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恐怖 郑楚-救赎》枯萎城楼

32、初衷

　　雨越下越大，雨花拍打的水清澈而深。

　　一开始的漫过脚踝，到现在已经没过大半的小腿。马路几乎成了小河，偶尔慢行而过的汽车驶过，划开道道匀称波浪，却随即被暴雨打碎。
　　两个人走了很久很久。耳边充斥的只是雨珠打碎在雨伞上的不停声响，哗啦啦的干净而纯粹的声音。

　　也许有几公里？忘了。直到视野尽头，渐渐透过灰蒙蒙的雨帘看见的，浮现的是被暴雨洗刷的很干净的栅栏和墙垣。青色的砖墙和路面。因为地基打得很高，所以这里的地面只是不停的往下流躺着水，却并未被淹没。
　　气氛不知缘由的沉默下来。楚轩小心的抱着花束，缓步走上了台阶，紧紧地回握了下郑吒的手。

　　离开基地的保密条理里明确规定了他的出行限制。下葬和以往的清明节曾经因为觉得麻烦而没有来，而不是不想来。
　　他知道太多的国家机密，以及他本身，就是一种国家机密。
　　算是逃避现实吗？不愿意面对的东西总是那么多。四周打量而去，一个个鲜活的曾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生命，如今见证的只是刻在碑上的名字，一串标记出生年月数字，和一句墓志铭。

　　在龙隐基地的时候，虽然下葬的时候没有去，也没有去祭拜过，但是安排下葬的时候，虽然没有和其他研究员一样葬在烈士陵园，但位置他记得很清楚。他轻车熟路一般的领着对方，脚步似乎走得很慢，却又很快。

　　在灰色如多米诺一般的墓碑间穿梭过，倒有点不真实的意味。直到在一个并不显眼的碑前停下脚步。

　　相框里的灰白照片，老人笑的很慈祥，就像是曾经唯一对他笑过的人的那样。楚轩微微挣开郑吒的手，蹲在墓碑前似乎是想伸手去够那个相框，却又最终犹豫的把手收回来。他的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说什么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平时露出这幅样子的，本该是每次被他的计谋憋的内伤的郑吒啊。

　　他大半个身子都蹲在了水里，雨顷刻间就浇了下来，头发被打湿贴在侧脸，眼镜上也瞬间挂满了水珠，原本英挺的西装此刻却皱皱巴巴的吸了水贴在他身上，看上去简直……狼狈极了。
　　这个样子的楚轩他还从来没见过，不知道该扶他起来还是别的什么，干脆也陪着蹲了下去。因为这个动作，伞歪了一下，倾盆的水立刻洒在了两人身上，瞬间夺走了楚轩身上原本就不高的体温。伞被丢到一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手轻轻搭在对方肩膀上，郑吒叹了口气努力摇头赶走脑海中不安的情绪，掌心火星一闪，突然亮起一小团红炎，安静的燃烧着，以一个不近也不远的距离靠近楚轩，这样子的话……应该能让他暖和点吧。

　　怪了，这个时候，不自在的倒是自己？郑吒摇摇头，努力无视掉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伸手帮楚轩把那一束白菊摆在碑前，却立刻就后悔了——这该死的雨，原本暮春初夏的天气的梅雨季节，怎么就下得这么大？这倒好，原本怒放的花朵顷刻间就被凌乱打碎。顺着水流飘了下去。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点花瓣还残存在梗上，半死不活的耷拉着。

　　脸上被浇了个湿透，楚轩微微低下摘掉已经结满水珠的眼镜，眼神迷蒙起来。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说。而他身上的气息仿佛感染了郑吒，突然就感觉……他又瘦了一圈。
　　不是衣服被打湿，紧贴在身上的缘故。他显得更瘦了，下巴直接和削尖了一样，似乎只剩下一层皮。着魔一般的伸出手，触碰到那个地方，用指腹轻轻揣摩着擦掉从他脸颊汇聚到下颚的雨水，却还在不停的滴落。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楚轩微微有些惊讶，他侧过头去看着一直在看自己的郑吒，“你……”

　　那个‘你’字后面的内容还没出口，下巴突然被微微抬起，对方突然贴紧的一个吻把接下来的话按了暂停键。抿了抿嘴，满嘴都是雨水潮湿而薄凉的气息。
　　不过，仅仅是浅尝即止，他随即就退开了。尽管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为什么这么做。下巴上的手向上挪到楚轩额头，把他被水打成一绺一绺的刘海挪开，好让他能看到他的眼睛，以及他眼睛里清晰映出的自己。

　　“……别乱想。”郑吒顿了顿，伸出手拨开雨帘，单手抱住了楚轩，而另一只手火苗带来的温暖也更近了一些。他微微向前倾了下身体，替楚轩挡掉了大半的雨。
　　“别乱想。”他开口，重复了一遍。

　　“没有乱想什么。”楚轩闭上眼，在对方肩头上微微蹭了下，随即向后退去。他看着郑吒的眼睛，“知道上次在凌空悬隔里的闪光石破解出什么样的资料了吗？……除了修真符文科技歪，还有一些关于基因锁的内容……”
　　“除了我们早已了解到的，第一阶控制战斗本能，第二阶提升身体素质，第三阶开发大脑思维，第四阶是心魔……但分得更细一些。”

　　“比如第四阶的初级阶段除了更加深刻的表达出战斗力，中阶为心魔，第四阶高级的概述却只有很简单的四个字，太上忘情。然后……”

　　“太……”郑吒突然结巴了下，他猛地伸手扣住楚轩的肩膀，力度大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放松，却又立刻抓紧对方的肩膀，“难道……”
　　“有什么问题吗？”楚轩的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他摇了摇头，“基因锁的内容是关于如此的了，知道上次我做了个细胞切片，关于你和我的基因解图……我们的染色体，端粒消失了。”

　　他喃喃说道，随即引了一丝自己手上秘银戒指里面的内力往纳戒里去，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白光一闪，顿时出现了一堆记载着复杂公式和文字的资料，却和那花朵一样顷刻被雨水打了个凄惨。他一只手抓住郑吒还在燃烧着红炎的左手，把资料放了上去。

　　“……端粒是人类染色体末端的一小片特殊的基因片段，用来遏制细胞过度的分裂。细胞每分裂一次，端粒就会缩短一点，当缩短到一定程度时细胞就会死亡……很精巧吧，自然界生老病死的高精度程序。”

　　“理论上来讲，端粒消失的细胞只有癌变这一条下场，但我们的端粒消失了……却并没有这样。换句话说，我们以后不会衰老，也不会死。这才是父亲最想要想的新人类最终符合的定义啊……永生。”

　　惨白的纸张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无论什么样的存在都能毁灭，化为尘埃的火焰，暖人，却撕裂一切。郑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不动，任凭楚轩将一张张资料焚烧。

　　一笑簇明亮的红色火光，在大雨中静默的燃烧着，怎么都浇不灭。而那纸张燃烧所产生的灰烬，也尽数被雨打湿，顺着郑吒的指缝飘进了水里。

　　“……别乱想。”
　　郑吒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楚轩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也并没有回答什么。手中的资料却在这一刻投向火焰的时候慢了半拍。于是那夹杂着金丝的血红色火舌就在这世间顺着纸张燃烧而上，灼伤了楚轩的手！
　　烧焦的气味瞬间传来，郑吒一愣，随即手中的火焰猛然间熄灭，手一翻下意识的就要从纳戒里往外掏药品——

　　“别。”
　　楚轩看着指尖的焦黑，外翻的皮肤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开始发红，却随即收缩起来，细胞以一种无法言语的速度开始愈合。
　　“你看。”

　　手指上的伤口鲜血淋漓，却顷刻间被水洗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缩愈合，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疤痕，楚轩伸手揭开伤痂，露出的皮肤如新生婴儿一般的粉红色，“我们的细胞活性，或者说细胞的分裂程度太快太强了。这体现在战斗中就是伤口速度愈合极快，但与之相应的是端粒缩短到次数也越快，越容易老……可是感觉现在，我……”
　　“那些很重要吗？至少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再说不会感到疼之类的话了。”郑吒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一脸认真的说道。

　　“疼……但很温暖，不是吗？”伸出手，任凭之前的伤口被冷冽的雨水冲刷，楚轩抬起头，看向了眼前，被冷雨润湿的墓碑。引得郑吒也跟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去。

　　老人似乎是听见了那句话，黑白的相片却笑的非常快乐一般。镜框下面的墓志铭倒是引起了郑吒的注意，他凑过去，喃喃的念了出来，“‘永远不要忘记初衷。’这是……为什么你父亲要以这句话作为墓志铭？”

　　楚轩略微顿了顿，随即开口道，“墓志铭的话，大概是这么几类吧……对人生的总结，对后人的告诫，对错误的忏悔。如果是说‘不要忘记初衷’的话。”他咬了咬手指，又喃喃自语道，“就像‘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这句话，的确是真理。但是当初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曾失去过一样。他是忘记过初衷才会说这句话的。但……”

　　两人沉默了一下，而郑吒的视线在打量着墓碑的时候无意间越过旁边的墓，视线刚要继续扫视，却回来，顿住。
　　他看向旁边的另一个墓碑，愣了愣，喃喃的把墓主人的名字念了出来。
　　“……楚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