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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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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
他一开始是很讨厌所谓的针线活的。大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样子,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像什么样子,就连公司里的女同事,许多也不见得会什么女红,勉勉强强缝个扣子已经算是水平很高了。
说实话,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爱做家事的人。男人嘛,大大咧咧,洒洒脱脱,自幼在家里就没有干过什么活,父母当宝贝似的宠着,哪有机会去做那些女里女气的事情。
可看看他现在,坐在书桌的台灯前,大拇指戴着顶针,嘴里咬着白色的细线,码的整整齐齐的针线盒放在手边,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还不是为了那个人。
同样是男人,当然那个人也不愿意做这些琐碎的事情,谁都想在外面风风光光,不想在家中窝窝囊囊。可两个男人过日子,如果不能两个人同时让步,就只有一个人完全牺牲,毫无疑问,那个人不可能低下他高贵的头。最后,也只有他,来承担这家庭主夫的身份。
两个人的关系好像一直是这样,每每遇到什么双方都不肯让步的问题,撑到最后,动摇的总是他。从认识到在一起生活,一直是顺其自然的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激情,除了□□关系之外,和哥们儿之间搭伙过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连哥们儿都算不上,哥们儿之间至少还是互通有无知根知底,有什么心里话可以彼此倾诉,可那个人,从来不跟他讨论工作上的事情。两个人的互动仅限于在家里的那么几个小时罢了,对话从来只会在几个固定的地方发生。
家门口:
【你回来了。】
【嗯。】
饭桌上:
【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XXXXX,多吃点。】
【嗯。】
洗澡间外:
【你的衣服给你放好了。】
【嗯。】
上床前:
【晚安。】
【安。】
再一睁眼,又是新的一天。
什么时候两个人变成这样的?仅凭只言片语就能敷衍过每天的生活。他曾经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似乎从某一天开始,两人之间由某种和谐的沉默直接变成了冷淡的漠然。
似乎是那一天,那个人突然不经意的说到公司的某个女同事很心灵手巧。
似乎是那一天,那个人脖子围着一条棒针大围巾面带喜色的回到家里。
似乎是那一天,那个人突然指责他怎么连最简单的针线活也不会做。
……
在那段时间后,那人除了睡觉几乎不会在家里待上超过一小时,风尘仆仆的来,风尘仆仆的走,就好像只是途经一个驿站,什么也不留下,什么也不带走,只是脸上的喜色怎么也遮不住。
后来?
后来他开始向公司年纪稍大些的阿姨请教怎么做针线活,女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阿姨倒是很欣慰直夸他懂事。一开始笨手笨脚,经常被大头针或是棒针戳到手指,一只手上伤痕累累,另一手上起了茧,轻轻一抠,不痛不痒。
等手上的血痕出现消失一遍又一遍后,他终于可以笑着跟那个人说,看我的手艺还不错吧,其实他心里的话是,不比你们公司的谁谁谁差吧,但他始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他不想让那个人知道到,他原来是这么在乎他。
那人当时的反应他已经记不清了,似乎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后,突然问他,以后每周只有三天的时间不在家里,他能不能理解。
理解?
他当然理解。
外面的世界,那个人醉心的事业,是他的天,为了工作,他有什么不能理解。
再后来,三天变四天,四天变五天。
他坐在针线盒旁,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针整整齐齐的排在桌上,拿指肚一个一个的戳着针尖,试探着它们的锋利程度。终于,等十个手指都戳满了细小的针眼的时候,那个人带着显而易见的指环印记回来了。
他这才知道,他需要理解的,原来是这样的事情。
有什么办法呢?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擅长做针线活的男人,已经习惯了干些缝缝补补洗洗收收的无聊事情。既然留不住他,那一直缝下去,总是能赢得他些许欢心吧?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大活计留住那人。剪刀,针线,顶针,还有许多细碎的工具,一个都不能少。他完成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活,果然留住了那人。
又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他像平时一样下班,到裁缝铺去买了很多针线,老板惊异于他消耗的速度,他也只是笑笑,说手头活做的勤,基本上每天都要做,没有办法。
走进门,他把买好的针线放进针线盒,换鞋关门。炒菜做饭,饭后看了会儿电视,他有些困了,决定早些去睡觉。关上灯,他走进了卧室。
卧室黑黢黢的一片,好在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隐约能看见点东西。换好睡衣睡裤,他掀开被子,平躺在宽阔的双人床上,伸手拢了拢旁边的枕头。
双人床的另一侧,一双男式拖鞋静静的趟在地上。
双人床上,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肩上,枕着一个男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