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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漂流瓶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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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母亲的电话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凛没有过多的耽搁就换了衣服出门去母亲说的那家餐厅,她很久不曾好好入睡,吃得又少,因而看起来瘦了不少,脸色也白的吓人。
藤川很明显想站起来拥抱女儿,但看到女儿的脸色又踌躇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并非对父母完全没有怨怼。
“凛……我,我可能后天,就要回东京了……”
“大概是去本家那边……所以,可能见面都不会很方便……”
“今天……就……”
“今天就特地来找我做道别的吗?”
藤川蓦地抬起头,对面的女儿平视着她,脸色似乎更白了些,紧紧咬着牙,似乎等着她的解释。她只觉得鼻子一酸,又要落下泪来。
“……妈妈,是想再和你好好地……吃一顿饭。”
凛在餐桌下掐住自己的手,她害怕自己一放松,就要崩溃。她害怕自己一放松,就会以为他们母女从此真的再难见面。
她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拒绝了母亲送她回家。理由是想要一个人走走。
她沿着路一直走,延绵不绝的路面延伸出去,行色匆匆的人们作为配景,为着不知名的事情奔走,脚上红色的帆布鞋有点污迹,不轻不重的摆在上面,她看着想要擦去,却没有弯腰的力气。
这是寻常的一天,却是她最不寻常的一天。
她最后进了超市,一排一排货架的研究那些商品,仔细记住每一个的价格,细数存放的货品数,如同一个刚学数字的小学生。
她就这样一直待到晚上,直到每一排货架都被她研究了个干净,直到双腿酸疼到无法忍受,直到心脏里终于不再有那些想要流泪的情绪。
空荡荡,清落落。
相泽凛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她也曾经爱笑过。但现在,就算做着这种无聊的,没有任何意义的自己她都没办法嘲笑。
超市里有提供快餐饮食的桌椅,凛叫了一杯饮料就坐下了。
手机虽然在身上,但是没了卡只是黑着屏幕。
临着窗户,天已经完全黑了,隐隐可以看见马路上走来走去的人。还是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回的家。
但是,她呢?
她转过了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浅浅的颜色荡在杯身,是漂亮的弧度。
“相泽桑?”
她不确定的抬头,冷不防却看见不远处的几个身影,头顶的光刺进眼睛让她有些微的不适应,反射般的眯眼。几秒的空白却让出声的人认清她,走了过来。
“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认错了呢?在这里遇到真巧。”
凛拼命去除掉脑海中的迷茫,总算有点印象了。同班同学,很出名的女生,对谁都很亲切的女生,早川美纪。
她低头微微鞠了一躬,“早川桑,不好意思,我在发呆所以没注意这边。”
目光扫到早川身后的几个身影,高出许多的男生,很眼熟的样子,应该也是立海大附属的,不过不曾认识。
早川微笑着拍拍她,“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可不好玩,没事的话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说完指指身后的几个身影。
凛勉力扯了扯嘴角,“不用了,你们一起去吃吧,我马上就回家了。”
早川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低低的笑起来,挪揄似的转头对后面的人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拒绝和网球部一起吃饭的机会。”
凛不确定的反问,“网球部?”
早川这次是真的愣住了,“相泽,不会吧……你,不认识他们?”
凛目光游移了下,再次定格在那几个人身上。要到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几个人鹤立鸡群不同寻常的气质和容貌。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不曾说过一句,气场也隐隐渗透出来。
她当然是知道网球部的。
就算再不在意学校的事,也没有人和她分享各种新鲜事,她也知道学校里最出色的社团,连续两年全国大赛冠军的网球部。
更何况,从其他女生嘴中经常听到,那些不绝于耳的溢美之词。
但是她没有见过他们,她下课除了社团活动就是回家,班级里也没有网球部的人,认出他们实在是太强人所难。
但是此刻这种情况,似乎不太礼貌。
她再次微微鞠躬,“不好意思,如果是网球部聚会的话我就不打扰了,请各位不要顾及我了。”
早川才意识到什么,拍手说到,“对了!相泽是高中才到我们学校的,难怪不认识呢,呐呐,现在给你介绍好了,身为立海大的一员可一定要认得出我们王者网球部哟~”
她笑眯眯的歪着头指了指当中风华绝代的少年,“幸村精市——部长大人~”
鸢尾少年略一点头。
旁边戴着帽子,沉静的少年,“真田弦一郎~”
“以及——”,早川拉住最后的少年的胳膊,“传说中的绅士,柳生比吕士~”
他推了推眼镜,反光的瞬间有一缕发丝垂下来。他说,“幸会。”
网球部并没有执着于对她吃饭的邀请,想来也只是一种客套吧。
她想起和母亲吃饭的样子,母亲变瘦了很多,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不济。就算说离婚是种解脱,其实也是如同蜕皮般的痛苦。
母亲的本家在东京,距离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本家家教极严,既已出了这样的事,可想而知未来的日子必不会过的顺心如意。想去见母亲,恐怕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
……更何况,她现在的监护人是父亲,要去哪里,也不是她可以说了算的。
这就是长大的好处么。
越成长,就越会被社会所束缚,经历越多,就越会被牵扯进一切。当我们学会顾忌的那一天,我们也成熟了,但也意味着我们失去了曾经无忧无虑飞扬在风中的日子。
凛只觉胃抽搐的疼痛起来,她慢慢蹲下来张大嘴用力呼吸,肚子里好像有一只怪物在不断的撕扯。她想吐,吐掉整个胃,吐掉所有内脏和她自己。
她倚靠在墙边坐下来,头顶就是超市里温暖的光,和她隔着一层玻璃的距离,不急不缓的燃烧着。
脸抵在膝盖上有点疼痛,但这可以让她忘记胃部的痛楚。以毒攻毒,她不由得扯了下嘴角,还真是符合她现在处境。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只要自己一直这样坐下去,就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她。
她只是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
“你还好吧?”
凛微微抬起头,视线所及首先一只浅米色的格子手帕,叠得整整齐齐却不显得过分正经,顺着看上去是一双白皙的修长的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拿捏手帕的姿势恰到好处。
眼睛被压了太长的时间有点无法适应外面的光线,她揉了揉眼,短暂的白雾散去后,她终于仰起脸看向面前的人。
线条优美的脸上,严谨的镜片之后,是一双紫灰色的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视线对上的那一秒,凛恍惚了一下。
街角。超市。暖光。手帕。少男。与少女。
几个不着边际的词,几抹淡淡的夜色。
相泽凛迟疑了一下,没有动。面前的男生也不说什么,静静的把手帕放在她的膝盖上。走远几步朝她微微倾下身体,便离开了。
给自己手帕还会道歉的男生……还真是很久没遇到了啊。
她拿起膝盖上的手帕,棉麻的面料,触手是些微的适意和粗糙。经过刚才的这一场幕间剧,胃部早已停下了抽搐,腹部空空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她慢慢的扶着墙站起来,蹲太久让她眼前发黑,不得不撑着墙站了好一会。
她看见超市里墙上挂钟的时间。7:48。
该回家了,如果,那还叫“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