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怒斩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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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朗朗天幕诡异的一分为二，远处依旧是青天白日，近处却盘踞着一大团乌云，悠哉游哉地晃荡着，正是风源所在。
仙仙眯起眼想将那团乌云看得更清楚点，它却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悬在半空顿了顿，转瞬便以雷霆之势朝她劈头盖脸地俯冲下来。
仙仙大吃一惊，心道何方妖物如此大胆，奈何身手不佳，仓促间只施出一捧微弱的小火苗往云团砸去，不料云团竟散开了些，露面的却不是什么狰狞妖怪，而是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欢呼一声，直扑过来将仙仙抱住，亲昵万状。
仙仙暂且顾不上小姑娘，她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身后那团乌云——那原来并不是云，而是一个男子的黑羽披麾，那男子还臭着一张脸，显得十分不耐。
“妖、妖王殿下……”
仙仙僵硬地扯着嘴角，呐呐地打了声招呼。
对方恍若未闻，拧着眉几步上前将牛皮糖般粘着仙仙的小姑娘拎到一边教训道：“堂堂鬼族公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行了，你已经见到这丫头了，我便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说完就走。”
小姑娘对着一脸呆滞的仙仙双目炯炯：“你一定还记得我吧？”
不等仙仙有所表示，未央冷冷道：“一句。”
小姑娘立刻委屈地扁嘴，仙仙忙道：“我记得。”在小姑娘满怀期待的注视下，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险些做了紫樾公主你的姨娘，怎会不记得你？”
小姑娘红红的鹅蛋脸半是开心半是惭愧，小声道：“我正为此事来向你道歉。”生怕又被未央打断，一口气往下说，“仙仙，上次鬼界一遇，我很欣赏你，想与你结交的心思是没有假的。实因事态紧急，一时又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选，因舅舅说……”
未央咳了一下。
紫樾转而热情地冲仙仙介绍：“啊，这位便是我舅舅，他本领可大了……”
未央挑眉：“两句。”
“说你的这句不算！”可怜紫樾一席肺腑之言被打断得支离破碎，不得不直奔主题，“呃，总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盘算了很久，真心实意想认你作姐姐，今后能时常往来。如果你答应……”她想了好一会，大约掂量不出哪样许诺对仙仙更有吸引力，只好暂且拣眼前的说，“我舅舅今后便也是你舅舅……”
“三句！”未央硬邦邦的话语难得带了点尾音，听起来有点愤怒。
仙仙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他，想说就冲这个舅舅，我也绝不能做你姐姐。可没等她斟酌一下措辞，未央已迫于无奈地开腔安慰泫然欲泣的紫樾：“她岁数不知道比你大了多少，做你姨娘倒还说得过去，万不可乱了辈分。”
“但父王说了，喜欢谁就要和谁做一家人！”紫樾不依不饶，苦闷了半晌，忽而眼睛一亮：“那做舅娘行不行呢？”
“……”
仙仙前一刻还在腹诽未央眼神差，她估摸自己最多不过比紫樾大了百来岁，哪里就那么显老？现下却以最快的速度摸起一卷经书，只当什么都没听到，遮住半边脸做出事不关己的姿态。
相持片刻，未央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举目远眺，引得紫樾好奇地转过脸去，自己则抽身踱到铺满笔墨纸砚的山岩边，眼风扫过堆成小山的经书，嗤之以鼻：“你抄这些没用的作甚？”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仙仙就怒火中烧，原本已辛辛苦苦抄完的一卷，给他老人家一口气都吹成了浮云。
她没好气道：“你当我想抄么？”
未央顿时目光不善：“谁敢逼你不成？”
仙仙哽了一哽：“是没谁逼我，但入乡随俗的道理不是明摆着吗？既然来这里，自然要守人家的规矩。”
未央继续嗤之以鼻：“那你为何要来昆仑？”
仙仙略一斟酌：“学艺。”
“你真想学？”
未央的语气咄咄逼人，仙仙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有问必答，含糊应了，便着手整理起凌乱的书堆。
紫樾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都是些什么好书啊……”余音在嘴边打了个颤，化作一句言不由衷的溢美：“好、好渊博的书。”
未央随手拣起一本拍了拍书皮：“来，你且渊博一次，我允许你多呆一个时辰。”
紫樾兴起：“一言为定哦。”负手润嗓，扬声背诵：“大道无形，视听不可以见闻；大道无名，度数不可以筹算。资道生形，因形立名，名之大者，天地也……”
仙仙起先不以为意，后来却慢慢直了眼，劈手夺过书一阵乱翻。
紫樾居然将晦涩难懂的经文背得一字不差，而且大有一往无前的意思。
未央摸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根基原本就差，还浪费时间在这上面，再过千余年也未必能及她现下一半。”
仙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紫樾仍背得欢快，她忽然有些泄气。
她与紫樾的差距，根本就无法跨越。
紫樾身为鬼族公主，却与九重天上的神君们一脉相承。
远古两仪初分，诸神居九重天。后因五陆各族为争夺疆域混战不休，数员神将自请下界镇守，开辟鸿蒙，普度众生。久而久之，六界应运而生，天庭位尊，封神而治。传经布道者为仙圣，约束失堕者为魔尊，收归民心者为人皇，驯化妖兽者为妖王，掌管轮回者为鬼君。却难料，供奉于神龛的菩提法华，一旦没入红尘，也抵不住世间一切邪灵私欲的侵蚀，正所谓迷悟一念间，心无高下，就连最为殊途的神与魔之间，亦只关乎选择，而与血脉无关。
后逢天地洪荒，五陆神祗相继应劫，继任者虽具神力，却已逐渐莫衷一是各行其政，更不乏离经叛道之举。然天资所限，如紫樾这般，启慧之初仍需以正统为引，否则灵窍难开。也就是说，小紫樾幼年所学不仅博大精深，其严正苛刻的程度，丝毫不弱于婉华之流，又岂是仙仙可比拟的。
仙仙认命地揉了揉鼻尖，嘟嚷：“我不及她才正常啊，不然就该换我做公主了……”
话音未落，未央蓦地转头盯着她的脸，仿佛她刚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唬了一跳：“你干嘛？”
“公主也有做得很不像样的。”未央冷冰冰道，“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仙仙面无表情地回瞪他，她已经确信未央是特意来打击她的。但万安郡一事，她不明就里设计未央在先，毕竟理亏，于是她决定体谅一下这厮，等他发泄完了再送客。
不料未央却缓缓舒了口气：“你现在是终于认识到做强者的好处了么？我很早便说过，只有强者方能活得随心所欲——当规则由你制定，局面由你掌控，任何想要的东西都不必乞怜。”
话虽不差，但这个“早”字从何说起？仙仙虚心地表示不解。
他依然目光灼灼地将她望着：“你想学什么，我略加点拨便可省你十年无用功。”
“不、不必了。”仙仙被未央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但她忘了这尊大神最经不起拒绝。
“你担心我将你引入歧途？”妖王殿下果然十分敏锐。。
“那倒没有……”仙仙诚然未有此念，但她用脚趾头都能断定，未央绝对又在拿她寻开心。
在一旁分神偷听的紫樾觉得舅舅实在是深谋远虑，仙仙如果做不成舅娘，做他的徒儿也算得上与她沾亲带故了，于是她立马热心地插嘴：“舅舅修为精纯，向来不屑于旁门左道，你不必多虑……”
仙仙咳了咳，一本正经道：“你误会了，并非我多虑，而是妖王殿下独具慧眼，一眼便瞧出我根基太差，若真要替我省去十年功夫，恐怕还是将灵力分我一成来得更实用。”
她兴许一时眼花，竟捕捉到未央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好在他并未接话，只转头瞧了瞧张嘴结舌的紫樾：“你背完了？”
紫樾笃定地点头。
未央笑了笑：“灵宝毕法共三十六卷，我方才拿的第四卷载有三百八十四句，你跳过了几句？”
紫樾大眼圆睁：“舅舅，你怎么能一心二用！收徒可不是件容易事，就连紫微帝君都亲自下界一趟，还特意选了个隆重场合……”继而满脸遗憾的跑题，“可惜我没见着。话说回来，他老人家打算收个徒儿，怎地事先也没听说过，不然我可以早点来报名试试啊……”
未央轻哼：“谁说我要收徒？没背完的你等会接着背，先琢磨着该如何还我一个人情，我且圆你一个念想。”
说完，他望定仙仙，气定神闲道：“你若没什么意见，我可以考虑收个小妹。”不待她回答，他不紧不慢地添上一句：“我素日游手好闲，惯以与人清帐为乐，兼有加倍偿还的美德。只不过若算到自家人头上，便不那么计较了。你且考虑一下。”
仙仙一个激灵，顿时精神抖擞：“好说好说，承蒙妖王殿下看得起小的，小的愿为殿下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眼见那双妖娆血瞳危险半眯，她畏缩地吞了吞口水：“……你才说好不与我计较的。”
未央一言不发地将脸扭向一边。
紫樾欢喜的纠结着：“可你这样会不会对不住我母后啊？听说你当年收母后为义妹时，为安抚她的痴怨，立誓说过绝无来者的……”
未央想都没想：“这个是在她之前。”话一出口，自己却愣了愣，墨染的轩眉旋即皱起：“你从哪里打听来的，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叫痴怨？不然你替我回去与你母后打个商量？”
紫樾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话，低头专心往袖袋里摸索什么。
反倒是仙仙有点尴尬，未央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掠而过，对她的探询视若无睹。
紫樾讨好地蹭到未央身边：“我就知道舅舅待我最好，这个人情我慢慢还，今日这么大的喜事，不如先庆贺一番？”
仙仙瞧往紫樾手中捧着的乾坤袋，欣然回味起在鬼界享用过的那席美妙盛宴，不由暗自咂嘴。哪知未央冷不丁抬眸看过来，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只听他懒洋洋地带着几分挑剔道：“还新鲜么？”
“当然新鲜，我一早得知舅舅要来，特意嘱咐厨子选取最好的食材备膳呢。”
紫樾四下张望，实在找不出像样的空地，转身往远处一指：“那里风景不错呢！”
仙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神色微微一变。好巧不巧，紫樾看上的地方正是长生塔。远峰绵延，云海逐波，塔身屹立如绝世名剑，骄阳倾洒其上，流光溢彩傲然生辉，确是一处不俗的所在。
假使未曾以身试险，仙仙着实寻不出拒绝的理由。但若实话实说，势必又要被未央嘲笑一顿，她略显踌躇道：“我尚有功课在身，不宜走远，不如就在此处……”
话未说完，胳膊被人握住，脚底骤然离地，未央在她头顶漫不经心道：“你那功课，不做也罢。”
“……”
流云覆过脚面，仙仙抬头见紫樾乖巧依偎在未央怀中，觉得未央单手拎起她也着实不易，于是不敢乱动。只在足尖沾地的刹那，立刻戒备地退开几大步。
未央挑眉：“你这是做什么？”仰面将长生塔细细打量了一番，笑了笑：“莫不是忌讳这个？不过是座祭塔，没什么用处。”
嘴上说着，却挥袖施出一道护壁，将仙仙罩在其中。
仙仙感激地瞧了他一眼，又见天色晴朗如初，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紫樾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瞬间将乾坤袋掏了个底朝天，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上摆放着考究的杯碟，令人垂涎三尺的酒香远远飘来。她恭敬地将未央请入席，然后亲热地挽起仙仙的手，悄声道：“这些酒菜，其实是打算与你结拜金兰所用，却不想你被舅舅抢了去，当然，小姨也是一家人，称呼不同而已！”
仙仙干笑两声：“你我不拘辈分，以本名相称便可。”
紫樾喜滋滋应了：“天底下，就只有你最与我气味相投。”
席间有紫樾在，未央的脸色也难以紧绷，甚至还为仙仙盛了碗汤。虽命她拿汤垫垫肚子以免醉酒，但神态随和倒也与寻常兄长无异。仙仙深知自己沾了紫樾的光，正因他对紫樾的疼爱，才会连这么孩子气的要求都不忍相拒，勉为其难地认了个妹妹。而紫樾一团娇憨的模样，却令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时候，帝君大人仿佛也任她予取予求，但如果要她再回去原点，她又觉得自己并不曾后悔……
想着想着不觉出神，直到一双银箸夹了只鸡腿放进她碗里，她才猛然醒转。
未央悠悠然打量着她：“口水流出来了。”
紫樾忙把一整盘冬笋薰鸡挪到她面前：“别只顾盯着看啊，舅舅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
“……”
仙仙窘然无语地啃了一口鸡腿，又听未央道：“按说你我今日结缘，我既为兄长，本应以大礼相赠，区区一成灵力也未尝不可。但，我的灵力你用不上。”
仙仙含着食物不便开口，只用力点头。无功不受禄，他若真给反叫她为难。
倒是紫樾替她不平：“为什么啊？”
未央的目光却凝聚在仙仙眉心：“你的灵力全然仰仗他的仙泽养护，任谁的灵力渡给你，两相消长，迟早都会被化解。所以我当初在颍州便说过，你若想提升灵力，只有他能替你办到。”
仙仙哽了一下，她如今方知未央所指何人。
未央依然不紧不慢：“但他从未在这方面对你有所指点罢？更不消说教你如何将他的仙泽收归己用。”
仙仙咬着筷子一声不吭，她由帝君大人抚养长大，衣食无忧，从未认真询问过自己的身世，或许她原本就是帝君大人凭仙术幻化而来，加之从小体弱，她的灵力，若说皆由帝君大人赐予也不为过。但帝君大人的确从未传授她术法，他教过她最多的，是克制欲念的心法。
只不知未央为何会了如指掌。
未央径直说了下去：“正因为他无所不能，所以他觉得你无时不在他的庇佑之下。但其实，谁都不能依靠别人而活着，你必须自己强大，才能好好活下去。”
隐藏在仙仙心底的小火苗适时窜动了一下，未央说得没错，她一直以来都想变得强大，即使不可能与那个人比肩而立，至少也要让他正视她的存在。但她之前做出的种种努力，包括越级修习，始终因为缺乏引导而事倍功半。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那我应该怎么做？”
未央想了想，反问：“当你受了委屈，你首先想要怎么做？不要寄希望于他人出面为你主持公道，你自己便是公道。”
说着，他抬眸看向半空，唇角略勾，眼底却凌厉骤生。
仙仙奇怪地随之仰首，惊见自己头顶的透明护壁不知何时竟交错变幻着七彩流光，煞是美丽。但略通仙术的人都知道，此等异彩并非祥兆，皆因有外力对护壁施压，且这股外力已经累积到能与之抗衡的地步。
说时迟那时快，未央忽然撤去护壁，长生塔顶立刻化出一道电闪对准仙仙劈来。未央覆手，一道寒光稍纵即逝，直冲长生塔而去。
一声巨响，四分五裂的塔身轰然倒塌，扬起的烟尘将青天遮蔽。
未央拂袖冷笑：“区区俗物，真当本王奈何不了你么？”
紫樾啧啧称叹：“舅舅好身手。不过，你带银两了么？据说在人界，损坏人家的东西是要赔银两的。”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仙仙仰着脖子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惊疑不定道：“你、你在做什么？”
未央毫无愧色：“那要问它对你做过什么，你心神不宁的样子骗得过谁？我不过是先教你一点生存之道。”
仙仙顿觉天旋地转，咬牙道：“你不如先教我如何对少阳派解释！”
未央轻慢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还打算留下来么？”
话音刚落，铁索桥的另一端响起厉声喝问：“何方妖孽，竟敢毁我长生塔！”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怒斩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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