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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场风花雪月,鱼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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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松个子小小,没影响他将名声弄得那么大。
其实这么大的名声仿佛也不是他故意弄的。在我看来,那始终是一个不恋人言的家伙。别人是看上去冷心里热,李柏松是看上去玩世不恭花心找揍,内心淡泊。像条鱼。
鱼就是那种胆小的,一辈子需要如水般温和的物质包围的生物,有闪光的鳞片,可以让他在水里滑溜地游走。青蛙那副模样都敢蹦上岸隔河看柳呢,我说鱼啊鱼,你真的认为水草那种暧昧的柔软和混沌的青黄便是人间绝色?
我的这番论调,鱼不知道。
音乐之于柏松,是水于鱼的意义。
一个智商正常得能升入高等学府并且直到大三没有挂科现象的人,刮刮胡子突然转身摸起吉它就是说一阵乱拨狂吼,之后带着满嘴泡泡倒在床上露出一脸纯真的微笑。没接触过什么艺术人的我将柏松的这种症状归类为癫痫。
我的这种解释,柏松不知道。
我看着镜子里面,日渐成熟的容颜,恍然间时光把岁月做成了书签。
好多事事过境迁,好多人人情改变,好多甜美的回忆,都已经感觉不甜。
我盯着玻璃缸里一条虾米大小的凤尾抽烟,羡慕这鱼儿居然不会闷死。柏松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在我劝他放下吉它和烟出去追逐一下阳光里乱舞的小蝴蝶时。鱼之乐?斜眼看那凤尾,整个下午就见它绕着水草笨笨地转圈,而它的主人则是搂着吉它沉醉地唱着你是凤儿我是沙。外头刚来报道的一年级妹妹分外妖娆,做为大三还单身的师哥要是没点行动之欲就蠢蠢了。308寝的兄弟们普遍精明过头,没管单身与否,全体出洞捉小蝴蝶去了,只剩这家伙对着他的凤儿肉麻。我来他们寝室淘烟,顺便跟这厮讲讲人生。他郑重地将窗台上的鱼缸举到脸前:家有凤儿,夫复何求?我能透过玻璃和水看到那头他盯着凤尾的炽烈眼神。
真可怕!我撇撇嘴,站起来伸懒腰,操场上一片繁忙,红色十月的太阳党一般地温暖,让人忍不住高唱;我们的学校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大三伊始,我还是成天不上课,泡在308胡作非为。有一天我在他们寝的窗台上抽烟,看凤儿兀自悠哉地在缸里打转吐泡。这时候手机响了,蓝小江和煦如春风般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小锐你是不是又没上课啊……再这样下去明年能毕业吗……蓝小江是男朋友,我的。我读大一时他已经大四,现在是三百公里以外一个城市的白领。电话讲了半个多小时,308寝都没回来一个人,我跳下窗台准备去找节不讨厌的课听,意外地发现凤儿的玻璃窝里漂了一层烟灰。慌忙跑出去换水。捞水草的时候手一滑,鱼缸歪到洗水池里,没有碎,不足寸长的凤儿随着水流钻进了下水道。
在花鸟鱼市我努力回忆着凤儿的特征,最后头昏眼花地随便挑了条身材类似的凤尾回去。
一回来就看见柏松半蹲在鱼缸前,很纳闷地嘀咕:鱼呢?我对着他的背影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隐身了。柏松站直了看我,我尴尬地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刚才……见她心情不好,领她出去散散心。然后不由分说把里面的狸猫倒进去充当太子。
我总是试着想念,却忘记了如何眷恋,不安定的心总是想飞得更远。
太多梦梦却难圆,太多泪泪已搁浅,太多心酸的往事,想起还是心酸。
蓝小江的礼物还是每个月通过EMS送到我手中,有零食有裙子还有别针和各式稀奇古怪的小挂件。浅兰便笺上轻描淡写:和小锐相识N个月……感动了我们一寝中文系的才女。
只有小桥会摇头叹息,唉,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要不是当年报到晚没有寝室,我一学机械工程的不会沦落到跟这些这些才女们共处一室。同居也两年多了,我理工类的思维仍然没法接受这种感性的讲话方式。
圣诞节的时候蓝小江寄来一棵圣诞树,我把它放在寝室里看它一闪一闪。大家都出去狂欢了,我蹲在树前数彩灯。红灯有14个,黄灯有13个,绿灯数了6个,蓝小江抱歉地说说陪几个没回家的客户过圣诞不能如约来陪我。一个人趴在窗台上,在布满水汽的玻璃上用力地写字。然后我看见外面下雪了,打开窗户,雪花一拥而入,隐约地,听到了木吉它的声音……
轻轻推开308的门,柏松在弹一首我没听过的歌。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问我:蓝小江没来?我说是啊,我请你吃烤肉去吧。柏松眨着眼,他说你可不行喝多。
阳光明亮的星期天,很难得大家都在。我躺大床上揉着发酸的后颈努力回想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一旁修眉的丫丫大笑:你们看她那呆样……
小不点儿凑近我神经兮兮地说:我偶像背你回来的哟。
丫丫说:你喝多了,不过没耍酒疯只睡觉,真是乖。
不像睡觉,好像昏过去了。
我一脸茫然。
小桥恰到好处地插上一句:你该不是闹得李柏松把你打晕了拖回来的吧?
全寝就属她最有想象力。
我脖子上挂条大毛巾,边擦头发边踱到男生楼。308的门大敞着,柏松在拖地。“嗨!”我扬起星期天一般的笑容。
没人理我,308周日是不会有李柏松以外的人了。拖把在我脚底下行走。“左脚……右脚……”我照口令配合他劳动,扭身挨到桌子边坐上去,摸起烟点燃。一只手出人意料地扫过我的唇,那根一品黄山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后消失在窗外,耳边传来数落声:别弄一屋子烟灰!你看你一天像缺心眼儿似的,大冬天的顶一脑袋湿头发就出来,滴嗒满地水……抬头看李柏松,他将自己嘴边的烟掐灭在烟缸里,伸手关上窗户。
我打了个寒噤,抓着冰凉的毛巾擦头发。“那个……昨天我,呵……”
“算了,不用你负责。”
我又开始头疼,不过明显不是因为宿醉。
“不能吧……我好像不能那么没酒品……”
“我说最后是我付的酒钱。”
晚上一伙人打扑克聊天。小八哥甜甜蜜蜜地讲着电话,柏松在给假凤喂食。我对着大哥黎甩出的一对王骂骂咧咧,惹得他直唱:我得儿意的笑……小八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进大伙耳朵里:二哥,我家菲菲她上铺很是倾心于你,对你一手吉它一腔歌喉一身洒脱的仰慕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你们看老八,不做媒婆都屈材了。
谁说的,还可以当妈妈桑……
……
你把她找出来吧。
七个字一落地,整个屋子顿时无声。
一个菜场里,举目尽是小贩和买菜的人群,这样一个场所突然间静得呼吸声都没了,你第一个会反应是什么?我会觉得我聋了。
柏松说:你把人找出来吧。我在篮球场等她。后面这句话是在寝室门外传来的。
门板开关的声音让我迅速回神,扫视全屋,所有人还保持原有姿势,像被恶女巫施了魔法的城堡。可见不只是我,大家都没法适应柏松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大哥黎一脚踹掉小八的蠢相:打电话啊。
小八的电话打过去之后,大家整整议论了半小时另三分钟又四十七秒。
李柏松终于开窍了。
他不能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别这么说,我二哥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那就算开窍了,也不能开在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小姑娘身上吧?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见过啊?
我觉得事情不是咱们想的那样,他可能是求那小姑娘办什么事。
有什么事儿李柏松办不了?还用求一个大一小MM啊?
也许就真是有什么事儿你知道啊?
日!
抗日!
抗你姥姥个嘴!
你骂人,你不是知识分子。
我是知识原子。
你是我儿子。
你是我孙子。
你们俩大傻子。
日!有你什么事?
……
半小时另三分钟又四十七秒,柏松回来了,带着莫测的神情。小八在全体人员的暗示加明示之下紧锣密鼓地追问,柏松的声音憋得帕瓦罗蒂似的:
我叫她元旦跟咱们一起出去喝酒。
任似水流年把离合悲欢,淡成了过眼云烟,
这未知的旅程还能有多远,才是最后终点。
看似水流年随缘起缘灭,淹没了不悔诺言,
是人群散去后落寞在身边,告诉我新的一天,是新的起点。
寝室时的圣诞树一闪一闪,奇怪明天是元旦怎么我的礼物还没来?
我觉得你不爱蓝小江。
哦。
还记得有一天我醒得早,趴在床头看窗外,最右边的那个篮球架底下,你拍着球跑来跑去,李柏松弹着吉它。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很单纯的感动。真是不懂你们在心口两误地挣扎什么!锐,既然你是想要爱情的,为什么又这样做作呢?
蓝小江给我的不就是你说的吗?
小桥语塞,又埋头打起字来。
1月1日,天气预报说晴,可是一整天都阴阴的,晚上大概要下雪的。
那天在308见到了柏松的小蝴蝶。弯弯的眼,细细的腰,坐在柏松的床上摸吉它,不小心弄出声马上按住弦偷偷看柏松。柏松回她一个笑。她也笑,眼睛更弯,像新月。菲菲叫起来,唉呀,你们两个别在那儿眉目传情了行不行?小八赶紧说:亲爱的咱们也来传。
大哥黎一声令下,一群人动身下楼去吃酒。幸好当初捕小蝴蝶时还有几个空手而归的,不然……看着身边的一对对,我想起蓝小江好像从圣诞节到元旦都还没来过一个电话。
走到校门口,最前边的小八和菲菲异口同声地“哇——”了一声。五哥打起响亮的口哨。
我看见一道亮光冲天而起,散出五色烟花,照亮男子好看的侧脸。吸引所有人眼球的高大男子,只对着我一个人笑。
蓝小江笑起来也有一双弯弯的月芽儿一样的眼睛。
挽着柏松的细腰美眉低声问:他是谁呀?
网上最近流行一首叫焰火的歌,歌的开头有段独白,男歌手的声音低哑好听,像羽毛拂在耳廓上的感觉。
以前养过鱼,唤做凤儿,鱼却不知道我在叫她。她叫凤儿,却也不知道我在叫她。凤儿凤儿,挂着两滴泪的凤儿……
一只手轻轻拉下耳机,老公无可奈何地抗议:冯锐该睡觉了。
我依言关了电脑。你说给鱼起名字她能知道你在叫她吗?
不能。
为什么?她有耳朵有心。
鱼没有心,只有肝,其提炼成份吃了可以明目。
我想笑,却心下一酸,落了滴泪来。
蓝小江,我们能不能养一条鱼?
事隔多年后,想起大学308男生寝室,玻璃缸后面那双眼睛的主人,我终于听清他所说的话:家有冯儿,夫复何求?
当钟声轻轻敲响那一刻,看着窗外燃起焰火。弹起吉它轻哼着,你最爱听的那支歌,前方的路多坎坷,一个人走会不会,太寂寞。
当开始厌倦这悲欢离合,笑看世间人情冷漠。期望有你陪着我,从容面对人生起落,与你相识是收获,两个人走累不累,都快乐。
看窗外的焰火,夜空中闪烁,当他燃尽最闪亮一刻,就随风轻飘落。
看缘份如焰火,转瞬就错过,我不在意你是否爱我,既然已真心来过,何必问结果。
看窗外的焰火,夜空中闪烁,当他燃尽最闪亮一刻,就随风轻飘落。
看缘份如焰火,转瞬就错过,我不在意你是否爱我,既然已真心来过,谁去问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