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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梨花纷纷摽,不知来人(补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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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卿又一次惊醒之时,窗外已是风雨欲来之势,风刮着窗户,一阵阵的响,偶尔随着一两声闷雷而来的白光,把院子照了个透彻。
就在那一瞬,她仿佛看到院中的梨花已呈摇摇欲坠之姿。下床胡乱的套上外衫,急忙奔入院中,果不其然,大片大片雪白的花瓣在疠风中摇曳,脱离,坠落,落进泥土。看得她好生心疼喏。
果然不应偷那点功夫的懒,得闲时想着要趁着花期画出个一两幅来,到后来竟懈怠了,渐渐把这茬忘了个干净。
现在真是后悔莫及。
草草的研墨后便开始着笔,才一炷香的功夫,院子里的梨树被摧残得惨不忍睹。
宛卿凭着映象在纸上描摹,画了老半天,才潦草的勾出了一簇的形。
她自己是极不满意,但还是耐着性子上了色。
果不其然,最后画出的花枝干瘪瘪,硬邦邦,像纸做的。
宛卿放下笔,想离得稍远了一些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外面不知响了多久的轻叩才纳入她的耳。
她不高兴。大半夜的来叨扰人家像什么话!再说门敲得那么轻,不注意听哪听得到?淋病了是那人活该!
这个院落极小,门离屋宇也近,她顾不上拿伞。匆匆跑到院门前,拿下破柴条做的门闩,打开门。
一瞬间天边打过一道闪电,顿时亮如白昼,把院内外两人的脸照得通亮。
两人皆是一愣。
宛卿看清了,来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雨水顺着伞骨不停的滴水。显然因着雨势太大,来着的衣衫大片的被雨水浸染成深色,可见这伞打着跟没打并无多大区别。那人个头比宛卿高了不少,宛卿抬头只来得及瞧见白净无须的尖下巴眼前就被雨水冲刷成模糊一片。
宛卿只得用袖子擦了把脸,往旁边让了让:“公子请进。”
那人没动,宛卿没有抬头,却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宛卿莫名的感觉到有股异样,但又羞于抬头。毕竟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儿,虽然贫贱了点,但她做不到像金绥馆子里的那些姑娘,媚眼直勾勾的看人,实在是有违妇道。
“公子,雨势大,进屋躲躲吧,待雨停了再赶路也不迟。”宛卿趋着小步往回走,来人才晃神过来,不疾不徐的跟上。
烛火将尽,屋内昏暗一片。宛卿扯过一条还算干净的麻布擦拭头发。又找了半天,剩下的一些破布上均是墨迹斑斑。宛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拿出自己珍藏的一块绸布,递给来人。
“窈儿?”一道如流水溅玉的声音响起,在宛卿听来,十分打动人。
宛卿偷偷的瞅了一眼,无奈光线根本不足以让她看清那人的相貌。
修长的身影往她这里移动了几步。宛卿连忙垂下头:“小女名小卿。”
“小卿?”
那人似乎还在琢磨,宛卿见他不动身形,催促道:“公子擦擦吧,险些着凉。”
“你关心我?”
宛卿闭了闭眼,深呼了一口气。这人似乎还是挺周正的一人,怎么脑袋就像被人敲过一样。迟钝得竟这般厉害!
她不搭话,走到旁边的小房间。挑了几片干柴,生出明明暗暗的火光。
蹲下*身,烤烤自己被浸得有些湿的衣服。宛卿本想招呼那人一起来,一想到刚才的诡异言行。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眼不见为净。宛卿专心致志的烤火,余光瞟见那人要过来。
怎奈何太急躁,不知撞到了什么,丁零当啷十分清脆的声音响成一片。
宛卿愣了半晌,须臾,一声惨嚎很是有掀翻屋顶之势。
那人不知道是什么,宛卿可知道。
可惜,知道得太晚,桌上地上已是五彩斑斓,橙黄橘绿姚黄魏紫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宛卿脑袋还算清明的先把她的画从这五彩河中抢出来。
照着微弱的烛光照在宛卿的脸上,她脸色犹如这被染惨的画一般,由红变白,又由白转青,最后定格为和她清丽面容很不搭调的包公色。
宛卿气得浑身直哆嗦,这可是她拿来填饱肚子缴房租的命根啊!
那人趁她拿不稳,一下子夺过她手中的画,端详许久。
宛卿等着罪魁祸首认罪赔钱,却只闻得金石击玉的一句:“你是画工?”
“我是画匠。”宛卿也不客气:“公子你看着赔多少吧。”
那人轻笑:“我没钱。”
宛卿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什么?!”她一听这话就恼了,柳眉倒竖,也不等他解释,便口不择言起来:“你坏了我养命的东西,不能就这样算了。我看你衣服成色不错,是快好料子,方才淋了雨也没见褪色。既然没钱,就把衣服留下来,我也能拿到点当铺换点补偿。”
那人似乎更开心了,话语间带着笑意:“如你所愿。”
宛卿隐约看见那人手伸向腰间锦带,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不好的画面:“慢着!”
小姑娘,脸颊一热,喉头一紧:“你,你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物什,用那些东西抵压我还是瞧的上的。你,你别脱衣裳……夜间寒气重,我怕把你冻死了官府找我偿命,那我才不划算!”
“小卿姑娘真会替我着想。”
“我……”是替自己着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待到明日他只着单衣出了这院门,任是谁都不会觉得她还是清清白白的一闺女儿。
宛卿还思忖着什么,一块玉石出现在她眼前。
依稀瞧着泛着淡淡的黄,宛卿拿到自己手中,圆润光滑,小巧可爱,微微透着凉意。串着着玉石的是粉红的穗子。
宛卿一边把宝贝纳入怀中一边唏嘘:“一大男人居然用这般娘气的颜色。”
那人淡淡的回:“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留下的。”
宛卿手一抖,小心翼翼的问:“那给我,是不是不太好?万一那小姐过了门,问起你这坠子,你又如何交代?”
那人站在本来就昏暗的房间里的暗处,什么表情也看不清:“她已辞世。”
宛卿想着自己毕竟接了人家的东西,不咸不淡的顺了句:“节哀。”想了想又安慰道:“夫人仙逝,公子又这般年轻,不应总是念及过去。这遗物总放身上,看着伤神。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他却一点也不见悲伤,清澈的声音又含了笑:“小卿姑娘所言极是。”
宛卿暗生同情,打着哈哈把话题绕开:“你看这画,还差一点就成了。这一染,什么都没了。我还指望换个好价钱呢。”
那人觑了一眼:“我看,你这梨花跟当朝丞相禾大人的风格有几分神似,但还是差得远。”
宛卿一听就知道这公子即使不精于画,但也是懂得赏的。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我以前一直在以靠仿制禾大人的画为生。我试着仿过很多当朝名家的作品,就数他的仿得最像……”宛卿突然想起平时在街市上听来的闲言碎语,突然来了兴致,压低了音量,像是说着什么惊天大秘:“你知道禾家千金吗?她承了禾大人的一双妙手,那画出的画,啧啧,少了几分大气,却多了几分灵气,也是极为耐看的。只恨天妒英才,听说禾家千金也是美若天仙,这算得上是红颜薄命了吧。”
宛卿见他不说话,贼兮兮的凑过去:“实不相瞒,比起禾大人,禾小姐的画作我仿得更为相似。禾小姐生前留下的那些为数不多的画里,我也能仿个七八幅,不是我吹,见到过真迹的人都说我仿的那画,能以假乱真呢……”
宛卿见他沉默依旧,以为被她说得有些动心,便鼓动他说:“要不要我画一张给你,看在那坠子的份上,可以便宜些许~”
他看着她说得眉飞色舞,无可奈何道:“那坠子,本就属禾小姐之物。”
宛卿一手托肘,一手托腮,思索良久,犹豫开口:“公子,莫非你是禾家千金的相好?”
那人一愣,宛卿摆摆手,沉痛道:“我懂我懂,原来禾小姐还是个风流的主。”
宛卿早就听说当今圣上还是三皇子时对禾小姐一往情深,八卦欲重的老百姓们一度认为禾小姐定时怀南王妃的不二人选,怀南王足智多谋而又气质不凡,禾小姐生得清丽绝伦而又德才兼备,绝对称得上天作之合。
此外,还听闻禾小姐不仅跟未婚夫婿感情深,还跟以当朝第一大美男的严家公子为首的风流公子哥们异是感情甚好。
话说回来,八卦归八卦,娱民而已,不可全部当真。
但是宛卿这些天没个人倾诉,很是没落,遇到了个能说话的人就如同倒豆子一般:“禾家小姐啊,是左手牵着温良如玉的怀南王,右手牵着当朝第一美男,后面还跟着一个像模像样的白脸。只可惜禾小姐归去得太早,无福消受啊,只留得有些人孤身只影远走他乡望玉悲叹。真真好可惜,想必也知道,禾小姐遗下的那坠子且只让你做个念想,她都有了圣上。怎还会把你这个小小书生放在眼里?”
宛卿自觉这番劝解甚妙,话语间还蕴了几分悲凄,很是打动人。
须臾,宛卿才好似是想起什么,热切的朝那人问道:“请问公子姓甚名甚,来自何地?”
那人方才开口,掷地有声:“鄙人姓严名思凛,小生不才,文不擅武不精,堪堪在朝廷任礼部侍郎一职。”
严思凛从暗处走出来,烛火的光,柴堆的光顷刻扑面而去。宛卿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他一笑,好像这屋里的光都被他敛走了去。仿佛雨过初晴,梨花又开,暖风熏得游人醉。
“严某何其有幸,能在此时此地,结识小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