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你在此》忆如往昔

23、第二十三章（有改动）

　　闵亦驰是第二天一大早去机场的，余盼伊甚至来不及送他。

　　“亦驰跟你说了他去美国的事吗？”餐桌前，闵国浩和舒绘雯都在，舒绘雯一脸和蔼地问她。

　　“说了。”余盼伊微微颔首，吃早餐的动作稍稍慢了一下。

　　舒绘雯瞄了她一眼。“那他有没有说是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她唇角略带笑意，语气更加亲和。

　　“没……没有。”她愈发迟疑了，声音也说得很小声。

　　闵国浩眉头微微一皱，却没发话，还是舒绘雯开口：“盼伊啊，不是我说你，你已经是亦驰的未婚妻了，平时难道不应该多关心关心他，留意一下他的行踪？他说要去美国，去那里办什么事，几时回家都不跟我们说，你身为未来妻子也该把这些事都搞清楚了，你放心我们全家也放心，是不是？”像是在教导她，又像是训斥。余盼伊分辨不出来，她只看到舒绘雯的脸上依然是一贯温雅和煦的浅笑。

　　她下意识地把头低下去。“……是，我以后会注意。”她温顺地轻声道。

　　闵国浩这时已经吃完了早点，放下刀叉，椅子一移，他站了起来。一个佣人及时地上来送上干净的热毛巾，他擦了擦手。

　　“我去书房了，”他回过头，淡淡地对舒绘雯以及也跟着站了起来的余盼伊说道：“亦驰已经不小了，该定下来了，总这样在国外忙来忙去也不是办法。”

　　余盼伊惶惶不敢出声，舒绘雯倒是一脸淡定地笑道：“我心里有数，我会跟盼伊、亦驰好好沟通的。”

　　闵国浩负手去了书房，余盼伊也准备去公司上班。不过舒绘雯的一句话让她停住了脚步。

　　“女人，还是应该以家庭、丈夫为重，”舒绘雯一边往客厅的沙发那边走，一边不疾不徐地对她说道：“大儿媳以前……眼看她就要生孩子了，都安生些吧。”

　　这番话说得她没头没脑，半天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还是司机小冯进来提醒，她才发觉时间不早了，再耽误下去只怕要迟到了。

　　公司最近很忙，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特别忙，事情特别多。因为快要到圣诞节了，国内国外的生意订单会非常多，职员的任务量也会大增。余盼伊公司是做环保装饰材料的，比如环保墙纸、环保涂料什么的，在业界还算有名。如今公司每年的海外市场都在不断扩大，这一点在临近圣诞节、情人节等西方假日时体现得尤其明显。

　　办公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打电话的打电话，发传真的发传真，复印的复印，无暇他顾，连黎珊这个最喜欢混水摸鱼的家伙也一脸专注地处理自己的工作。只有余盼伊是最清闲的，不是她想偷懒，而是江雅卉他们不愿把工作分给她，就好像只要有她插手，事情就会搞砸了似的。

　　余盼伊并不乐见这种情况发生，但是她也没去找上司，如果一遇到什么事情就需要找领导，只会显示出她的无能。她觉得先守好自己的本份，静观其变，总会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什么？你把A公司的订单跟B公司的订单搞混了？你有没有搞错啊？”市场部章经理暴怒的吼声瞬间从他的专属办公室传遍了整个公司，被训斥的倒霉鬼正是江雅卉，那位接替余盼伊的工作还不想还给她的新职员。

　　一向温文尔雅的章启帆是很少发火的，但越是这样的人，发起怒来就越显得可怕。他这一声吼颇有振聋发聠、地动山摇的效果，不单江雅卉被他的声音震得双耳嘤嘤作响，外面的人也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头上的事。

　　经理室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江雅卉便一脸要哭不哭地从里面出来了。同事中有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她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江雅卉灰头土脸地往自己的位子那边挪，完全失去了平日那一贯的自视甚高和傲慢。

　　大概过了十分钟，章启帆也从经理室里出来了，满脸的严肃。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以为他会处罚江雅卉，哪知他在经过她的座位时只是犀利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就笔直地走到余盼伊的面前。

　　余盼伊还来不及惊讶，就听到他说了一句：“余盼伊，请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在场的每个职员都露出摸不着头脑的疑惑表情，不过章启帆什么话也没解释，转身就走了。

　　大家把看好戏的目光都集中在余盼伊身上，包括江雅卉。余盼伊无端被叫，心下不免忐忑，但见所有人都神情各异地盯着她，便也没多作犹豫地跟了上去。

　　进了经理室，关上门，拉下百叶窗，章启帆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一时没有说话，眼睛不停地望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信息，手指还不断地按着鼠标。余盼伊倒也不急着问话，耐心地等待他先开口。

　　几分钟后，章启帆对着显示屏长吐了一口气，然后转头望向余盼伊，慢吞吞地问：“你知不知道江雅卉惹出什么麻烦？”

　　余盼伊摇摇头。江雅卉不但有自己的工作，还一把兜揽了本该属于她做的事，再加上又是才来公司不久的，会出问题也不奇怪吧？但是章启帆没意识到这点，江雅卉本人也一副自己完全胜任的姿态，怪得了谁？

　　章启帆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解释：“美国A公司向我们订了200箱货号为×××的墙面漆，B公司订了100箱货号为×××的墙纸，结果她搞成了A公司200箱墙纸，B公司100箱墙面漆，明天就要交货，你说该怎么处理？”

　　一听这事，余盼伊立刻发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只是两个公司的订单恰好弄反了，更正过来就行，现在是货品和数量都弄错了，想补救不是一两天的事。

　　“那缺少的100箱墙面漆公司有没有存货？或者……紧急调一下货？”她不太抱期望地问。

　　章启帆闭着眼按了下自己的额头。“没有，现在马上就到圣诞节了，一大堆的订单，根本不可能有存货。”多出来的100箱墙纸还好解决，但那缺少的墙面漆怎么办？再快也要三天以后才能交货。

　　余盼伊明白这其中的棘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章启帆瞄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叹道：“余盼伊，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也不希望看到公司面临麻烦吧？”一句话暗藏深意。

　　她一怔，疑惑地望着自己的上司。章启帆把液晶屏幕转向她这边，指着上面的一串英文道：“我查到A公司是闵国浩太太舒绘雯娘家那边企业的下游厂商，跟舒家合作很多年了，我想……你看你现在跟闵家他们的关系，是不是……能请他们帮个忙，让A公司缓个几天再收货？”章启帆的压力也很大，目前公司在海外的市场正一步步地扩展，如果因为这次违约的事而留下不好的口碑，他的位子估计也坐不长了。

　　余盼伊没想到江雅卉惹出的祸竟会要她来擦屁股，一时惊愕得忘了说话。章启帆也没逼她，只是眼神企盼地注视着她。

　　虽然感情上非常不愿插手这件事，但是理智也没法让她就此甩手不理。江雅卉明显不待见她，她不是看不出来，但若不是一人分担两个人的事务，江雅卉也不会犯这种错误。这件事解决不了，江雅卉是被炒定了，但是公司的声誉却不会因为她的被解雇而挽回。再退一步来说，如果公司真因为这件事背上违约的后果，对他们这些领公司薪水的职员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余盼伊暗暗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尽量试试吧。”

　　在章启帆如释重负的目光中，她心情复杂地转身离开了经理办公室。
　　 
　　下班回闵家的时候，余盼伊的心情一直像吊了十五只水桶般七上八下。

　　早上舒绘雯跟她说的那番话还言犹在耳，现在就要因为她公司的事去求到舒家，不说这件麻烦能不能妥善解决，至少在脸面上她是无地自容的。她之前回想了一下舒绘雯的话，似乎舒绘雯并不太满意她去工作，反而希望她能在闵亦驰回国帮闵家出力的事情上尽尽心，她该怎么办？

　　不管公司或者放弃工作都是她不愿选择的，她发现似乎现在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动辄得咎，左右为难。余盼伊闭了闭眼，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决定遵照自己的本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了。

　　刚下了车，还没走到闵家豪宅门口，她就看见挺着肚子的范迷迭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范迷迭是孕妇，最近一直很嗜睡，闵家人都很体贴她，平时也不让她早起，她要活动的时候也多半是下午或者晚饭后，这个时候碰见她余盼伊也不奇怪。

　　“大……大嫂。”喊出这个称呼时余盼伊还有些不习惯，按理说以她现在的身份还不能算是闵家人，但闵家二老和闵怀轩夫妻都坚持要她喊大嫂，说是马上就是一家人了，现在喊也算早点适应，她只有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范迷迭对她一向友善，笑盈盈地朝她点头。“下班了？很辛苦吧！”

　　“还好。”她也跟着笑，只是笑容多多少少带着一些沉重。想到待会儿要跟舒绘雯说的事，她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范迷迭眼尖，一早就注意到她表情的不对劲，稍稍沉默了一下，她才缓缓柔声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她的语气和态度都显得很真诚。

　　余盼伊看着她，不经意想起那些从小道消息和别人的耳语中听来的关于这位闵家长媳的传言。听说范迷迭的背景很复杂，亲人是混□□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闵家几乎绝口不提跟她过去有关的事，范迷迭本人也不会主动提及，所以有时候，余盼伊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触这位大嫂。  
　　     
　　“我……”在犹豫了几秒钟之后，她选择如实相告。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现在不说，等会儿在闵家大家也一样会知晓。

　　一五一十将公司遇到的麻烦说了以后，范迷迭有意无意地将她带离大门口，往后花园那边慢慢走过去。

　　“婆婆虽然是舒家人，不过她不怎么管公司的业务，”范迷迭一边思考一边道：“但据我所知她跟舒家的几位主事关系都不错，晚辈也很尊敬她，如果她真开口的话，舒家那边应该会给这个面子，帮你公司解决这个问题。”

　　“那我……”余盼伊像受到了鼓舞，心情顿时如拨云见日一般。不过思及早上舒绘雯对她的那一番谈话，她又变得踌躇不安，不确定舒绘雯会不会出手帮这个忙。

　　范迷迭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不要紧，你只要如实把事情告诉她，我相信她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的。我也会在一边帮忙。”她补充了一句。

　　余盼伊感激地朝她扬起笑脸。

　　晚饭后，趁着舒绘雯没有上楼或出去，余盼伊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地将自家公司遇到的难题说了出来，令她忐忑不安的是，舒绘雯并没有马上答复她的话。

　　养尊处优惯了，舒绘雯并不显老，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她白皙细腻的手握着一杯清茶，优雅地倚靠在舒适的沙发上，眼眸半睁半闭。

　　过了半晌，她才不慌不忙地问道：“你确定那家外国公司是我舒家的下游厂商？”

　　余盼伊站在一边。“是的，我们经理亲自确认的。”她小心地回答。

　　舒绘雯又沉默了下。“我是个一向不喜欢求人的性子，”她语气听不出喜怒地道：“娘家那边的事情，我也很少过问，但你是我的未来儿媳，少不得要帮这个忙，不过……”

　　余盼伊心提了起来，她是第一次发现舒绘雯有个这么能吊人胃口的性子。

　　舒绘雯抬睫打量了她一眼。“总不能你们公司一开这个口，舒家那边就把这事一手包办了，你们公司好歹也要派个人去美国那边跟人家解释一下。”

　　“这是当然的。”她忙道。

　　舒绘雯唇角一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不必派别人了，就你去吧！正好亦驰也在美国那边，你看能不能把他一起带回来。”她如是说。

　　余盼伊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