉酒微熏，一脸迷糊的小子，陌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再随意，也极少主动地去招呼一个陌生人一起喝酒的。这一次如此的干脆，是因为他当时那愣怔地神色太让人心疼，还是，他从他身上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相似。
一种同样因为阔别许久，而在相遇时涌动起来的喜悦和迷惘。
因为……同一个人的缘故么？
那么，现在这个人，到底是他曾经遇到的那个宛若仙嫡的孩子，还是樾然口中那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呢？
回忆倒退，定格的，还是那袭如月的温清，那如雪的虚幻，还有再也回不去的钝痛……
“娘，我们今天买完给六婶的东西之后，去一趟铁铺好不？我上次在那里看到了一支好漂亮的长枪，可以伸缩，还可以变成两段呢！”
“臭小子，想要打个兵器自己折腾去，累坏了你娘，我毙了你！”
“哼，我跟我娘说话，哪时轮到你这个老头子来插花！你还不是一拿到好东西就会到娘面前炫耀，一把老脸了，还好意思现！”
“他奶奶的！老子说一句你顶两句，今天老子不教训你，你还不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娘，爹爹说粗口了，今天他没饭吃了吧！”
“臭小子你坑我！”
……
照临镇的集市一如既往的热闹着，熙熙攘攘地人流里，并没有多少人注意着这对一路吵闹不停的父子。夹在那黑脸粗眉的彪形大汉和一个10岁左右的少年之间的，是一个身着素色长裙的少妇，娟秀端庄的举止神态间，一直流露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温柔浅笑，没有不耐烦，更没有抑郁，反倒隐隐还带着心满意足的幸福感。
“阿勒……”
走着走着，因为东西太多，一个放在盒子顶端的圆球就这样咕噜噜地滚下了地，落到了街道中央。还没等少年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拣，身后便传来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温温的软软的，却没有甜腻娇作的感觉，只是如同清洌的泉水一般清新动听。
“大哥哥，你的东西掉了。”
回过身，原想道谢的少年竟是不自觉地怔住了，眼前捧着圆球冲他浅浅地笑着的小男孩宛若神祗，只是那般安安静静的站着，便仿若独立于另一个时空。
素白的直袍，如同月华一样纯白洁净，那精工雕刻的五官，仿若连艳阳都不忍让那过重阴影破坏了这样的和谐，只留下淡淡的一层薄纱般的灰色，让那微翘的嘴角，挺立的鼻梁，含孕着如星云一般的光辉的眼睛显得更加立体而生动，带着撼人心扉的清丽傲绝。
真的太漂亮了，漂亮到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东西来比喻他，只能傻傻地看着，连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球都忘记了。直到一声马啸呼哧而起，路人们惊慌地散乱开来，他才赫然看见那高高扬起的马蹄正正地朝那男孩踏了下去。
“小心啊！”
惊恐的感觉僵硬了他所有的神经，连冲上前拉开那个男孩的动作都被因为紧绷而宣告失败。
不知所措间，忽见一粟落雪一般的白色闪过，快得你不知道那个女子是怎么出现的，却又慢得可以让人看清她如何顿足下落，抱起那个男孩又轻身飘开的一切动作，她仿若只是很冷冽的雪，轻飘飘地坠落、凝定、又消散开来。
待得他回神的时候，他才看清时，那个男孩已经被一个一袭白纱裙的女子抱在怀里，安安稳稳地落在了路边，而街道上那匹高头骏马还在因为赫然地止步而烦躁不安，打着响鼻，踢踏着，安定不下来。
心静下来了、视线却已无法移开。
“影姐姐，谢谢你。”
“刚刚很危险。”
明明是关怀的语调，却因为那和冰雪一般毫无变化神情显得淡漠了许多。
“喂！你们走路不长眼啊！敢挡本大爷的路，踩死活……”
原本还想大声肆意地叱责什么的马上男子，在看到那白衣女子面纱下那惊为天人的绝世容颜时，已然惊讶得不再言语。她很美，和那个男孩一样有着让人惊叹的绝艳，但是不同的是，那个女子的美，你只是看着她不消一会儿，便会忘记了那种惊艳，那种绝世，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和一片像雪一样的白。
因为她太淡太空了。仿若超脱于尘世之外，却没有一丝神祗般的灵动和仙气，只是如同空气一般的空白，和雪一样的冷峭，她的美，虚幻到让你只能记住一时的悸动，而记不住细致的轮廓笔线。
当紧张和忧虑被惊艳替代，他也只能愣怔地看着眼前那袭白衣纱裙发呆，仿佛连自己的声音都会惊扰了这份不属于人间的完美。直到那一声咳嗽打断了自己的臆想。
“对不起，我……咳咳……”
没管身后那噪呱的人是不是安静下来，那个白雪一样的女子只是看着怀里那个轻声咳嗽起来，脸色慢慢晕起病态的红晕的男孩，微微蹙紧了眉头，那空气一般单薄的神色也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回去了。”
“等等，我还没把球还……咳咳咳……”
看着那男孩虚弱的样子，还有那白衣女子清冷的神色，少年本想插嘴说点什么，示意那纤弱的男孩不要介意那个小球的问题，甚至于，送给他，他也是愿意的。但当声音还梗在喉间的时候，那小球已经落回了自己怀里，还滴溜溜地转了半天。
“你哥今天回。”仿佛在说什么很普通的内容，冷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别的意味，倒是那眼底闪过的一丝丝戏谑的笑意让人心底猛地一荡。
“啊？那我们快回去。他要是看到我不在家又要罚我吃药了。影姐姐，我们……快点……”
看着怀里那孩子焦急的样子，那白衣女子几不可见地勾勒了一下嘴角，而后又恢复了原本的淡漠，手上猛地甩出一条白纱，而后翩然掠去，仿若惊鸿。
当那如水般柔顺的白纱缚住了高马的前蹄，扯得马上男子也狼狈跌地时，在场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他，静静地在喧哗中凝望着那远去的鸿影，微微扬笑。
他们宛若是仙境里出来的人物，时间也会为之定格着，世界仿佛会为之停息，他们交谈，远去，都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插不进去，别人也一样。
当看着那翩然远去的飘渺，唯一的遗憾，不过是不曾相询的姓名……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