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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有改动) ...

  •   当自家的大门锁孔被钥匙转动的时候,看着铁门上斑驳的锈迹,余盼伊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跟小冯说今晚就住在自己家,他还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她突然觉得荒谬得好笑,明明是自己住了二十几年的房子,明明这里才是自己的家,现在竟然像是临时来投宿的。才几天没回来,怎么原该最熟悉最理所当然属于自己的窝,竟变得如此陌生?

      打开门进去,一股灰尘覆罩的味道隐隐传来。这些天她和母亲都没回家,屋子没人收拾,那天出门又太过匆忙,窗户也没有关,难怪房间爬满了灰尘。

      她将客厅简单地收拾了下就倚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小冯已经被她劝回去了,她只想好好地放松一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必回应。回家了以后才发现,原来住在闵家的时候,她的心一直都是提着的。那边到底不是她真正的家,住在那里的她再怎么受礼遇,终究只能算个客人。

      她有点口渴,水壶里早没了水,就起身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除了电热水壶发出的嗤嗤声,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她从没有感觉到自己家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她记得母亲在家时,家里几乎无处不在她的唠叨声,和父亲的斗嘴声,还有做家务的琐碎杂音。她以前总嫌母亲话太多,家里太吵了,现在竟忽然觉得,一家人吵吵闹闹、话话家常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

      水壶很快冒起了白烟,壶里的水翻滚着无数的小气泡,她拿来自己喝水的杯子,准备水一开就给自己泡杯茶。电话声忽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竟显得格外刺耳。那是家里座机的声音。

      她本能地以为是闵亦驰打过来的,原本稍稍平静下来的心一瞬间又揪紧了,她迟疑了好久才去接的电话。

      但是打过来的并不是闵亦驰,而是她的表姐赵静瑜。

      “盼伊?你在家?你居然在家?!”电话那边赵静瑜的语气异常惊喜。“太好了!我还以为联络不到你,这些天几乎都找不到你们。”

      赵静瑜是一名飞国外航线的空姐,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国内,所以她们也难得见上一次面。再加上最近因为她父亲的事,余家搬去了闵宅,跟她的联系相对就更少了。

      赵静瑜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真的联络上了余盼伊。对于闵家和余家之间的事,大家都很好奇,也很关心,她作为自小就跟余盼伊交好的表姐,会想从她这边打听消息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前几天刚回国,爸爸已经告诉我姑父的事了……”赵静瑜的爸爸是她的舅舅。“姑妈她在吗?你们都还好吧?”

      好?能好到哪里去呢?他们家在闵家那里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客人,再加上……思及此,她只能黯然一笑。“我妈现在不在家,我……刚好回来有点事。”她话说得有些含糊。

      赵静瑜倒是体贴地没在这个话题多打转,温声一笑。“我现在在公司宿舍,这几天有个新航线的剪彩活动,估计再过两天就可以回来了。我听说你们现在住在闵国浩家是吗?我打你和姑妈的手机都打不通,想说碰碰运气打你家的座机试试看,没想到还挺走运,居然找到了你。”

      赵静瑜跟她不同,她想做什么事一般都能做成。余盼伊心想。她的情路也走得很顺遂,从小就一堆男孩子追,长大了也追求者不断,不像自己,只是遇到一个闵亦驰……彷佛这一辈子就栽进去了。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赵静瑜才有条不紊地进入她想知道的正题。“盼伊,姑父的事,闵家打算怎么处理?毕竟若不是因为他们,姑父也不会就这样英年早逝。”这个问题,不仅她,他们所有的亲戚都想知道。

      闵亦驰和余盼伊要结婚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向外公布,目前只是闵家那边的亲友知道这件事。但余家这边,余氏母女为顾忌被人闲言闲语说三道四,暂时还对此守口如瓶,打算等闵家亲口宣布这件事。

      余盼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坦白说,到目前为止,她一点也没有即将要嫁进闵家的真实感,尤其在今天听见闵亦驰的那句满不在乎的回答后,更加觉得,这件婚事兴许会有什么变故也说不定。

      静默良久,她才幽幽启口。“这个……要看我妈她和闵家他们商量的结果。”她如是搪塞。

      “盼伊,”也不知道赵静瑜有没有相信这个答案。“闵家的二公子好像很不错吧?你们小时候还认识……”轻松戏谑的语气中似乎藏着几分试探。

      “还行吧。”她懒洋洋地回答,实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你还在公司吧?等你回来了我们再聊,我有点累了,就这样吧,Bye!”语毕,像在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挂了电话。

      望着话筒出神了半晌,深怕它又会响起来,或者隐隐期盼着有人会打过来。七上八下地站在那半天,才深深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打开电脑,想借着上网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对着网页她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双眼空洞地盯着屏幕发呆。

      闵亦驰说没感觉,是说对他娶老婆的事没感觉,还是对她这个人没感觉?无论怎么想怎么听,好像对她而言都没什么区别,总之归根结底一句话——他并不喜欢她。

      她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是外面的阳光照进眼睛了吧?她起身拉上了窗帘。

      然后她呆呆地坐着,动也不动。直到感觉窗外的阳光一点点暗淡了下去,天空染上了一片暗金色的薄晖。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她慢慢有了困意,身子一斜软软地倒在了床上。朦胧中她想找条被子盖,可手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她甩手不管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倒头睡了过去。

      十二月的气温已经开始下降,虽还不像三九那样的冷冽,却也能在人无防备的时候时不时地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凉意。没有阳光的傍晚更是如此,可她竟然一无所觉,仍兀自抱着抱枕睡得深沉。住在闵家的这些天,她几乎天天做梦,且常早早就醒了,睡得并不安稳。

      最后一丝光亮已经被黑夜吞噬,屋子里也黢黑得不见五指。她还在熟睡,却隐隐感觉喉咙有些灼热,身子绵软无力,动一下都没有力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卧室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没多久,门竟然打开了,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一个人。

      她察觉到了,想睁开眼,可眼皮就像被强力胶粘上一样睁不开,头只能稍稍左右转动两下,嘴里咕噜着吐出几句呓语。她只感觉浑身难受,身子隐隐抽搐。

      来人走进来,借着窗外的月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她没有任何反应,眉一蹙俯下身伸手探了下她的体温。

      体温高得异乎寻常,明显是发烧了。他紧抿着唇,轻柔地将她抬起来,拍了拍她的脸颊。“盼伊?余盼伊!”

      她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吃力地睁开一只眼。看不真切面前的人,但下意识的,她知道是闵亦驰,她记得他的气味。

      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而且灼热得发痛。她不知道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却注意到了,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了起来。

      “醒醒,余盼伊!你发烧了。”

      她只是动了动唇,提不起一丝力气,也没法回应他。

      他见状,将她轻轻平靠在床头,然后迅速地去厨房冰箱找冰块,多年前他开过她家,对她家还有点基本的印象。手脚利落地用毛巾包着冰块做了个简单的冰枕放在她额头上,又东翻西找地寻找她家的家庭医药箱,好在药箱里备着一些类似感冒药、消炎药的常用药品,他冲了药喂她服下。

      她也不清楚自己半睡半醒地过了多长时间,当她彻底清醒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他就坐在她床边,借着台灯的昏黄灯光一边照顾她,一边翻阅着一本书——仔细瞄去,竟是她高中时买的世界地理。那是她在他出国后买的,当时只是傻气地想知道,他去的国家、城市离她有多远。她记得自己还曾经在上面写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比如加利福利亚的风光是不是宜人得令他不想回来?她知道他高中毕业去了美国斯坦福大学,而斯坦福大学就在加利福利亚州。

      这些话只是她当初闲来无事时的随手涂鸦,万一被他看到的话……再联想到今天她听到他说的话,不觉心塞,下意识就想去夺他手中的书。

      “唉呀!”书被抢到,被他灵敏地闪了过去,她反倒因动作太仓促撞到了头,顿时眼冒金星。

      他嘴角噙笑地俯身看着她。“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这书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吗?”语气竟带着难得的促狭。

      她窘迫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嗫嚅着将头偏向一边。“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的?”过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问题。

      他面容一整,直直地盯住她的表情。“我听小冯说你要在这边住,怎么?在我家住得不好吗?”

      她呼吸一窒,肺部差点透不过气来。“没……没有啊,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心虚了,话也说得越来越小声。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空气中隐约有种微妙的悸动因子在浮动着,她不安地绞着双手,对忽来的静默有些无所适从。

      他抬起手缓缓探向她,那幽深如墨的目光专注得令她的身体仿佛都热了起来,岂知他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试探她的体温。“好像有一点退烧了。”他沉声道。

      “我发烧了吗?”她傻气地瞪大眼,像才意识到这件事。“我记得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你被子也不盖就睡觉,不发烧才奇怪。”他站起来,打开房间的灯,白光亮晃晃地一时让她感觉有些刺眼。“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一说她这才想起自己一下午都没吃东西。“你要做?家里估计没什么吃的。”

      他瞥了她一眼。“我出去买,你就乖乖等着吧。”说完,转身出了门。

      他一走,她连忙拿起那本被他放在书桌上的世界地理。望着她涂写的书页上明显翻阅过的折痕,她恨不得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

      国外的环境比较好,国外的女孩也比国内的漂亮吧!闵亦驰,你会不会被那里的妞给迷住了?

      听说你去了德国,你肯定早就忘了我吧……

      拿荧光笔随手写的心情书签,仿佛又让她想起了多年前那段被离情逼得抑郁不堪的自己,那个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却在关起门后落寞空虚得快疯掉的自己。

      原来,她也曾经历过爱情的折磨的,只是把这段回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埋葬在了心底深处触不到的地方,还强迫自己假装这只是一段年少无知的偶像崇拜,强迫久了,竟真的差点以为是这样。

      爱情,竟早就在她心底生根发芽,无关年龄,无关时间……

      他呢?她对他着了魔,他却抽然事外,不痛不痒。此时再看到这些傻气的文字,不禁像一个莫大的讽刺。

      她合起书,将它放进了书柜里。开了电脑,瞄了眼时间,居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无聊地随手点开某个音乐网站,眯上眼安静地听着选取的几首歌。

           手上青春还剩多少
           思念还有多少煎熬
           偶尔清洁用过的梳子
           留下了时光的线条
           你的世界但愿都好
           当我想起你的微笑
           无意重读那年的情书
           时光悠悠青春渐老
           回不去的那段相知相许美好
           都在发黄的信纸上闪耀
           那是青春诗句记号
           莫怪读了心还会跳
           你是否也还记得那一段美好
           也许写给你的信早扔掉
           这样才好曾少你的
           你已在别处都得到
           ……

      江美琪婉转轻柔的声音伴着抒情的音乐回荡在整个房间,这首《那年的情书》是她非常喜欢的一首歌,每次心情紧张或低落的时候她都会听它,几乎百听不厌。她习惯性地跟着轻吟浅唱了起来,连闵亦驰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注意到。

      正唱得投入时,一袋热气腾腾的熟食“啪”地搁上她手边的空桌上,吓了她一跳。这男人出现得总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她一边暗想一边打开袋子,闵亦驰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个鸡蛋饼,随热气散发的香味立刻让她食指大动,也顾不上矜持地立即埋头吃起来。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眼角隐隐含笑。

      “嗯,真好吃!”心满意足地吃完,她抚着肚皮,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吃饱了吧?”他好整以暇地问。

      “饱了。”她连忙点头。

      “那……”他沉吟了半晌,不疾不徐地吐出这番话。“要不要跟我回去?伯母还等着我把你带回家。”

      她平静的心一下子紊乱起来。“这么晚了……我想就睡在这里。”也许她该跟母亲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

      他偏头睇着她。“你今天遇到什么了?心情不好?”简单的问话,却透出一股不容人忽略或质疑的力量。

      她极力维持的平静被他的这句话彻底击碎了,脸上的表情陡然苍白一片。这是在关心她吗?如果是,她能相信这份关心里有几分真诚?

      他仿佛看穿了她内心的犹疑,在床边坐了下来,双眸一瞬也不瞬地锁住她的眼。“看着我。”

      她不由自主地与他面对面。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跟我说?”他相信她会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小冯虽对他说得语焉不详,但依他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她闭上眼,泪珠沿着脸颊无声地滑下。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勇气也没这个立场问出口。要说什么?说他为什么不喜欢她?为什么对她没感觉?这是人为能够控制的事吗?

      他蹙眉盯着她,见她犯了执拗似地一声不吭,伸手握住了她的肩。“盼伊?”他念出了这两个字。

      彷佛是这两个字触动了她,她抬起眼,缓缓地对着他道:“闵亦驰,我们两人的婚事,可不可以取消?”她终于开了口。

      “你说什么?”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说出了第一句,后面的话就容易了。“我说……这段婚姻还是算了吧。”她不想勉强他,也不想借着这段关系绑缚他。

      这话也许说得有些任性,她已经无暇去想母亲和弟弟会怎么看待她的这个决定,但在这一刻,她真的想逃离这段不是出自大家自愿的承诺。

      他盯着她,眼眸微微眯起。“你不想嫁给我?”他问,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丝异样。

      她垂下眼睫。“你也不想娶我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有谁离了谁天就塌下来,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好好的……”

      “所以原因是在我?”他敏锐地发觉到问题所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不想勉强我,所以主动放弃这段婚姻?”

      她闭上眼,一言不发。

      沉默在他们周围环绕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无话可说,选择接受了她的提议。正要开口,就听到他以一股不疾不徐的语气说道:“我以为你会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但是……”

      她一怔,心一下子像被一双手钳住了似地,窒息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眼神近乎冰冷地睇着她。“如果你在乎这段婚姻,在乎我这个人,请问,你为这段关系做过些什么?”他质问她。

      她呆住了,没办法反驳他的话。自始至终,喜欢他,暗恋他好像都是她一个人的事,跟他无关。而她也习惯了从自己的角度去面对所有的问题。

      好久,他听见她弱弱的声音响起,像一阵不确定的轻风,又像一道看不见的丝线,缠绕进他的心头。“你呢?你也会为这段关系努力吗?”

      他看着她,此刻她正抬着头,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写满了认真的脸。

      他唇角一扬,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头。“是的,我会努力。”

      这是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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