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恐怖 郑楚-救赎》枯萎城楼

27、不安

　　一直在下雨。暮春时节，连续三天的渺渺绵绵。
　　天空是一种暗淡的天青色，原本深黑的夜却被光污染染为一片微亮的昏暗，像是一幅颜色乱得过了头的水墨画。如果是以焦浓重淡轻为讲究，老天爷今天的作品是不合格的。
　　窗外房檐大理石的棱角，有雨丝零零星星的落下，又被迅速驶过的车辆前端氙气大灯打亮。
　　夜已深了。

　　郑吒一只手打着电话听着嘟嘟的等待音，一只手正在替楚轩扣睡衣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刚获得感觉的原因，楚轩对身体的控制更加生疏了。郑吒明明洗脸刷牙换衣全套都准备好了，这么一会功夫他才刚扣好两颗扣子——而且还扣错了位，于是当郑吒洗漱完毕的时候，就看见对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吃力和扣子作斗争，半截白生生的肩膀就那么晾在空气里，瘦的不像话。
　　无奈的笑了笑，郑吒伸出手去帮那人解开扣子，再扣上。替别人扣扣子这个动作比起扣自己的扣子还是相对不自在，但他相信他会很快学会，并且帮他做的很好。

　　似乎有一种习惯，正在逐渐以渗透的方式掺杂进他的生活。像是习惯性的看见那人的时候掐灭手中的烟头，或者回到魔戒的时候多收集一些雪果，或者是那句‘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的了’的口头禅，或者习惯性的在没有人的时候抱紧他，或者，或者……
　　或者还有很多的或者，但与这种不确定的语气不同的是，郑吒确定这种习惯的名字，叫做楚轩。

　　耳边的电话，传来接通提示的震动声。心中纠缠的思绪被扯回来，脑海中似乎想了很多事情，但也只是一瞬。
　　“喂？哪位？”
　　“妈……是我。”熟悉的声音从话机听筒中传来，郑吒喉头一酸，闭上眼去忍住眼泪，故作自然的开口，“妈，我回来住几天。”

　　苍老的究竟是什么？声音吐出口的时候，暗哑得吓了郑吒自己一跳，甚至手中系扣子的动作也因此停滞了下来。一边的楚轩抬起头，平光眼镜后面的双眸静静的。却又很快低下头，接着和手中的修真资料联络感情。

　　电话那端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却熟悉到……陌生开来。
　　多少个夜晚，在厮杀与浴血之后颓然睡去的时候，脑海里总会响起如果回来，会发生什么。那些曾经不被自己珍视的存在却如果过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倒带，然后回放，反反复复。

　　只是最为平淡的拉家常，聊聊父母现在的工作状况，却熟练地避开了自己的现状，在轮回世界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对于他们而言……也仅仅是半年左右的光景。但这半年，却仿佛是一生一样长。每一部恐怖片里学到的东西比十二年学校生涯里学到的东西加起来都多，比如人性，比如人心。
　　然后这里的回避话题的技巧，已经被自己熟练运用到……应付父母了吗？

　　脑海中的念头闪电般的掠过，郑吒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在父母再三的叮咛之下淡淡笑着道了别，挂了电话。瞥向床头的日历，3月28日。
　　是啊……早该想到的，过几天就是清明，而每年的这个时候，父母都会提前一个星期请假，回老家祭祖。算是巧合也好，这次回来的时候老人不在……也省去了自己心中的尴尬。

　　时间回溯到三小时前，郑吒回到了现实世界，和楚轩一起。
　　虽说是要和对方一起回家，但……回哪个家？
　　去见父母？如何解释？还是去自己带着很多女人去过的那个家？不，那不是家，那只是一套房子。
　　里面留下过声声妩媚到骨子里的娇喘低吟，留下过女人身上的chanel5的香味和乱杂的疯狂后的痕迹。那个地方……能带他去吗？

　　所以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进了一家五星级宾馆。随意向前台借了下电脑，楚轩噼里啪啦摁了一阵子，三下两下就直接调出了一个合法的身份。顺利的不可思议——而根据楚轩的解释，他只是临时调出了一个警局的普通人身份，自己的大校身份一旦使用是会被基地追查到的，现在……

　　楚轩静静坐在床上，身上常见的白色研究服却换成了一件在平常不过的衬衫和睡裤。如果不是那双睿智冷静的眼，这样的楚轩还真是个普通人。
　　“凡人的衣着……很奇怪。”当郑吒替自己理好衬衫领口的褶皱时，楚轩闭上眼感受了下纤维覆盖在身体上的触感，作出了如上结论。
　　“这不就是你所渴望的普通人的生活吗？行走于世，拥抱，感觉于世，不论喜怒哀乐还是别的，不都是你所期待的吗——”郑吒低低的笑了笑，原本因为替对方整理领子而停驻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向后一伸顺势抱住了他，顾不得楚轩有些错愕的眼神，轻轻靠在楚轩肩膀测开口，“还记得我第一次抱你是什么时候吗？”

　　“侏罗纪公园，在蜂巢寻找资料的时候。”平静的结论从口中吐出，知道自己力气没他大也就不去挣脱，只是任由郑吒抱着，将手中的资料放在床头，楚轩淡淡说道。
　　“BINGO……那第一次吻你呢？”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手中的手更加收紧，隔着纯棉的纤维感受到那人的削瘦，郑吒心里微微抽搐的疼了一下，再度开口问道。
　　“第一次从现实世界归来后……如果那种举动也算是吻。”郑吒浑身一僵，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奈的开口道，“果然还是瞒不住你……是复活我的时候看见的吗？”

　　“是……但我所疑惑的是，为什么当时我没有感觉到危险？”楚轩轻轻扭了扭，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古井无波的双眸直视郑吒的眼。
　　“我也想知道啊，虽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其实没有感觉。”凑过去在对方唇角蜻蜓点水的触碰了下，收紧双臂拥着对方倒在床上之前，手伸向床头，关掉了灯。
　　一只手抱紧他，另一只手则是抚上楚轩的脸颊，然后触碰着他的眼睑。雨夜，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片刻光亮，豪华却空旷的套房内一片黯淡，唯一的亮光是楚轩安静的眼眸。

　　手心里传来他睫毛柔软的触感，像是掌心囚禁的蝴蝶一样上下翻飞。郑吒愣了愣，还是阖上了他的眼，“你先睡吧。”
　　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轮回世界里的最强智者，冷静睿智完美的人，就躺在自己身边，安静的睡去。
　　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情况让郑吒有种隐隐约约的不真实感。这样的楚轩，这样会哭会笑会疼会爱的楚轩……属于自己的楚轩。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扣住对方右手的手，两人掌心紧紧贴合，没有一丝缝隙。
　　楚轩身上特有的一种感觉……仿佛只要他在身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心里都会平静下来。

　　想要多看看这样的他，只有当他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在现实，不在梦里。

　　其实那一次，真的算是个极度意外的意外。
　　刚从异形一回来，被算计也就罢了。但是却被国家机关追杀，甚至父母和罗丽也险些……就因为他所谓的资料？！他眼中，自己只是一颗棋子吗？！
　　被罗丽受伤所激怒的郑吒，即使詹岚零点等人劝开，却也无法遏制那种心中的怒火，所以夜幕深了，看着身边罗丽安心的睡颜。郑吒无声的起身，攥紧了拳头来到了主神空间的广场上。果不其然，那个人闭着眼还在和主神沟通。

　　和零点狙击手所特有的冷淡不同，他已经到了冷漠的地步！冷静的漠视人命，漠视他人，甚至漠视自己……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为了所谓的利益最大化随时可以变成弃子！
　　这是个疯狂的赌徒，但是……自己的命怎么能被别人随意抛弃呢！
　　广场上无限的黑暗和主神光球冷冷的光，只有那人孤独的站在那里，笔挺如一杆标枪。郑吒眼神茫然，悄无声息的走近，然后一拳猛地砸向对方！

　　脑海中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眼前的脸冷静而面无表情的闭着，却仿佛突然闪过曾经不经意看见的，那双睿智冰冷的眼中流露出略微有些……落寞的眼神，落寞？

　　这一拳是在解开基因锁第一阶的情况下挥出的，力度足以将一根强化合金的螺旋刺刺入钢铁的墙壁！但却不知为何就向右偏了一点，横跨过对方的肩膀，力道收不回来！在巨大的冲力下郑吒一愣，随即被惯性结结实实的扑倒楚轩，两人顿时一起磕在了地上！
　　基因锁解开的后遗症让他全身颤抖起来，汗水顺着额头流过鬓角。郑吒咬牙忍住，猛地跳起来用腿制住身下的人，预防他的突然发难。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没有感觉吗？郑吒紧皱着眉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因为摔倒时身下有人垫着，并不疼。但牙齿却磕的厉害，用手一摸却是一手的血。郑吒这才回过身来，看向对方，原来之前倒下的时候自己砸到了对方的嘴，不断有鲜血从那薄薄的唇间渗出，甚至自己嘴角也沾染了一些。

　　“你想害死你的萝丽吗？要知道杀一个人可是会被扣一千点奖励点数，你现在有一千点奖励点数吗？负数了就会被抹杀！你想死就去死好了，为什么还要连累萝丽妹妹？”之前詹岚的呐喊突然就出现在脑海。

　　罗丽，是的，罗丽！
　　不能杀了他……而且他如果死亡了，就算是为了那份‘智’，能够帮助自己活下去的‘智’。至少不能让他发现，这次……就先放过他一次。
　　郑吒重重的啧了一声，紧皱着眉将对方扶了起来，按照原样将他站在了原先的位置。之前摔倒时掉落的平光眼镜也被伏了回去。和原先一样的状态……除开嘴角的血，从削尖的下巴上低落。
　　拇指用力的蹭了一下那人嘴角的血，一手钳住对方下颚迫使他微微张口，手指扫过那排牙齿间的血丝，郑吒凝视着那丝勾人的红，漆黑的双目瞬间变成一个危险的莫名深红。解开基因锁的剧痛的原因吗？头有些晕。

　　血。
　　仿佛着魔一般，郑吒俯下身去，微微低头，用舌尖去扫净那人牙缝间的血丝。虽然这样的行动算不上吻，郑吒也自然有其他的方法去掉那些血丝，但身体却在一种莫名的蛊惑下去将那些红色彻底吮去。舌扫过之前的那排整齐的牙，将每一丝血腥味扫入自己的口腔。
　　同性的唇，却没有原本以为的厌恶。因为那带着男性线条的薄唇，与它的主人的冷漠锋锐不同……很软也很凉。

　　“下次……你这么做，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发誓！”

　　无法解释那样的行为。即使没有感觉，但对危险也有本能的直觉。却并没有因此而从查询状态中苏醒。
　　如果不是身体机能出了问题，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并不会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