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路从余

23、第 23 章

　　还未等我感叹完毕，便从天而降近百名黑衣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互相打斗，这些黑衣人的身手个个十分了得，新军如今人数不多，但仍有数千人留守，不多会，黑衣人便处于下风。
　　马蹄声被呼啸的风带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带着狰狞鬼面的士兵骑着快马闯进军营，所过之处，遍地血腥。
　　我的心，随着混乱的马蹄声，躁动起来。
　　“锦儿，我们快走。”温之遥用身体护着我，我转头看他，他竟牵着两匹马。
　　几个黑衣人护在我们四周，“主人，请快上马。”
　　我冲温之遥点点头，起身上马。“之遥，我们走。”
　　温之遥笑了笑，对那些黑衣人说道，“无需恋战。”
　　我扬起鞭子，接过他递给我的长剑，“驾！”
　　我此生都无法忘怀这一场战争，不仅仅是满地满地的血肉，还有真勋王狰狞的执念。
　　“阿瑾，”来人一刀劈死了拦在我面前的新军。“接着。”
　　我接住他扔过来的面具，“孙鹏？”
　　“大哥带一帮兄弟们去伏击真勋王的大部队了。”他一边杀着敌人，一边自顾自地跟我解释起来，“估计撑不了多久，我们得快点。”
　　我把面具戴在上，“把你的弩借我用用，我剑法不行。”
　　他嫌弃地哼了声，又从马上解了弩和箭递了过来。
　　“锦儿……”温之遥从前方回来寻我，“怎么了？”
　　“没事，”我抽着马屁股，追上去，“还好这些新军中了毒，要不很难对付。”
　　在冲出军营的一刹那，我觉得恍如重生。正在此时“嗖”一声，远处天空绽放一片光亮。这是鬼面军的信号，伏击没有成功，敌人折回来了。
　　我与温之遥到了漫青城前，勒住马。面前是几百新军还有真勋王，看他们的情况，也经历一番苦仗。
　　“本王没想到，堂堂司战公主，竟然会做下毒的勾当，是不是你的名号就靠这种下三烂的方法得到的？！”
　　我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原本两军对垒，靠的就是各家本事。下毒这种办法，的的确确太过下三滥。
　　慢慢地，我们身后也聚集了人手，有黑衣人，有鬼面军，加起来也几百人。如此一来，两方势均力敌。
　　“阿瑾，”张子阙骑着马挨过来。
　　我瞅着他满身的泥血，再看看身后的兄弟们个个满身的伤，心中很不是滋味。
　　“温之遥，我不会放你走的。”真勋王见我不说话，又将矛头指向温之遥。
　　温之遥冷笑几声，“王爷何必如此执着。就算今日我走了，他日在下也必定会去取王爷的性命。”
　　……………………………………
　　后来，每当我回想起这次战争，最先想起的就是苍茫月色下，满地的尸首，还有夜色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
　　战士们的呐喊，呼啸的马蹄声，还有……还有……插入我身侧的长剑，以及我最后看到的，被温之遥一刀砍下的真勋王的头颅。我低头看见鲜血从我腹部流出，就像楚州外的山泉一样，啊，我想兴许我就要死了。
　　温之遥颤抖的手按住我伤口，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只能看见他的嘴分分合合，却一点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我想我要死了，就应当像个英雄一样死去，我深深喘了几口气，用最后仅有的力气说道，“兄弟们，我先走了……”
　　……………
　　当本宫再次睁开眼睛，看见长留国师那张倾国倾城的大脸时，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长留国师看见我醒了，连忙转身喊，“韩老头，快来，这个醒了。”
　　我皱着眉头，对他用“这个”来代指本宫，有些不满。韩老头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一瘸一拐的张子阙。韩老头替我把了脉，然后抱怨连连，“你这丫头，伤的不是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而已，怎么睡了这么多天？！”
　　我扯扯嘴角，嘴唇因为干裂有些疼痛，长留连忙端了杯茶水来，“温之遥呢？”
　　“那小伙子还在躺着呢，他原本伤得就重，还抱着你跑了这么远路，伤得就更重了……”
　　伤得更重了？我一听这话，心中又急又恼，“我去看他。”
　　“你还是别去了，”长留拦住我，“他还没醒，去了也没用，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了吧。”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韩老先生，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韩老头边说着，边转身离开，张子阙扶着他，正打算一同离开。
　　“张子阙……”我叫住他，他转头看看我，又看看长留。长留笑了笑，帮忙扶着韩老头，“我出去，你们聊。哦，对了，你那个叫雁回的丫鬟，身手真是不得了。”
　　“雁回？她怎样了？”
　　“她……没事……没事。”
　　说着他与韩老头一同走了出去。
　　张子阙挪过来，坐在床边，我看他神色凝重，心中也有几分了然，“兄弟们怎么样？”
　　他干干一笑，“李瑾，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死了多少人？”
　　我低着头，轻轻问道，“我们还剩多少兄弟？”
　　“三十九人。”
　　三十九人？五千人的队伍，因为我，就因为我，只剩下三十九人！
　　我深吸一口气，“那后事？”
　　“按照以前的规律办了。”
　　“每家再多加五十两银子。”
　　“李瑾！这是人命啊，我们这些人，有的，是看着你长大的，有的，是陪着一起长大的，你为了自己的心上人，闯进新军大营的时候，你让人通知我们去救你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会有多少人因你而死！”
　　我抬头盯着张子阙，他的眼睛里波澜起伏，我知道这是我的过错，我想跪着认错，可是鬼使神差地，我幽幽说出一句“你们也可以不来……”
　　张子阙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果真是姓穆……”说完他猛的起身摔门而去。
　　我也被自己的话震惊了，醒悟过来，立马起身追出去，我冲着张子阙的背影哭喊，“哥，哥……我错了，我可是我……我……我能怎么办？”
　　我挨着门框坐在地上，张子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我。
　　“我那么喜欢他，我一听到他出事了，就失去理性了，我也不想的……你应该知道的……”
　　张子阙走近，俯视着我，“我们没有一个人会后悔因为救你而死，阿瑾，你忘了我曾经教过你，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生命的价值都是一样的。你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放弃那么多人。你是一个公主，一个公主，最先考虑的是百姓的安危。”他顿了顿，“你不知道，我在楚州的时候，是多么希望，你能跟我们说，兄弟们，我们的土地要被侵略，我们的家人要被屠杀，我们应该也保卫自己的家园去与新军生死搏斗。而不是，为了一个人……”
　　“如果这个人值得呢？”一个清幽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我转头望过去，“之遥……”温之遥披着外套，被长留扶着，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神色冰冷。他缓缓走过来，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我拉了起来，接着擦了我脸上的泪水。
　　“张兄何必迁怒于锦儿，她一个小姑娘家，又怎么能像张兄一样心怀天下？”
　　张子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阿瑾，刚才我说话虽重了着，可总归是这个道理。至于温公子值不值得，在下就不得而知。”
　　我看着张子阙走出院子，眼泪又流出来，长留站在一旁，“这个张子阙，真是不懂规律。”
　　“长留！”温之遥呵斥一声，长留闭上嘴巴，摸摸我的头，“小公主，再哭就丑了。”
　　“啪”一声，头上的手被温之遥打掉，长留撇撇嘴，“得，连摸都不给摸一下。我说你父皇下了圣旨，让你快回都城认罪。”
　　“认罪？”我疑惑的看向温之遥，温之遥瞪了长留一眼，拉着走进了屋，顺便把长留关在了门外。
　　“喂，你们也太过分了……”
　　“锦儿，新军大军压境，皇上惧怕新国，原本是打算将漫青城和漫青以西拱手相让的。”
　　“可是真勋王已经死了啊。”
　　他扶我在床上坐着，然后挨着我坐下，“真勋王是死了，新国还在。你父皇应当是怕新国怪罪，想……”
　　“他想把我交给新国？”
　　温之遥不说话，“锦儿，皇家原本就没有亲情。”皇家没有亲情，所有人都乐此不疲地告诉我这一点可我终究流的是跟他们一样的血。
　　“之遥，”我不想再与他谈论此事，打断他，“再过些日子就是我十八岁的生辰了。”我抬头看见他神色温柔，“我嫁给你可好？”
　　温之遥笑了笑，张开手臂将我揽入怀中，“我希望你能成为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明媒正娶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