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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六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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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弈俊原想一头冲进去,却转念一想:这个北宫凭,先是有事不通知我,有过错也不分担给我,现如今受个罚还让我好找,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再一看这练堂:青砖素壁,层梁数栋;前放着些牌匾警句,字龙飞凤舞;边上点着一盏小灯,忽明忽灭,气氛恰到好处……
但唯一的缺憾便是:整个练堂十分宽敞,只有一门,窗户也无遮无挡,想要潜入并不容易。
无奈,钟弈俊只好就着自己所在的窗户搞起鬼来。
“砰嗒砰嗒…”静静的夜里,忽然传来有节奏的、忽远忽近的脚步声般的声响。
昏暗的练堂中的北宫凭顺着声响望去,只见那头纸窗上映着个傻不愣登的人影,一看那人影的身形,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只觉得一阵无语。
因为懒得理会,加上自己这边原本也“不得空”,北宫凭也就没说话,只与之前一样。
久了,窗外弄鬼的人自觉无趣,敲得也没了耐性,小声了许多。
再不多时,钟弈俊终于忍不住冲进堂来,喊道:“喂!北宫凭!你不可能没听到吧!为啥不给点反应啊!!”
北宫凭见窗后傻不愣登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只叹口气,无言以对。
……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认识这个人……
钟弈俊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是来做什么的,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捂了嘴,走上前去到北宫凭身边。
北宫凭跪在地上,举着的水桶里盛满了水,裸着上身,汗水把头发都浸透了。
钟弈俊一边看着这艳情的一幕一边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赶忙问道:“你没事吧?”
“半夜三更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怕师父捉去?”北宫凭眼也没抬。
“你就知道泼我冷水,我来这里,当然是关心你呀!快点把水桶放下来吧。”
北宫凭却道:“这桶是师父让我举的,他让我举,我就举。”
钟弈俊一愣,道:“你要是有这么听话,今天就不该顶撞师父呀。”
“世上可没有什么‘该不该’的道理,不过全凭人‘想不想’。”
钟弈俊理会不了他的意思,又见他冷冰冰的,自知讨了没趣,便索性就地坐下,也不说话了。
良久,两人都不说话。可能因为气氛有些尴尬,跪在地上的北宫凭才终于松口道:
“其实,今天的事,确实我有错。”
钟弈俊一听有了转机,正想接话,不料却听他说:
“神剑的事情,濮阳幸心里,绝对有鬼。”
“怎么说?”
“其实这件事情师父也知道,不过我当场顶撞他,一来他没面子,二来很容易被掌门看出眉目。”
钟弈俊心里默了下,悄声道:“你既然知道,还要顶撞他……”
北宫凭看看他,却也没再那般冷淡,反有些内疚,道:“我觉得不公平罢了。”
钟弈俊笑道:“哪有什么公平可言的,师父打你确有不对,但是师父是师父嘛,也只能忍了。”
“不能忍。”北宫凭断然道。
钟弈俊无奈,只说道:“可是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倒是你说对了。所以我一开始才说自己有错。”
“原来你竟是觉得自己错在这里了。”钟弈俊嘲了一声,却看北宫凭低着头的那模样,因想道:看他模样,似乎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只是口头上不愿承认,不然依他今儿顶撞人的气势,断不会心甘情愿在这里举水桶的。这既然是他们师徒的事,他又知错了,我如今就不要再逼他了。
于是转移话题道:“你说濮阳掌门有问题,何以见得呢?”
北宫凭这也才自在点,只轻声道:“因为他说两把剑都被碰过了,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碰过月华剑。”
钟弈俊一想觉得也是,道:“那会不会是别人?比如你虽然嘱咐了关舟,但是他一不小心就……”
北宫凭摇头:“关键是——你真的相信碰一下神剑会有什么问题?”
钟弈俊一愣:“这……这也许……神、神剑嘛,比较与众不同一点。”
北宫凭道:“我就不相信这个神剑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况且我回来之后,也查了很多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怪事的资料和神剑的事,也从未听说过神剑被碰了要怎样的。”
钟弈俊不解道:“但是,掌门师父这样做有什么企图呢?”
“不知道。”
钟奕俊道:“原来你这几天都在查神剑的事啊。”
“嗯,查了一些,但是路上遇到的事也不尽是与神剑有关的;而且我也在想,也许我们知道太多神剑的事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罢,两人都沉默了。
不一时,钟奕俊又开口道:“北宫凭,你还是把水桶放下来吧,这样多累啊。”
正在说,突然北宫凭紧张道:“你快走,师父来了。”
钟奕俊屏息一听,果然有脚步声,正疑惑,北宫凭补充道:“这是师父的脚步声。”
钟奕俊一听赶紧朝练堂深处躲去,还不忘说一句:“你可再别跟师父犟嘴了。”
北宫凭应了声“知道了”。
一会儿,脚步声停了下来。
北宫凭并未回头看他。
尚晏也看了他一阵子没说话。半晌,他才问那个背着月光的身影道:“凭儿,你可知错了?”
等了好久,也不见北宫凭的动静。尚晏一怒,又强忍下来,问:“怎么不说话?”
北宫凭这才面无表情道:“要说什么?反正说不说都是一个打字。”
躲在柱后的钟奕俊一听,就在心里大呼不好。
原尚晏也说了个“你!”字,却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觉得无奈了,只说道:“先把水桶放下。”
北宫凭从了命,转过身来跪着,依旧面无表情。
尚晏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好好谈。”
“没有什么可谈的。师父说什么我都听。谁让我是个没本事的,吃的是门里的,穿的是门里的,用的是门里的,到头来还是个不愿挨打的,这样的徒弟留着当然是没用的。可是我想通了,这本就是我错了,没办法独当一面,自己养活自己,弄不清自己的立场本分,也赖不了别人。”
尚晏听了简直说不出话,只道:“照你这么说,我原是因为那些吃穿用度的玩意儿才养你的?说实在的,你也长大了。我和你师娘呢倒还有些不足挂齿的本事,可以在江湖上混口饭吃,以后,你出了世,还会不会把我这个老头当师父看,确实是你的事。你这么恨为师,为师也自知自己有错,但不知罪已至此;所以你以后若不供养我这个半死的老头儿,为师也无话可说。”
北宫凭愣愣看着他,忽就落泪道:“我可何曾说过那些话了!你若这么想我,倒不如现在就将我赶下山去!大家从此再不相见,也免得心里挂碍!……总之我也是个不孝不忠的,留着也无用!”
在柱后的钟奕俊简直听愣了:好好的话怎么就被北宫凭说成这般生离死别的话了呢!明明大家正常谈谈,哪里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误会的?就说一句自己其实心里很在乎你这个师父,又或者今天的事情确实自己也有不对,就这么难?这……北宫凭也太……要让他说句心里话,竟这般困难……他确也是个话少的,看来均是因为不知如何表达自己。不过这样想来,北宫凭的确十分在乎尚晏师父,俗话也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于自己和北宫凭这样的孤魂野鬼来说,出了山门,倒哪里才是个栖息身之所呢?哪里还有人会在乎自己是不是吃饱了饭,穿暖了衣服?哪里还是家呢?想着,自己竟也不知不觉哭了起来。
想不到北宫凭反应如此之大,尚晏也愣了一回,看他落泪,自己也懂了真情,只痛心道:“哎!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为什么每每都要误解为师的话呢!”
北宫凭哭道:“我没有误解。师父说的,也都是在理的话,没有一句不真的。是我辜负了师父,如今也无以为报了。”
“你听听!又说出这些妄自菲薄的话来!为师也从来没有觉得你有半点不优秀、或辜负了为师,只是说……”
钟弈俊一边哭着,一边也听不清那头的话了,只恍惚想道:尚师父那般直肠子,直率话,被北宫凭这个多心的听去,竟成了那样;但尚师父也是,明知道北宫凭不善表达,又何苦逼他。见他那般伤心的模样,难道还不懂他的真心吗?我和北宫凭在一起的时候,何曾见过他哭成那样?作为师父,应该更了解他才是,却仿佛读不懂北宫凭的意思,也难怪北宫凭只能哭了。
好在,钟奕俊正在出神的时候,那边的情况有了好转;他回过神才又想听,只是那边两人似乎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说话极为小声,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虽然想听,但却不能了,于是钟弈俊也只能呆呆站在柱后,一边听着那头的轻声细语,一边听着院外的林涛飒飒,心情也清爽起来。
后来只见尚晏师父拍着北宫凭的肩膀让他不要哭了,好好回去睡觉,语气也温婉了不少。
北宫凭也少有地听话回房了,看来二人的误会多少解决了一点。
钟奕俊正欣慰,突然听到背后尚晏师父威严的声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