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青灯》aihaosama

11、第一节

　　初夏的林荫道上，北宫凭和钟弈俊二人下了马，正坐在树下休息。
　　山道上只有些稀稀拉拉的村里人来来往往。
　　偶尔有些农民牵着老牛看稀罕一般地盯着他们二人走过去。
　　“他们干嘛那样看着我们？”钟弈俊挠头道。
　　“不知道。可能……”北宫凭也没有说下去。
　　天气已经有些微热，树荫下斑驳的阳光让人昏昏沉沉，不想动弹。
　　这一路上已经走了好几天了，问了很多人“朝林村在哪边？”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难道是村子太小？
　　这便又朝北关走了一天，到了此处，两人却谁也没心情没力气问村子的方位了。
　　“难不成，那村子在北关西边？”钟弈俊一边倒水喝一边问。
　　北宫凭只懒懒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林风沙沙地穿过狭长的山道，整个山头一片静谧的骚动，零星的路人的脚步声随风飘去，不知飘到了山那边的哪座村庄里。
　　这时，山上走下一个人，一看，便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那人穿着略显华贵的淡青色衣衫，腰封上绣着青龙，腰间缀着玉佩和宝剑。
　　长发披散着，精致的青色抹额显出非凡的气宇。
　　“哇，北宫凭你快看。”钟弈俊小声道。
　　那男子朝上山的两个村姑走近，突然十分诧异，道：“两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谁知两个姑娘却皱着眉头，掩着脸匆匆忙忙地走开了。
　　只留下男子一个人疑惑地望着她们的背影。
　　“诶？”钟弈俊起了看戏的心。
　　“这位大伯，请问灵织是朝这边走吗？”那男子又抓住一个大爷问。
　　大爷厌恶地望着他，几步走远了。
　　“被欺负了……”钟弈俊不解道。
　　那穿着华贵气宇不凡的男子只能茫然地朝前走去。
　　“北宫凭，我们去告诉他灵织往那边走吧。”钟弈俊用胳膊肘碰碰北宫凭。
　　“不，你看。”原本懒散的北宫凭坐起来，眯起眼睛道，“他腰间的那块玉……”
　　钟弈俊定睛看去——“啊，那是！”
　　“没错，他肯定是青龙派‘璠’以上的人物。我们不要去招惹他。”
　　“但是看起来他只是单纯的迷路而已……而且看上去傻傻的。”第一眼那个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的形象在两句话间忽然就崩碎了。
　　“别管他。”北宫凭挥挥手，“谁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诶，你说什么？”钟弈俊一愣。
　　“没什么。”
　　“北宫凭……我一直就觉着吧……你有时候心理是不是太阴暗了一点啊……”
　　北宫凭斜目瞄了他一眼。
　　钟弈俊一下子噤口不语了。
　　两人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那傻乎乎的青龙派的人也在山道上走远了。
　　“起来吧，收拾东西了。”北宫凭道。
　　这时，林中突然蹿出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
　　“两位——两位大侠！”
　　二人一惊。
　　“两位大侠……可否是青、青龙派的人？”来人气喘吁吁。
　　“啊，我们不……”“你是谁？”北宫凭打断钟弈俊，冷冷地盯着来人。
　　啊……又来了。钟弈俊只得无奈地退到后方。
　　“两位大侠不要误会。我是朝林村的人……我们村的人等了大侠半个月了，还没等来，才终于派我出来找找，好接应两位大侠。呃……两位大侠是青龙派的人吧？”
　　竟然是朝林村！钟弈俊心下暗喜，戳了戳北宫凭。
　　北宫凭没理他，继续道：“朝林村派来的？”
　　他打量着眼前的人，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却说不上来。
　　“是的是的，请两位大侠相信我……啊，你们看！快变天了。我们抓紧时间去吧，村里的人也都还等着。”
　　“北宫凭，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不如现在先跟着去了再说？”钟弈俊小声道。
　　“这也太巧了吧……”北宫凭道。
　　“不巧不巧！大侠不知道我在这周围找了多久！好不容易才找着两位，要不是你们佩着剑，我现在肯定还没找着呢！”那人说着，就要领着两个人朝林中去。
　　北宫凭还有些迟疑。
　　“北宫凭，反正我们是要去朝林村，自己找去别人领去都是一样的吧！况且你看这人这么瘦弱，又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谁知道会不会被领到哪里去卖掉。”
　　“谁会卖两个大男人啊！”
　　“被做成人肉包子。”
　　“喂！不要这么淡然地说这么恐怖的话啊！”
　　“总之……如果看到情势不对，就马上回头，知道吗？”北宫凭严肃道。
　　“知道啦。”钟弈俊不以为然。
　　两人也就跟着前头的人走去。

　　走入林中，天越发暗了下来。
　　之前就有些要变天的架势，加上林中草木茂盛，在这没有路的林中，连走路竟也有些困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马突然躁动不安起来。
　　钟弈俊停下来安抚它，北宫凭凑过来，“你说，朝林村有这么远吗？”
　　“谁知道，之前问谁都不知道，说不定是个小山沟里的村子。”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你要去送什么东西……”
　　“怎么能这样说呢！本来那小妖怪就很可怜，况且我们刚好要路过北关啊！”
　　现在这样还算是路过吗？北宫凭叹气。
　　“况且，我一直看这个人觉得很不爽。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哪里？我怎么没觉得？”钟弈俊一脸茫然。
　　“今天就赶快把这件事情搞定，我们好去北关。”北宫凭拍拍钟弈俊的肩，牵上马。
　　三人又往前走。
　　很久，终于走到了林子边缘，前方有些明灭的灯光。
　　看来是村落。
　　从林里一出来，北宫凭立马就觉得诡异了——这天也黑得太离谱了。
　　自己走了这么久？已经黄昏了？
　　一看前面的村子，已有炊烟升起。
　　“两位大侠，快进去吧？”那人催促道。
　　钟弈俊也在林边栓好马朝他招手。
　　北宫凭的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但是现在，就算想回去也难了，这四面都是荒野，自己一个外地人……
　　“快点北宫凭！”钟弈俊已经进了屋中。
　　屋中，非常简陋，中有一大木桌，桌上放满了朴拙的饭菜。
　　这间屋子，似乎是村中最大的了，屋子里聚满了人，似乎都在等着自己的到来。
　　二人一进去，便被亲切地招呼坐下吃饭。
　　“先别吃。”北宫凭道。
　　钟弈俊当他又是要试毒，倒也习惯了，没太在意。
　　“哎呀，两位大侠可来了！我们家的小五中了那邪招都有一个月了！现在都还在床上动弹不得！终于等到了两位！两位休整之后若不妨碍的话，还请好好看看我们家小五啊！”一大妈模样的人激动道。
　　青龙派确实在江湖上管一些鬼鬼神神的事情，钟北二人听着也就听着，没表态。
　　“诶！两位大侠才到！你怎么就这么急着让人家过去！”一汉子对大妈道。
　　“我怎么了！又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着急！”
　　几人又口角起来。
　　“北宫凭，你看这可怎么办？我们又不懂青龙派的那些法术。”钟弈俊小声道。
　　没想到北宫凭根本没有听他说，只皱着眉头，直愣愣看着边上的人。
　　“你怎么啦？”
　　北宫凭还是没反应。
　　钟弈俊叹气，只得自己去夹菜吃。
　　谁知北宫凭一下子将他的手打下来。
　　“你干啥啊！”
　　“别动。”北宫凭神情十分严肃。
　　“到底怎么了？神经兮兮的……”
　　钟弈俊注视着北宫凭，只见他一脸紧张，手握成拳，似乎还有些微汗。
　　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钟弈俊不解。
　　那边的口角还没有停，屋子里却变得灰乎乎的，边上远远围着桌子的村民给人一种冰凉的印象。
　　北宫凭突然微微张开了嘴，“怪不得我之前就觉得不对。你…看……”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他们的领——”
　　钟弈俊大惑不解，仔细看了良久，突然“啊啊啊！”地叫出来，向后倒去，“碰！”地栽倒在地上。
　　——那些人的交领竟然是左衽！
　　突然，那些口角的村民也好，背对着的村民也好，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望着跌坐在地的钟弈俊，眼睛瞪得老大，所有人的一样面无表情。
　　钟弈俊好像在一片诡异的安详中被几十个长得一样的人盯着，瞬间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涌上来。
　　“快起来。”北宫凭强压心中的紧张，把呆住的钟弈俊拉起来坐好。
　　钟弈俊两腿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交领是左衽的——华服中死人虽不一定穿左衽，但活人是绝不可能穿左衽的，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死人。
　　“大侠……怎么了……快吃啊……”一村民道。
　　钟弈俊看着他那阴恻恻的笑容，动弹不得。
　　“那个、我、我们其实来之前吃好了，不饿……”钟弈俊颤抖道。
　　“啊，不饿？”
　　“是，我们不饿。呃……让、让我们去看看你们家小五吧。”北宫凭强笑道。
　　钟弈俊猛地在桌下捏了一把北宫凭，那焦急的眼神似乎在说：“不要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啊！”
　　北宫凭却扯开他的手，径自跟那大妈去了。钟弈俊只好硬着头皮跟去。
　　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屋，拉开草帘子一看。
　　钟北二人立马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