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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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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那年,邻居家的小哥把我的一枚发夹扔到了河浜里,我不由分说,一纵身随着发夹跳进去。被人捞上来后,只剩了半口气。发夹其实不起眼,圆圆扁扁,咖啡色,到处都有卖。我在百货商店第一次自主买东西,带回家后,越看越漂亮,天天戴在头上。母亲当时吓坏了,对父亲说:“这孩子是不是有病?”父亲没回答,之后给我买了很多发夹,又找了老师来教我游泳。我把游泳学会了,却没再戴过发夹。
淳于依旧在阁楼上,他在客厅里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芳芳,你先回房间,想想有什么要带走的,省得明天手忙脚乱。”我拼命地回想,希冀从他的言词中听出一点不舍和留恋。他振臂一挥之后,把宋泯舟带了上去,留下我一人,还有西周冰冷的空气。
自鸣钟敲了十二下,他终于来了。我的房间纤尘不染,没有翻动的痕迹。他惊讶:“怎么还不收拾?你在发什么呆?”
“你在赶我走吗?”我沉寂的表情同他亢奋的情绪对峙。他拿到船票,是意外之事,也许原本没抱什么希望。
“芳芳,照我说的去做。就这么一次。”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认真,几乎是咬着牙把字吐出来的。对于去或留,他与我考虑的不是一层含义。
“你爸把你交给我,我不能辜负他。”他把我的脸扳过来,让我看着他讲话,“芳芳,你也是我的希望,我要把你保护的好好的,不再受一点伤害。”
我酝酿了三个小时的责难话,同眼泪一起吞回肚子里。他看起来累极了,没一会,便靠着我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三人都蹲在屋子里整理箱子。大部分都是我的东西,淳于几乎想把床柱拆了塞进箱子里。他收藏的字画、图章、砚台、茶具、青花瓷、还有一个祖传的鼻烟壶,统统带走。还有一箱子的书,我们原本藏在地下室的凹槽里,搬出来时尘土飞扬。另外一千元美币,一点黄金,他给了宋泯舟。
宋泯舟说:“老师,够了。带不了那么多。”
“好吧。”四周空空如也。真是人去楼空。夕阳斜照,船票的时间是明天凌晨。他回头看我一眼,知道离别在即。
宋泯舟把最后一个箱子封好了,站在淳于面前,低头哭道:“谢谢老师。”
淳于却微笑:“谢我什么?你们漂泊在外,自然有苦头吃。钱是给你们的,字画古董却不能卖,给你们保存,将来我要验收的。”
“我们一件都不会卖掉。”
“若是有困难,就去找我的姐姐。地址收好了吗?”
宋泯舟摸摸口袋,说:“收好了。”
他又想了下,扯了扯胸前的表链,然后慢吞吞地说:“芳芳年纪还小,你要照顾她。”
我一人坐在窗台上,凝视夕阳;他亦是背对着我说话,好似在讲另一个人一样。
我们早早地吃了饭,各自回去休息。淳于似乎特别高兴,同宋泯舟念叨学校里的旧闻,两人喝得烂醉,摇摇摆摆地走回房间去了。我独自把盘子洗了,把桌子擦干净,擦得透亮,透出自己一双睁得大大的眸子,尽量不让眼泪往下掉。淳于喜欢家里布置得一尘不染,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开了隔壁的房门。月色如皎,他一身孤清坐在窗前,没有半丝醉意。留声机搁在脚下,轻轻慢慢,好似从他身体里蹦出的音符。
我从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一个字也不说。他的头发从来一丝不苟,今晚有些凌乱,借着月光,错觉中几乎满眼都是银发。
“你这样干净利落地叫我走——”我对他说。
他不言不语。
“你到底喜欢我么?哪怕就一点?”我几乎在恳求他。
“芳芳,你这个傻孩子。”他又笑了,只是笑意转瞬即逝。
凌晨四点,宋泯舟和我都被叫醒了。我头痛得厉害,迷迷糊糊上了车,一路颠簸,折腾得只想吐。淳于在前驾车,反光镜中他的表情平静。我浑身哆嗦起来,这个冷列的寒冬,同我的心一样冰冷。宋泯舟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担忧地看我:“快到了,你再睡会儿。”他与我不同,受压抑的青春年华,离开便是解脱。他浑身都是暖流。淳于既然将我推给他——也许他是对的,那此刻我只有依偎他。
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我虽是睡着,脑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车子一停,我立刻睁开眼。宋泯舟朝我微笑:“芳芳,到了。”码头到了,漆黑一片的凌晨,不远处涌动的江水,只有一条单薄的船,微微在江面上颠簸。
码头上的来人并不多。我们托运完行李,已没什么人登船。宋泯舟说:“时间不早了,上船吧。”淳于点头,他倚在栏杆处,放开了我的手。
“芳芳会晕船,你们坐在透风处。”他突然两手捧着我的脸,笑道:“再叫我一次。”
我的眼泪滚热,在寒风中,落在他手上。“淳于清华——”
迎风看向远处,江边那盏绿灯,若隐若现。我走上甲板,他依旧站在原处。大概甲板上未打灯,人影憧憧,看不清谁是谁。沿着船身走了一周,依旧没找到。他着急了,也许还未准备好,刚才的挥手即是最后一面。那盏绿灯俯照着来送别的人群,我却在高处,看得清楚,即使混迹在人群中,依旧听到他急速的心跳。最后他不再来回走动,像其他人一般,朝着黑色的甲板挥手,挥得比任何人都热切。偶然一闪而过的探照灯,他依旧希冀捕捉到我的身影。
尖锐一声鸣笛,是要起锚了。我开始大口喘气,登船的阶梯还未收,仿佛是让生命悬于一线的绳索。宋泯舟站在我身旁,他在哭么?抑或是周围的人都在哭。连脚下汩汩的江水,都像是哭泣的声音。
微薄的晨曦在海与天尽头露了出来,淳于似乎终于找到了我,他舒了一口气,仰着头,朝我们浅浅地微笑。我听到一阵飘来的声音:再见了。于是整个耳膜都开始振荡,何时会再见呢?
世事多变,未来多么渺茫,而幸福只有一次的机会,找到了,便不再放弃。我心里从未如此清晰地明白这点,明白了,便立刻朝出口跑去,跑得连甲板都震起来。幸好赶得急,在扶梯收起的最后一秒,我跑到了出口处。
“芳芳——”宋泯舟倚着门迎风大叫。
江边的风真是厉害,任凭再坚强的人,都给吹得东倒西歪。我站在到最后一节台阶,朝他挥手:“你走吧——”尔后朝前一跃,回到了陆地。
还有人好心问我:“你上不上,我们可以等你。”
我摇头,于是船就开走了。
过年前,我们原来住的屋子收归公有,学校另派了一间的宿舍给淳于。宿舍不大,周围都是邻居,淳于无法同我一起住。幸好安米也住在附近,我又寄居到她家去了。大年夜的前夕,来了许多客人,我们聚在院子里,看淳于放自己做的炮仗。他弄了很久,炮仗依旧不响,众人都笑他。结果那炮仗趁人不备,“碰”得一声自燃了,火苗一串,随即灭了。他自己也觉得好笑,隔着众人与我对笑,还拿手指挂自己的脸。
春天很快到了,我的心境从未如此好过。连呼入的空气,都有甜蜜的味道。淳于说:“芳芳好像胖了,气色也好些了。”我摸着自己的脸:“比从前好看么?”他笑而不答。
我沉溺在自己的世界,拼命吸吮恋爱的芳香,全然不关心外面世界的变化。直到某一天,安米带着乌青的额头回来,我依旧茫然地看着她。
他们整体看报纸,情绪跟着报纸起伏,似要大难临头。淳于已有一个星期没来看我,黄君易也是。我在二楼的晒台上眺目远望,想象他们两个结伴回来的样子。天空却是乌黑一片,突如其来的春雷,在人的天灵盖上轰鸣,炸得大地开花。马路上尽是一堆穿军装的人,又是铜扣的皮带。我的手心泛凉。安米说又要革命了。一直在革命。打从我出生起,这个词反反复复被人呼唤了千万遍。
就在安米的额头快痊愈的时候,一块石头砸碎了深夜里的窗户。我已睡着,被玻璃碎片挂到脸,猛得睁开眼。手还未触及灯,门就“碰”得给人踹开,几只手电筒直直对着在我的脸。噩梦又来了。
“你是谁?”他们问了句我想问的话。
安米急急地跑过来,好似母鸡扑向小鸡那样。“她只是寄居在这里的孩子。不是我们家的人。”
他们一家三口,还有我,一起被赶到客厅的角落。闯进来七八个学生,个个精神抖擞。为首的那个拿了一张清单,等着其余人把屋子上上下下翻了遍,便按着清单核对。安家的老伯母在我身旁发抖,安粟也在抖,不过是因为愤怒。他们训练有素,财物很快核对完毕。陶器和瓷碗都砸了,一个不剩。剩下首饰和现金,连被套和椅垫都算在内,全都收在麻袋里,整个房子被洗劫一空。
客厅中心摆了个火盆,一摞摞的书都扔了进去。那纸一沾火即燃,烧得人人热血沸腾。硬抄面的字典,被人扒了皮,继续烧。又翻出几本相册,一抖搂,镌刻岁月的照片纷纷落下。有一张落在我的手边,黑白色,安米系着丝巾,正望着人世微笑。
突然有人从后院冲出来,叫着:“看我找到了什么?”
安米原本一直深埋着头,此刻脸色刷白。她将几件首饰用撕开的乐谱包裹起来,藏在老槐树下,却叫人挖地三尺找了出来。
那个为首的学生立刻扬手两记耳光,对她骂道:“你这个□□!毒瘤!还藏了什么?说。”
于是整个房子成了战场,枕头被套都被戳破,抖得鸭毛乱飞;沙发被大切八块,四只脚全被挖开;连地板都撬了,检查是否有地道之类的暗隔。
安粟原本是瞪着愤怒的两眼,此刻竟是恐惧了。他那双倔强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尽量把水气聚在眼眶里。
龙卷风过境后,来人朝着地上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四个人,一人吐一口唾沫,匆匆走了。
那年天气热得真快,闷得叫人窒息。无论是安家,还是淳于的宿舍,已叫人陆陆续续抄十几次。以至于一到晚上,我就神经紧崩,辗转难眠。淳于早已家徒四壁,抄家时,只好把他的一箱书信带走了。他愤愤然说:“你们把东西放下!谁叫你们搬的?你们敢动我的信?”那番做老师时训诫的口吻,结果换来一脚猛踹,踹得他一下子翻倒在地上。他硬是撑到那些人走后,终于一口血吐在我的衣襟上。
我对他哭道:“你就少说两句。”
“他们打到你了么?”他仔细看我的脸。
隔天又收到通知,叫我们两个去音乐学院报道。淳于在黯淡苍白的脸上,浮出绝望的微笑。
他说:“陪我去看看黄君易。”
我在烈日下搀扶着他,沿着破败的街道一路朝东走。每次一有喊着口号的学生路过,我就神经质地颤抖。从正午走到黄昏,终于走到了。淳于看见路口的有间杂货店,便对我说:“我去买包烟,你在这里等一等。”
他支着拐杖离开了,我看见楼下有一株开得很好的茶花,便走近了一些。岂知走了几步,身后一阵闷响,仿佛是远处的闷雷,在我身后劈了下来。黄君易静静地躺着,两眼看着我,也许在他落下的片刻,他看到了我,视线便凝铸了。两汩殷红的血从他身下流了出来,流淌到我的脚边,同我手中的山茶一般火红。
淳于对黄君易的死竟然表现得格外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只是整日坐在一张三只脚的板凳上,手上一支劣质的烟,整个屋子烟熏火缭,呛得我直流眼泪。他看见了,回头对我说:“芳芳,别哭了。”
我回想着黄君易,心里害怕极了。那围绕我脚边的两汩血,同四周森森然的旗帜一样红。
谁知当天下午,我们就被揪到大街上。淳于那只被抄走的信箱,摆设在光天化日的街口。
“来啊来啊,来看我们的大才子如何风花雪月。”铮铮的几声锣鼓,沿着街口漫向四面八方。我们很快被人群包裹,立在漩涡的中心。
淳于一声不吭,傲然无视所有人。
谁会忍得了他的嚣张,立刻一只拳头挥来。
“叫你强!”
他倒地,又翻身爬起来。这可犯了众怒,于是几十双手脚并发,卯足了力气往死里打。他不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旧伤未愈,又是新伤,内伤加外伤,终于叫他俯趴在地上,向现实俯首称臣。
“看看这些都是什么!”箱子被掀开了,一封封信都给揭开。人群都兴奋起来,自古以来窥视隐私就是一种嗜好,同哪朝哪代没有关系。
“淳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念着,“你快回来吧。终于不打仗了,你可以回来享受莺莺燕燕的暖巢了。多少人问你起啊,老许说英文课还是得你来教。前两天从老家送来了霉干菜,你嘴馋吧,在美国可是吃不到的——”
“什么是莺莺燕燕的暖巢?说啊!”那封信被人拿起敲在淳于的脸上。他紧抿着嘴,用鼻翕狠狠地吸气。
接着是几份英文信,没法读,便直接砸过来。又拆了一封,我略一抬头,认出是黄君易的笔迹。他保持着写繁体的习惯,字骨俊秀,一望便知。
“淳于,这几天我很烦。学校出的新一期提纲太狭隘,只是形势强于人,我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暂时不回来了。还有一件事,你听了别难过。老肖夫妇去了。我真是担心他们的女儿,你看要不要接她过来呢?”
“黄君易——这个假道学!”
“成天捧着古文,还请戏子来家里唱些靡靡之音——文艺界的毒草!”
“不肯好好写检查,自绝于人民!”
幸好黄君易已经死了。他们满口辱骂,他再也听不到。
“你们和他一样——蛇属一窝!”矛头又指向我们。
我被一只手抓着头发,又被一只手揪起耳朵。时间一长,头发似乎被人拔下来了,耳朵也不再是我的了。突然一人用力把我的脸扳起来面对大众,大叫:“她就是肖芳芳!她父亲是个特务,在牢里自杀了,就派个小特务到群众中来。”
所有人哗然,好似看怪物似得看着我。一个还比我小一些的女孩子站出来,朝我脸上猛吐一口唾沫。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效仿。我本来满脸是汗,现在满脸是唾沫了。
人群一圈圈地围在四周,悍然铸成一道墙。我阵阵晕眩,太热了,都是汗臭,闻得直想吐。怪不得黄君易义无反顾地从高处落下,他那样清高的一个人,怎能受这样的折辱。
我望向淳于。他半跪在地上,保持着一种姿势。额上却没有汗,光洁如镜,只剩殷殷的一丝血,顺着眼角流到嘴唇,淡色的,黯沉的一抹,在灰白的脸颊上,仿佛已是经年切肤的伤痕。经过灼烈骄阳的烘烤,这抹伤痕若隐若现,痛楚却溶入血液。
“这些都是什么?”整箱的信都被揭开了,只剩一个牛皮本子。我吓了一跳,那是淳于的笔记。
“这是私人东西,你们不能拿去!”
“呸!这是罪证。”
他们开始翻查,把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念出来,念得义愤填膺。每念一段,便要问他好些问题。他慢慢地,似乎用了毕生的精力,来重温日记上的记载。如何入私塾,如何学会骑车,如何参加学生运动,如何初恋,如何俘获女人芳心,如何开第一堂课,如何在报纸上漫骂,如何偷买船票回国——到今日,他将眉头拧了一下。是啊,到此为止了。
“肖芳芳和你什么关系?”
我心里一颤,他的日记还有我。
“没有关系。”他平静地回答。
“哼!”一个声音又开始朗诵,“芳芳来到了我身边。今年的木槿花开得很好,尤其是白色的那几株。她也是这么说。”
只有那么寥寥数字,记在最后一页上。那以后他不再写了。
“恶心!到底什么关系?老实说!”
我私心地想,告诉你们又如何。我如火如荼地爱他,好似你们如火如荼地革命,都是光明正大。夜色终于送来一阵清风,昏晕的脑子霎时清醒无比。
淳于却开口:“我以前的风流史你们都看过了,现在一个大姑娘住在我家,我自然按捺不住要去勾引她。她涉世未深,处处都听我的。”
我直起身子。
他盯着我的眼睛:“是这样的,芳芳。”
被审的早已筋疲力尽,审人的也声音嘶哑了。无论是革命还是□□,大家都要休息一下。
“等到明天,再好好审你们。”他们还是拿走了所有信笺,预备明天的角斗场。
夜深如潭,我的背心一阵凉意。
淳于的手腕被折断了,平躺在木板床上。屋里只有一盏煤油灯,静静的晕黄的灯芯,忽明忽暗。他醒过来,亦是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煤气炉上烧着一壶开水,吱吱地响着,把整个房间蒸得热腾腾的。我模了模他的额头,却是凉的。
他躺了许久,终于移动视线,凝视着我。我坐在床边,把头埋入他的肩膀。今晚真安静,难得有这样静谧的夜,能叫人安稳地合上眼。他轻轻地喘气,然后说:“芳芳,我们不受那样的侮辱。”
我伏在他的肩头,连呼吸都与他一致。水壶依旧吱吱地叫着,只等那蔚蓝色的火苗熄灭。他仅剩一条胳膊略微一抬,主动抱住了我,掐得我的肩胛骨有点疼。渐渐那股疼痛传遍全身,我想要睁眼,眼皮却太沉重。那么似曾相似。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日凌晨,从船上跃下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咬牙切齿地,摔开人群跑着过来,然后愤恨地抓着我,抓得我的肩膀生疼。最后笛声长啸,船驶走了,在远处只剩下一个点。
我们坐在码头。天色已是深蓝的,云都聚在了一起,江水滔滔,也换成深蓝的色泽,远远地看竟连成一片。我小心翼翼地同他讲话:“我还没见过日出呢。”。他余怒未消,四周都是火气。毛大衣很暖和,我被裹在里面,昏昏欲睡,无暇顾忌他的火气了。他终于啃声:“别睡着,会着凉的。”我点头,眼皮却越发沉重。渐渐地,他将我紧紧搂住,那样用力,整个肩膀又痛起来。
我听见他说:“芳芳,我们不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