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之弃犬》舞越扬

19、第十九章

　　夜渐渐深了下来。
　　浓墨一般，沉沉的，压得人心惊胆战。
　　“七一三，今晚我们得打起精神来，恐怕会有异动。”
　　二人闹完不和后，这是云起第一次跟七一三说话。
　　哪知七一三闻言，瞥了他一眼，仿佛未闻，径自又仰躺在树枝上，合上了双眸。

　　云起无奈之下，只好从树上跳下去，巡视周边环境。
　　这时，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闪过，他转身，刚好看到一处黑影从侧面闪过。
　　“谁！”云起瞧见那影子，喝了一声。
　　黑影纵身一跃，淹没在墙根处。
　　云起立即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越过墙头，掠过草丛，又经过几棵大树，云起终于还是赶上了黑影。
　　下一刻，他从腰中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就刺了过去。
　　却在这时，一阵清亮的音调提前在耳边响起，“凌谦，好久不见了。”

　　“……”
　　太长时间了，云起都不曾再听到过这个名字。
　　黑影轻飘飘转过身来，脸罩一方木质的脸谱面具，整个人显得诡异而冰寒。
　　云起呼吸一紧，瞬间将剑势收了回来，低下了头。
　　“属下，参见公子！”

　　公子怎么会只身前来？
　　云起的心思复杂起来。

　　就在这当口，黑影眼神一狠，袖中的利箭已经射了出来，直接朝他的肩头射了过去。
　　云起本能想要躲避，但想到待会要回去见连裕，硬生生的承受下来。
　　利箭穿过胳膊，鲜血直流，他都未吭一声。

　　“你真是越来越有影卫的风格了！”
　　公子伤了他后，低头对他称赞起来。
　　云起低头，不敢看他，“都是公子栽培的好！”

　　“呵，本公子可没有什么功劳。最大的功劳，应当在于连裕吧？！”
　　说着，黑影上前，就捏起了云起的下巴，语气状似调侃，实则暗含危险。
　　云起呼吸一窒，意识到了危险，连忙说道，“公子，属下不敢！”

　　“不敢？”
　　黑影的眼神危险的眯了一下。
　　“你有什么好不敢的？连裕私自离开御人庄，你都不向我禀报，我真怀疑，你还没有拿我当公子看待！或者说——”他故意停顿了下，又继续道，“你想你妹妹也被我送过来陪你？”

　　云起一听，连忙伏地要叩首。

　　“公子，属下万万不敢，属下为您做事万死不辞！只是最近连裕醒来后，性情大变，不再宠爱与我，将我扔在影卫房任人欺辱，想必已经对我起了怀疑。就连此次出行，属下还只是以为他是陪绝香香出游的，没想到他半路竟杀了绝香香。属下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陪着他继续前行，就在刚刚，才发现连裕原来是因中了属下给他下的蛊毒，此次冒险出庄，竟然是前来求医的！”

　　“哦？如此说来，你倒还有功了？”
　　黑影一如常态的冰冷质问。
　　“那次他练功，果真是闯关失败了吗？”

　　云起斩钉截铁，“千真万确！”

　　黑影饶有兴趣，玩味的笑了，“还真有趣，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连命都不要了，最后却险些死在这个男人手中，有意思，真有意思！”

　　云起每听一句，都觉得黑影说这话像是在打他的脸。

　　“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可以行动了！”
　　这时，黑影忽然飘若天际的说出一句话。

　　“什么？”
　　云起抓到了一点重点。

　　黑影于是道，“其实，在我给你那些蛊虫的时候，我还特意喂了他们失功散，如果连裕真的中了蛊毒，那么算下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如果没有料错，连裕现在一定发现自己的功力在迅速的减退，正一筹莫展呢！”

　　原来……是这样？
　　失功散。
　　云起嵌入地上的手猛然一紧。

　　是他大意了。
　　本就是为了私心，听从命令，过来接近连裕的。
　　他一心只求两全，可到了最后，却要害了他吗？

　　云起想起连裕曾经对自己的种种，就觉得心变得好痛。
　　如今，虽然连裕已经不再记得他，可从他两次赐药，甚至在七一三面前维护他，他都无法对他真的下狠手。

　　或许，也是如此，他才没有将什么都给黑影说出来。

　　夜色太浓了，黑影一时竟然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只眯了下眼睛，就道，“行了，你回去吧。你胳膊上有伤，正好证明你追着出来和人交了手，相信也不会有人怀疑你。至于后面几天，你尽管听我的吩咐，配合就行了！”
　　“是，公子！”
　　云起掩饰住内心的慌乱，服从命令。

　　黑影似乎很满意。
　　云起见到形势，立即加了一句，“公子，我妹妹，您会善待吗？”

　　黑影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于是爽朗的开口，“放心，她在我那里住得好吃得好，就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不必你担心！”
　　“……那就好。”

　　语毕，那黑影掠起，瞬间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云起捂着手臂，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一进入院落，只见朦胧的月色下，七一三在树枝上，默默地看着院落中央。
　　连裕正坐在中央的石桌旁，似乎在等待什么人。而贴身侍从韵儿，这会儿不在身边，大概早已睡下了。

　　连裕自斟自饮，就不知那碗里是酒还是水。

　　“属下，参见主子！”
　　云起一过去，就装作脸色虚弱的跪倒在地。

　　连裕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可看到他那胳膊上汩汩冒出的鲜血，似乎一切都抛在了后脑勺，他略一咬牙，声音冰冷，“怎地受了伤！？”

　　说着，他从石凳上站起身，就朝他走过去。

　　“属下刚才看到院中有黑影掠过，所以才一路追了过去，与之交手，却反而被他给伤了，最后还让他给逃了！是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连裕此刻哪里想到去处罚他，只觉得心口处隐隐替他心疼。
　　这人从前三番两次在他眼前褪下衣服，伤痕遍布全身，他早就记在心底了。

　　他弯下腰，本想扶云起起身，想了下又觉得不妥，只好将手收回。
　　“是什么人，竟然连我的贴身影卫都能给伤了？！”

　　云起这才犹豫。

　　的确，按照西厂的规矩，选拔出来的影卫都是佼佼者，更遑论是贴身影卫了。所以放眼江湖上，能够打得过云起的人，应该不会有太多。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人轻功极高，但打斗一般，属下其实是大意了，才会被他所伤！”

　　这一句，毫无违和感。

　　而刚刚他追出去的时候，七一三正好也听到了风声。
　　奈何主子身边只剩下他一人，所以才不得不选择留下。

　　见到云起受伤，七一□□而高兴，终于见这厮伤的比他重了。哼，让他嘲笑自己。
　　看，这么快就有报应了！

　　连裕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只道了句，“嗯，既然如此，以后的目光就擦亮一点！”
　　“是！”
　　云起以头伏地，心中松下一口气。

　　紧接着，他听到连裕喊了一声，“七一二，七一三！”

　　七一三从树上跳下来，和云起跪在一起，异口同声，“属下在！”

　　连裕居高临下的站起身子，背负着手。

　　“记住，你们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我是你们的主子，那么你们就是属于我的，没有我的命令，一定要保护自己周全，千万不要随便送命了！”

　　七一三听到后，心情激动。
　　云起却很失落，主子他……
　　表面虽然跟公子一样，都是冷冰冰的，可是内心却跟那公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要不是公子逼他，他是万万不会做出伤害主子的事儿，以至于令他从此心中充满愧疚。

　　原本，在今天之前，他还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为主子讨回解蛊的办法……
　　可是现在——

　　他低头，思索着公子离开的最后一句话。
　　心中千头万绪。真真是烦闷至极。
　　公子竟然猜到了主子内力在迅速减退，他没有时间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晚，云起包扎了胳膊后，坐在树下一夜无眠。

　　到了白天，韵儿服侍了连裕洗漱后，连裕就被两个青衣小童给引起了一处如昨天一样秘密的房间。

　　一进入，便是一天的时间。直到夜里才会出来，回屋就寝。
　　如此，连续三天。

　　可对于这个神秘的‘妙空’圣手，云起一眼都没有见过。

　　不过，私下里云起却还庆幸，希望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否则主子的蛊毒实在太危险了，如果出了庄子，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毕竟是妙空的地盘，公子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吧……

　　这只是云起的自我安慰。因为当那一天最终还是来临时，他才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第五天，各大别庄已经将诊治缠丝绕蛊□□给配好。

　　连裕洗漱完毕，按照往常一样，在韵儿的目送下，跟着青衣小童去到秘密小屋。
　　说起秘密小屋，也确实是个秘密所在。
　　因为一般来说，大家都会把这个小屋当做普通的小屋，只有连裕知道，这个小屋还有个暗格，暗格的墙壁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偌大的地下密室。

　　密室里很是豪华，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可见这个妙倾平时搜刮了不少。

　　怪不得，他之前观庄子里面格外简陋，进了这里才发现别有洞天。
　　而连裕每一次进来，似乎都被这些宝物闪花了眼，每一次看都有一股特别的体验。

　　“喂，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御人庄的庄主啊？居然连这些宝物都能看得闪花了眼睛？”
　　妙倾坐在温泉池旁，他的身边依旧站着二十多岁的青年阿黎。

　　连裕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抱歉，你这里太金碧辉煌了些，还真是被闪花了眼。”瞧见少年的不满，他复又道，“不过你放心，在下只是欣赏一下，别无其他用心。”

　　少年扬起声调，“那最好不过了！”

　　连裕笑意浅浅，“都拜了把子了，你还怕大哥骗你不成？”

　　少年傲娇的拍向他的胳膊，“大哥又怎么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连裕只好摇摇头，“人小鬼大。”
　　说着，他走向温泉池旁，下人们开始过来为他宽衣。

　　“喂，你也很年轻好吗，大不了我几岁，不要总是一副糟老头子的语气！”

　　少年反过来教训他。

　　连裕愣了下，是啊，少年不说他倒忘了，他的年纪其实也大不了他两三岁吧，今年不过二十出头，至于那个云起，反倒比他还大上一两岁呢。
　　想到云起，连裕心情便有些复杂。

　　其实他早就发现云起的端倪了，不过他一直不愿意承认……
　　而内心，也不太愿意面对。

　　“大哥，你可准备好了，我要开始了！”
　　这时，妙倾的一句清澈嗓音，将他拉回到现实。

　　连裕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温泉池子，温泉池子里漂浮着各类各样的草药，密密麻麻的包裹着自己。
　　而他自己，不知何已经被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
　　至于妙倾，则是完好无损的穿着衣服，坐在他后面，以掌心传功给自己。

　　慢慢地，连裕就发现他的整个身子变得特别的火热。

　　那种不安的躁动感觉，令他觉得火急火燎。

　　“刚开始，会有如火烧身的感觉，这是正常现象。”妙倾的话语适时从后面传来。
　　连裕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再后来，褪去了满身的灼热，连裕又开始如身置冰窟，刺骨的寒冷仿佛要将他的血液给凝固了。

　　“这是缠丝绕蛊毒分离的第二步，极地冰寒，你可要受得住，受不住的话，我们会前功尽弃的！”
　　妙倾威胁的话语在耳畔又响了起来。

　　连裕的头顶似乎有滚滚白烟冒出来。
　　刚才那一冷一热的，几乎要将他给折磨的体无完肤。

　　突地，他向前一倾，吐出一口黑血。
　　“呕！”
　　黑血淹没在温泉池里，顿时污染了周身的药材，纷纷变黑了。

　　这会儿，妙倾却顿住了掌心，大惊道，“怎么会咳血？不该的啊？”

　　连裕抹嘴的动作顿住。
　　妙倾连忙扣住了连裕的几处大穴。
　　“该死，竟然有人这么丧心病狂，还望你的蛊毒里加了化功散！”

　　“你说什么？”
　　连裕此刻，只觉得眼前发黑，一波波袭来，将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妙倾慌忙喊了一声，“阿黎，快来！”
　　阿黎施展轻功，掠向水面，提起他们俩人就飘在了平地上。

　　“我原以为，这事好办呢。唉，这下可坏了！”
　　一到平地上，妙倾又懊恼的叫了起来。
　　似乎害了连裕一般，心情糟糕透顶。

　　连裕眼前更加挨不住，趁着眼前发黑，他用尽最大力气拧了自己一下胳膊，才勉强保持住了清醒。

　　“阿黎，你先把连裕送出去，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
　　说着，妙倾就神迷的跑进了藏书室去。

　　阿黎只将人交给下人，自己就跟着妙倾也进去了。

　　余下连裕神情疲惫的从房间出来，快要昏倒时，侍立在门口的韵儿慌忙往前拖住他，惊慌的喊着，“主子！”

　　七一三刚才出去巡视周围，只余下云起一人在树上。
　　发现这情况不妙，他急忙下去和韵儿一道，扶住了连裕。

　　连裕眼前一阵阵发昏，但他脑袋还算清醒。发现云起在自己身边，他推开韵儿，张开双臂就朝云起的身上扑了过去。
　　昏迷前，连裕只说了一句，“扶本庄主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