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青灯》aihaosama

16、第六节

　　四人在祭坛边上升起篝火。
　　钟弈俊凑到北宫凭边上，想问些事情，北宫凭却一副没打算说的样子。
　　钟弈俊只好转而问道：“为什么我们不往前走呢？”
　　常云道：“之前，我们让你别往后看，你还记得吗？”
　　“嗯。”
　　“那个时候，其实你身后跟着一只叫‘树俐’的妖怪。虽然它攻击力并不强，但是多为群居，擅长群攻，并且长相丑陋。如果你那个时候转过去惊吓到它，它恐怕会呼唤同伴——要是这附近真的有一大群树俐，那么我们是否应该继续向前走，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我吓着它？钟弈俊咀嚼了一下这句话，虽然知道常云不是那个意思，还是觉得挺别扭。
　　“所以我打算先到林中去看下。”常云说。
　　“也好，我们正好在这里休息下。”敖凯轻松道。
　　“但是大侠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吗？”钟弈俊问。
　　“没事，只要不惊动那些妖孽。我只是去侦察下，很快就回来。阁下要找的那个小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如果出现了，就让凯儿带着你们去找好了。”说着常云便起身走。
　　北宫凭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行了，先睡睡好了。”敖凯看到自己师兄的背影消失在暗处，便欢快地蜷起身子闭起眼来。
　　易昶门二人对视一眼。
　　“北宫凭，这样没问题吗？”钟弈俊小声道。
　　北宫凭只是望了望祭台上，道：“不知道。但是现在确实还子时未到，要想撞鬼还早了些。”
　　钟弈俊又嘟哝了两声，周围渐渐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钟弈俊被强大的倦意打败，意识逐渐远离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转过身去的时候，看到了自己身后的那只妖怪——
　　它浑身是毛，面容却像人脸，却像被腐蚀过一般，有些腥红有些畸形；最可怖的是那眼神，似乎是来自地狱的亡魂，仇恨地盯着自己；皱巴巴的眼角又有些上扬，看上去像是在笑——
　　钟弈俊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摸了摸腰间的剑，才感到些许安心。
　　这时醒过来，已经不知是什么时辰。天上的明月被黑云笼罩，唯一的光源，是自己面前的这堆火。
　　“……”四周静得可怕，他坐起身来，自己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钟弈俊立刻觉得心凉了半截，僵着脖子环顾一圈——在暗暗光源的映照下，无风的荆棘林刻板而狰狞，空地上只有烧柴的噼啪声，远处的祭坛静静地耸立着——
　　只是那祭坛上，似乎多了什么，黑乎乎的，看不清。
　　钟弈俊希望那是个人。
　　他试着动了动，祭坛上的东西并没有发现他的样子——或许那并不是个活物。
　　钟弈俊稍微安心了一点，找起另外几个人来。
　　只是这漆黑的林子中，一点响动都没有，连蟋蟀声都听不到，更不用说什么人声……
　　“北、北宫凭……？”钟弈俊试着叫了两声，意料之内的没有回应。
　　可恶，扔下我一个人。
　　钟弈俊先气呼呼地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莫不成这并不是真的？其实我还在梦里？
　　他站起来，决心视察一番，首先就往祭坛去了：祭台上突然凭空出现的黑东西到底是什么，自己倒要弄个清楚。
　　钟弈俊敏捷地下到坑里，然后上石阶，盯着台上的东西，它还是没有动。
　　渐渐，那个东西清晰了起来，钟弈俊的脚步也渐渐凝固了：放在祭台上的东西，确实不是活物，而且还是钟弈俊见过的东西，就在刚才——放在祭台上的东西分明是之前在台上看到的那个似人非人的玩意儿，两具尸体分挂在一个架子上，耷拉着头，褴褛的衣衫下干枯的肢体显示出年代的久远；尸体别扭地捆在架子上，十分痛苦的模样；缕缕黑发垂下，看不到面容。
　　钟弈俊站在阶上，那古尸就低着头像在看他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如此……这、这肯定是梦了。之前在祭台上看到了那种奇怪的图腾，所以梦里才会出现这种东西。
　　想到这里，钟弈俊心里轻松了不少，便大步走上台阶去。
　　绑古尸的架子插在一个石盆里，石盆里的土有些蹊跷地拱起，钟弈俊并没有在意；两具古尸诡异地扭曲在那里，钟弈俊觉得十分好笑，撩了撩他们的发丝：“哼哼……”
　　谁知道撩开那发丝，古尸一双干瘪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充满了怨恨。
　　“卧槽……想吓你大爷啊！信、信不信我给你抠出来！”钟弈俊说完，又看看那畸形的双眼，心里却有些发毛了。
　　“你以为摆出这副模样就能吓我吗？你会谁不会啊！”
　　钟弈俊在电光火石之间风速做出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样式并且发出了一连串类似于“喔——！！”的嚎叫之后——
　　四周归于寂静。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好笑吗？不好笑。”
　　钟弈俊与干尸面面相觑。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最终，他们生生的两端，彼此站成了岸。
　　“喂。”
　　“哇——！！！”钟弈俊一个大屁股惶恐地弹坐在地上。
　　“噗…！你干啥啊。”
　　某钟喘着粗气回头一看：原来是空地上站着的敖凯。
　　“你、你、你别吓人行不行啊！”
　　“哈？是你自己搞笑吧。”敖凯还笑着停不下来。
　　“有、有那么好笑吗？不许笑！真失礼！”钟弈俊涨红了脸站起来拍拍灰尘。
　　“谁让阁下反映那么大。”
　　“你怎么会……”自己不是在梦里么？钟弈俊挠挠头。
　　“你也看到了，那个？”敖凯不再笑，用下巴点点那台上。
　　这突然而来的过于真实的一切到让钟弈俊不知所措了。
　　难道……这不是梦。这不是……
　　他一回头，看到那两具痛苦的干尸，心里咯噔一下。
　　愣了一秒，钟弈俊就连滚带爬地下了来。
　　敖凯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这这这、那那那、那玩意儿是怎么回事！”钟弈俊指着尸架。
　　敖凯摊手摇头，“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话说你怎么现在才出现？他们又去哪儿了？”
　　“师兄出去之后，我就觉得特别困，便睡了，你也是吧？但是后来我醒得比你早。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起身，因为我看到贵派的北宫师兄不在原地，而在那尸架边上弄些什么……”
　　“啊？”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我没有惊动他。他下来之后就径自去了林子里。我又上去看了看，那东西真的很邪门儿，而且出现在这里也太不寻常了，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敖凯瞄了眼尸架道。
　　突然出现？刻意安排？钟弈俊脑子混乱起来。但是他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究竟可信不可信。
　　“然后我觉得奇怪，就跟着北宫大侠进了林子，结果跟丢了，这才回了来。”敖凯叹气，“幸好并没有走太远。”
　　“这么说，北宫凭和常大侠都没有回来？”
　　敖凯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要进林子里吗？”
　　“现在已经过了子夜，要找你们那个厉鬼恐怕就得趁现在了。”
　　“不是怕那个林子里有什么树俐吗？”
　　“哎，师兄他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说不定……他已经……”敖凯悲痛道。
　　喂喂喂，这人好奇怪……钟弈俊心下啧了两声。
　　“没办法啦，我们两个先去找找好了。”敖凯冲钟弈俊轻松地笑笑。
　　这样的人真的靠得住吗……
　　不过总比刚才自己一个人好啊！
　　没办法，破罐子破摔！跟着去好了。
　　于是钟敖二人灭了篝火，朝林中走去。

　　林中寒气逼人。
　　二人虽然边走边将身边的枝丫砍掉，但还是被荆棘割了个遍。
　　月光寂寂地洒在地上，被切割得七零八落，让人看不清脚下。
　　钟弈俊还是走在后面，毕竟不能让年纪比自己小的敖凯殿后。
　　这林子阴森可怕，钟弈俊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搭话道：“你们青龙派，平时做任务也是和鬼鬼神神有关的吗？”
　　“偶尔。毕竟这种事情，道士更专业。”
　　“哦，这样。”
　　钟弈俊一时找不到话，便又被身后的寒气吸引了。
　　他觉得背后的黑暗很凉，但是不敢转过身去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你们才是，不是说迎剑下山吗，怎么招呼起鬼怪的事情来了？”敖凯问，没回头。
　　“因为我觉得送信什么的也是一桩小事……也就顺口答应了。”
　　“不是我说，你想把信送到那个厉鬼手上，可能性不大。”
　　“怎…么说？”
　　“大部分的厉鬼都是不能沟通的。它们不过是一些害人的怪物，没有理智，更没有感情。”敖凯说的时候，声音很低沉。
　　在青龙派这么多年，和鬼怪打交道，应该也遇到了不少险恶的事情吧。
　　钟弈俊心道，也不想随意评说什么，只说道：“但、但是我觉得……如果鬼真的是人死之后幻化而成的，它也许还是听得懂我们说话的。如果它曾经拥有和我们一样的感情，说不定我们也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敖凯回头瞅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钟弈俊自责自己是不是话太多，或是把事情想得太天真，抠起脑门来。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一声轻轻地叹息。
　　钟弈俊一惊！立刻转过身去。
　　敖凯也被他一吓，回过身来。
　　“哎……”又是一声叹息。
　　钟敖二人匆匆扫视四周，但是寂寂的林中并看不到什么动静，只有阴森森的叹息静静飘荡着。
　　恐惧像青烟一般萦绕在两个人周围。
　　“哎……”
　　这次似乎更响、更近了。
　　也不管有没有用，钟弈俊握紧了剑。
　　虽然他想这时候握住怀里的符恐怕还更有用一些吧！但是本能地，如果不握剑似乎就找不到安全感。
　　左边袭来一股冰凉的寒气！
　　二人还没回过神，右边又传来比脚步声更轻的窸窣声。
　　接着，一阵冷冷的笑声从正前方幽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