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等等我（仙四同人）》凉风有习

38、襄姬（三）

　　（一）
　　梁亦自忖于战场百余年上少有敌手，凡是想做的事鲜有做不成的。
　　可是这一场与阎罗王的角力中，不过顷刻间他便败下阵来。即使他日夜兼程地赶来，也不能留下襄姬。

　　襄姬伏在他耳边轻声说：“妾一直都盼望能有一个人真心相待。将军今日能来，妾真高兴……襄姬不能继续侍奉将军了，心下十分惶恐……望将军能善自珍重，勿以贱妾为念。”不过说了几句话她便有些气喘，轻轻推开梁亦，只努力睁着眼睛将他望着，目光柔软。

　　梁亦已有月余不曾见她，此刻凝神打量，便能看出那张娇美的脸上浓重的死气，灰败得好似枯死的海棠。他讷于言辞，又霸道强硬惯了，皱着眉头低声斥责：“何必讲这些不吉利的话！”

　　“不过是实话罢了。”襄姬目光黯了黯，倏忽却又有些欢喜，她赴死是为了梁亦，此刻他能陪在自己身边，也算是得偿所愿，没有什么遗憾了。

　　梁亦便不再说话，小心的抱着她。他预感到自己的无力，却不愿意承认，只好听任怀中女子的生命如流沙一般从指间滑落。

　　“妾听闻陆上汉朝武帝有一位李夫人，死前避见武帝，盖因色衰而爱弛，她不愿自己的夫君因容貌凋敝而厌弃自己……咳咳，妾亦如是。”出身微贱却姿容出色的女子心境大多相似，她们所能仰仗的不过一张面皮，数年青春，像是一件可以秤斤数两的精美器物，自卑而敏感。

　　（二）
　　梁亦并非因为泉襄的美貌而爱上她，而是因为泉襄把命舍给了他。

　　人若见惯了生死，那么一般的富贵名利便都不能轻易打动他。因即使今日封侯，明日也可能立时战死沙场，梁亦并无父母兄弟，无人需要他挣下一份家业来传承。他也无需什么人来恋慕他，徒增负担。

　　贞元十年，三太子敖丙出征南海的边陲小国鲛人泉氏，梁亦奉命出任前锋，封安南将军。

　　泉氏虽称国，却不过弹丸大点地方，处于东南海交界处的一座珊瑚小城。老龙王为了给久违归来的三子树立威信，才挑了这么一个小地方来打压打压。

　　鲛人秉性懒散安逸。东海五万人的大众绵延数十里，梁亦座下的赤鲵刚刚游近泉城城下，城墙内便射出漫天的箭雨，可是半个时辰，前锋队的兵士们已经攀上珊瑚阵，划破空中交错的绡纱，击碎了屏障。

　　原在龙绡宫中等待的新君仓皇前来，俯首谢罪，奉上拖欠的岁贡，珍珠百箱，龙紗千匹并舞女百人。

　　东海哪里缺什么珠玉珍宝，要的只是一个臣服乖顺的姿态。敖丙执戟上前，一刀削落了那少年头上的冕冠，道：“蝼蚁小国，也敢妄自称王？你若愿意仍做我东海的顺臣，好好地当你的城主，孤便代父王赦免了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命就在旁人刀下，哪容得你说一个不字？那少年披散了满头碧色长发，两股战栗，形容狼狈至极，坚持了片刻就低声答喏。

　　当晚宴饮过后，百余名娇柔貌美的舞女便被分赐诸将。席上最美的是泉氏的一个小王姬，温顺地坐在她王兄身后，发色苍蓝，深碧色的眼睛，似冰雪珠玉堆成的一个雪娃娃。——泉先原把她带出来便是想给敖丙买一个好，临到了却又舍不得起来，只悄悄又叫人把她带了下去。

　　敖丙隔着席间众人朝梁亦努了努嘴，目光戏谑。梁亦晓得他也不算多在意，只是心里估计越发看不上这鲛人罢了。

　　（三）
　　第二日清晨，留宿龙绡宫中的三皇子一行却迟迟未出城与驻扎的大军的相会。梁亦心中不定，便带着一队亲卫匆匆前往城内。

　　一路上的鲛人大多沉默而机敏地避让开，偶有几个目光与他们对上的，也多是敢怒不敢言。

　　是了，早百十年前，勿论小小泉城，这整个南海都曾是鲛人和玄龟的天下，何曾想得到今日一族破败凋零至此，连族长都任人羞辱戏弄，还要巴巴地送上亲妹去讨好。

　　梁亦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加速往龙绡宫而去。

　　到得了，正遇上敖丙率众在宫殿前门与泉氏王族作别。

　　近前的校尉只见自家将军的目光平淡地将众人扫视一遍，期间在一个戴白色兜帽的女子身上稍稍一顿。

　　那女子小心地跟在敖丙身后，身形风流婀娜，此前并不曾见过。

　　（三）
　　敖丙很宠幸这个被当作战利品奉上的女子。说是当作正经姬妾珍视吧，他却常常将她像普通玩物一样带在身边，在酒宴上迎来送往；说是等闲视之吧，却又次次令美人戴着兜帽，不肯轻易将其容貌示人。

　　梁亦虚长敖丙几岁，当年大将军战死，梁亦少年失怙，老龙王便将他养在膝下以半子相待，所以两人自小很有些情意。敖丙的宴席常常会延请梁亦，他亦不便不来。

　　今日是一个私宴，梁亦原以为同寻常一样是敖丙做东，没想到进得太子府内，厅内面东而坐的却是老龙王敖广，座下依次还有敖丙、五王敖孪，八王敖春并龙女敖听心。

　　他少年虽时养在龙宫中，但与这些龙子龙孙们身份毕竟不同，也只同年岁相近的敖丙亲近些。他及冠离宫时，敖听心甫才出生，故而一下子见到这一大家子人像三堂会审一样地坐了满堂，梁亦饶是沉着，也不免有些惊讶之色显在脸上。

　　敖广难得见他发愣，捻着龙须哈哈地就笑了。敖听心一蹦一跳地过来拉了他：“亦哥儿，过来这边坐。”少女指如青葱，温软细腻。

　　老龙王眯了眯眼，温言道：“你和三郎战胜归来，孤还不曾给你们好好接风洗尘过。今日是一家人用顿饭，不必拘礼。”

　　席间敖广便真如一个慈祥的老夫一般挨个问过他们的近况，问道梁亦时状似随意：“可有什么可心的女子了？亦儿虽年轻，但大丈夫齐家治国平天下，该有个贤内助。”

　　敖听心原本正同自家五哥咬耳朵，此刻却不自主地紧绷了身体，有些希冀地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