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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晚宴上,那灯火辉煌的正殿,恰似紫气东呈,一派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很多人向三少敬酒,皆被他的武装保镖用身躯驱赶。这边不成,那些人转舵袭向木璃,亦然一副洞房花烛夜的情景。她被一波又一波的人闹得头痛,好不容易被涟儿等几个相熟的命妇解救出来,气喘喘逃出礼堂,却被那鹅毛般的大雪吓了一跳。
      这么快又到冬天了呢。
      百年故宫,帝京旧影。这里不是她第一次来,上次还是付了钱买了门票的游客,现在却将要成为这里新的主人。
      而那些曾经的24位主人,那一代又一代的嫔妃、太监乃至顶礼朝拜的文武百官,都随着历史的河流东去,化作风中的幻影,连一点气息都没留下。
      夜幕中快步走了一段,冷静的宫殿,太监们住过的低矮厢房,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口淹死过珍妃的古井,顿觉无比虚空。而正是在这一瞬间,她目睹了紫禁城最真实的一面:寂寞、冷酷并且压抑。
      好大的雪呦,飘过金黄色的琉璃瓦,青蓝碧绿的檐枋,赤红的墙垣,白玉色的雕栏石阶,把记忆中的龙飞凤舞、莺歌燕语清刷得干干净净。只剩漆黑,犹如一座亡灵的城池,而那风声像极了亡灵们在呢喃。
      她打了个激灵,突然觉得好冷,这偌大的城池始终上演着曲终人散的挽歌。而她所能触摸到的也不过是一具空洞的蝉壳。
      她害怕,害怕极了,像是个脱离母体的幼婴。一路小跑,要逃离这里,却被自己的脚步的回音吓着了。
      故宫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间房,没有一间是属于她的。她并不羡慕,她宁愿在乡野之间支间茅草屋,也不远宿在紫禁城里。
      体力有些透支,脚步开始蹒跚,晃晃悠悠的想去扶着墙壁,却扶到了一双温热的大手。惊讶地抬头,长长的石道上,三少焦虑担忧的将她望着。
      黑色的氅裘随风猎猎,如同展翅的雄鹰。
      “出来怎么不多穿件衣服?”他皱起眉,将木璃圈入氅裘中,捂着她的双手,将它们放进自己的衣领内。
      手掌贴着他颈脖的肌肤,暖暖的,柔柔的,木璃会心一笑。还记得小时候,体质偏寒的她总是在冬天这么“欺负”他。
      他啄了下她的鼻尖,“累了吧,这些繁文缛节实在太讨厌。等我们大婚,就搞西式的,吃自助餐,吃完我们就直接蜜月旅游。对了,说到蜜月,你想去哪旅游?瑞士还是西藏?我们自己开飞机去,就我们俩……”
      他展望未来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两眼放光,嘴角挂着蜜糖般的笑。
      “呃……”木璃尴尬的笑,她真没想那么远。
      三少继续说:“6月的少女峰是最美的,我们还可以顺道去挪威,在那里的森林小屋里看极光;还有9月的纳木错,巡山的鹫鹰,香醇的酥油茶,神秘的祭礼。你小时候不是一直嚷着此生一定要去一次的么?”
      他殷切的眼神,期盼地问木璃。木璃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都可以的。”
      “那都去?”三少问。
      木璃笑,“对呀。”
      三少灿如星空的眸子黯然下来,捧着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对我,你永远都可以说真心话。千万别骗我。”
      木璃斟酌了片刻,慢吞吞地说:“我想回风城。”
      三少吻了吻她的嘴角,说:“嗯,好吧,蜜月就回风城去,我也怪想老师和老祖宗的。”
      木璃觉得他没听懂自己要说的话,正欲解释,却听见身后有人来报:“先生,车子已经备好了。”
      三少没有回头,用手温柔抚摸着木璃的脸,“既然出来,就跟我去个地方吧。”
      木璃正想摇头,却发现已被他抱了起来。
      “佑冠?”
      “别说话!”
      现在,似乎是,任凭木璃说任何话,他都不会放她下来吧。
      木璃乖巧地闭上嘴巴,将头埋在他坏中,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仓兰味。
      良久,似乎已不见了狭长的甬道和壁垒森严的宫墙。他们行走在紫禁城附近的小树林里,前方有一架驴车。
      三少将她抱进车厢,驴车动了,他的手还是牢牢搂着她。四下里安静极了,他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只是细细地凝视着她,他的眼底、他的世界里有她,唯有她。

      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被挑起一角,呜咽的风伴随着恭敬的话语灌了进来,“先生,我们到了。”
      木璃这才从恍惚中清醒,从他强有力的臂弯中挣脱出来。这次三少没做任何动作,任由她爬出驴车。
      外面是一辆辆的军用卡车,而且大多是日本人的车辆。木璃明白过来,这里是日本人撤离北京的集散中心。
      扭头回望三少,用眼睛问他,“为什么来这儿?”
      三少解下氅裘,帮她披上,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一行日本士兵前。二战结束了,日本无条件投降,这些士兵皆是伤残人士,被国际军事法庭下令遣送回国的俘虏。
      一地寒风霜雪,他们缠着绷带,互相搀扶着,似乎是等待多时。中央的人小心翼翼将手中捧着的楠木盒子递给了三少。
      三少接过盒子,脸上露出了苍然落寞,那一系列不可能属于他的表情。
      木璃不由自主地留意这个木质盒子。它似乎是……骨灰盒。
      如果说敌对势力里有人值得三少来吊念,那人,只有是—一叶知秋!
      果然,只听三少轻声道:“求学时,得知知秋的家族在日本是个名门望族。从德川家康时代,历代皆出名将。他读军校也是众望所归。可实际上,他一点也不喜欢军事,他喜欢物理,喜欢在实验室里捣鼓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如果没有战争,他一定是名出色的学者。”
      他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远方天空,苦涩一笑,说:“其实,日本投降前,我秘密见过他一次。他说,他确信中国最终会获得胜利……我问他,战败后,他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他却冷静地说:‘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在这次战事中,军人大概都要死的。’我是来劝降的,可我们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唯有把酒言欢,一醉到天明。”

      天底下最可悲的是事莫过于昔日挚友因为彼此的立场和责任不同,最终分道扬镳,甚至于裂眦嚼齿、兵戎相见。
      他们两都没错,一个保家卫国,一个身系家族荣誉。都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是非黑白、对错功过,角度不同,观念自然不同。就像一叶知秋不能阻止三少锐不可当革命浪潮,而三少也不能左右一叶知秋最终的抉择。徒留唏嘘和感慨而已。
      三少沉默着,可木璃看见他握着骨灰盒的手在微微颤抖。
      木璃眼睛酸酸的,泛着泪花。
      想来,这便是王者之路吧,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就是这意思吧。一次又一次的背弃原本拥有的,繁华陌路,这些都是爬上权利顶峰所要付出的代价。怪不得古代的帝皇都称自己是“寡人”,永远孤寡独身,没有朋友和亲人。
      那么唐三少,你终究也会变得如此吧。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三少单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个扁扁的俄罗斯酒壶,在地上散了一行酒,自己又喝了两口。嘴中嘟囔着德文。语速太快,木璃听不懂。她也不需要听懂,现在,她只需要陪着三少,陪他熬过这种被撕裂的痛楚,无需多言。

      今夜雪重,寒意沁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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