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冒雪行疆

1、年年有余

　　2012年1月22日，年29，小径过年。
　　王磊很不开心。
　　期盼很久的姑姑总算从北京回来，他却发现姑姑变坏了。
　　姑姑不让他吃糖，说他牙不好；“拖床单游戏”时姑姑压到他的泰迪熊，还说是他太重了，来不及转弯。
　　王磊想说自己很快长个子就会瘦了，姑姑电话响了，没理他，他知道姑姑说的是英语，以前那个好姑姑还给他唱过英语歌，虽然他还听不懂。
　　姑姑不爱我了，年仅5岁身穿大红棉袄，头顶还带着红帽子的王磊觉得眼睛酸酸的。
　　心灰意冷的王磊去客厅找正在打麻将的奶奶，拽着奶奶的衣角，低着头小声的说：“奶奶，我伤心了。”
　　“碰——”穿着大红毛衣的王奶奶看了眼孙子哈哈一笑：“乖，去找你姑姑，批你一个甩炮。”
　　王磊又开心了。
　　过年大家都放炮竹，但是自己从来没被批准过。
　　王磊乐颠颠的去找姑姑传达奶奶的“圣旨”。姑姑电话还没完，看了看他，给了他一个又细又小的炮竹，大概是中午吃饭放的长褂鞭炮其中一个那么大。
　　“姑姑，我去院子里！”王磊合上肉呼呼的手，套了棉鞋，一溜烟跑了。
　　“wait~wait！”身后的姑姑叫。姑姑一定是傻了，我根本听不懂，王磊想，北京大人们都说英语吗？那儿的孩子真可怜。

　　院子里空荡荡的，昨天下了雪，本来铺在院子里很好看，王磊想玩，但是爸爸不让，说会生病。现在那些雪灰突突的挤在那儿，一点都不好玩了。
　　我哪儿容易生病了。
　　王磊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走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
　　甩炮只有一个，王磊又有点舍不得了，姑姑手里还有一小盒，可是自己正在和她生气，男子汉总不能去要。
　　抠门儿的姑姑！
　　王磊赌着气将手里的炮竹摔出去。
　　啪。
　　声音并不大，王磊看着炮竹的残骸，有点失望。他蹲下去想再捡起来试一试，却看见一缕青烟冒了出来。
　　坏了！一定是着火了！昨天晚上就有一家放炮竹着火了，很大的烟，爸爸和爷爷都去帮忙了。王磊顾不上生气，想回去喊姑姑。正待喊，却看见一个苹果大小的东西从炮竹的残骸和青烟中蹦出来。
　　“可憋死我啦！”红衣服的小东西一边抹自己的头发一边喊。可是由于体积太小，听起来声音尖细的很。
　　王磊仔细看了看那个小东西，脸圆圆的，一头红发胡乱的扎在脑后，眼睛是紫色的，嘴里伸出两只长长的牙，王磊想和他说点什么，于是戳了戳他的衣服：“哎，你也穿大红的！”
　　“别戳，别戳，”小东西开始躲，“那不是衣服，那是我的肚皮！”
　　“不穿衣服！”王磊想起自己早起上幼儿园妈妈教训自己的情形：“你不是好孩子！”
　　“烦死了！”小东西说：“怎么是这么小的炮竹！”
　　“我还小，放不了大的炮竹。”王磊说：“你是我放出来的吗？”
　　“啊——”小东西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冲王磊鞠了一躬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年。”
　　“年？！”王磊惊呼：“你是小怪兽！妈妈说你是坏人，你吃小孩子的！”
　　“大人都是瞎说！”年很不开心，红红的尾巴甩在他鼓鼓的肚子上，很骄傲的样子。
　　“我叫王磊，今年5岁。你今年多大了？”
　　“我也是第一次出来，换成人类的岁数……”年咳嗽了几声：“咳咳……和你差不多吧……”
　　“啊！你是知道我姑姑对我不好，来找我玩的吗？”王磊兴冲冲的问。
　　“我倒是想玩，”年的尾巴耷拉下来，沮丧支着自己的小短腿说，“我妈妈不让，她说我该出来见见人了。”
　　“妈妈？”王磊很奇怪：“年有很多只吗？”
　　“都和你说不要相信那个传说啦。”年说：“当然有很多只年，不然全中国这么大，我一个人跑不是累死了。”
　　“跑？”
　　“大概就是躲在炮竹里，去看望人类什么的。”
　　“哦，那就是工作。”王磊想到了姑姑：“你也说英语吗？”
　　“英语？”年挠了挠脑袋：“还没学，不过好像以后需要学了，我哥哥上次就碰见个洋人，不会说英语，哭着跑回来了。”
　　“我姑姑从北京回来给我带了礼物的。”王磊看了看年光溜溜的身子。
　　“我也带了！”年自豪的说：“我可以解决你一个麻烦。”
　　“什么麻烦都可以吗？”
　　“咳咳……我还小……”年有点不好意思：“都怪我爷爷啦。”
　　“你怎么说你爷爷坏话！”
　　“都怪他啦，他当年碰见了一个秦国叫嬴政的，许给他一个巨大的愿望，才导致女娲祖奶奶不许我们滥用法力的。”
　　“嬴政？”王磊挠了挠头：“《一千零一夜》里面有吗？”
　　“你以后上学就知道啦，”年说，“我也不太懂你们的历史，我们每个年，额，用人类的算法，100年左右才能出来一次。”
　　“啊？那我们以后不是见不到了。”王磊说：“我挺喜欢你的。”
　　“这个——你先说说你有什么麻烦吧。”年将两只小短手搭在王磊的棉鞋上，按了按，“果然人是要穿鞋的。”
　　“你冷不冷？”王磊挪了挪腿，问：“要不要到我家里去玩儿？”
　　“不用啦，”年说，“我一会儿还要从这个炮竹的灰烬上回去，这个炮竹太小了，我怕迷路。”
　　“对不起。”
　　“没关系。”年想了想道：“恭喜发财源广进！”

　　王磊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周围暖和起来了，打量四周，这是一个透明的屋子，没有地板，地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一颗草以极快的速度长到他的面前，送给他一杯果汁。王磊发现自己坐在一块巨大的糖果上面，年变成和自己一般大小，坐在自己对面的糖果上。
　　“啊！我们挂在在树上！”王磊向下看，树干底部一只和自己一般大的雪白的兔子也抬头看见了他，还冲他招了招手。
　　“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屋子啦，不过不是真的，是我照着样子变出来的。”年很得意。
　　“那只兔子是你的？”王磊说：“我很喜欢。”
　　“你还是和我说说你的烦恼吧，”年说：“它是我邻居。”
　　“唉，”王磊说，“我姑姑不喜欢我了。”
　　“你怎么发现的？”年问。
　　“她不搭理我，不给我糖吃，还嫌弃我胖。”说到胖，王磊想起自己可怜的泰迪，没忍住哭了起来。
　　“哎，你哭什么！”年手忙脚乱，刚刚送果汁的那根善解人意草又长起来，递给年几片绒绒的软叶子。年看着用叶子抹眼泪的王磊道：“我姑姑还嫌我肚子鼓呢，上次天帝送她10只蟠桃她都不给我吃，说我还——别哭，这个都能解决啦！”
　　“能行？”王磊抽答起来。
　　“能的，”年说，“刚我念的咒语你听见了吧？”
　　“恭喜发财源广进？”王磊眼泪又出来了：“你骗人！这话我给我爷爷磕头时说过的！”
　　“神仙说的和你说的当然不一样！而且，让人爱你说的是不是这句。”年说：“等一会儿呢，你就把你姑姑叫来，我给她念几句咒语，保准她以后都一直爱你，陪你玩，给你糖吃。”
　　“真的？”
　　“我骗你干嘛！”
　　“是不是我姑姑爱我了，你就要走了？”
　　“是呀，我妈妈就在炮竹的另一端等我。”
　　“你们年告别的时候都说什么呀？”
　　“年年有余。”
　　“年年有余？”王磊问：“你们的咒语都是我们过年的话吗？”
　　“是你们学我们的话，”年说，“那些见过年的人等我们从炮竹里回去之后就不会记得我们的存在，但是这些咒语是不会忘记的。”
　　“不记得？”王磊说：“我也会忘吗？”
　　“啊，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么早的。”年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我会想你的。”王磊说：“而且，我觉得你的肚子圆滚滚的很好看。”
　　“我也觉得你并不胖。”年说：“黑眼睛也很好看。”
　　“难怪每次回来爸爸妈妈他们看起来都不太高兴。”年接着说：“这真是个伤感的事情。”
　　“你还回来看我吗？”
　　“我下次再来你可能就不在了。”年也很沮丧：“而且，炮竹的连接不是固定的。”
　　“你不要难过，”王磊说，“我姑姑每次去北京，我都很难过，但是她终究会回来的，你也一样。”
　　“嗯，我回去问问我妈妈有没有什么办法。”年揉了揉眼睛，道：“她最疼我啦。”
　　“那你下次来，我带你去我家！”王磊也开心了不少。
　　“好啊，”年平复了很多，“因为没有人在屋子里放炮竹，我们年还没去过人的家呢！”
　　“我爷爷会下围棋，奶奶会打麻将！”
　　“麻将？仙界好无聊。”
　　“我家的泰迪长的比那只兔子还可爱！”
　　“你怎么还惦记我的邻居！”

　　王磊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有人可以和他一起聊天，虽然它长的和自己那么不同。
　　“年，你身上怎么发出红色的光？”聊着聊着，王磊问。
　　“糟了，时间拖的太长了。”年说：“王磊，你快去找你姑姑！”
　　“嗯！你等我！”
　　王磊从角落里跑出来就看见来找他的姑姑。
　　“大王磊，放炮怎么这么久！”
　　“姑姑，你快来！”王磊冲他姑姑挥手，向年跑回去。
　　“你慢一点。”
　　王磊到的时候，年已经只剩一条尾巴还留在外面，摆来摆去。王磊急了，松开姑姑的手，去抓缩小版的年的尾巴，大喊：
　　“年年有余！”
　　王磊没有抓到，红尾巴不见了，年消失了。
　　王磊放声大哭，却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么。
　　姑姑上前来，看见王磊坐在地上，问：“谁欺负我们家宝贝啦？”
　　王磊停止了哭泣，愣了愣说：“年年有余。”
　　“哎呦，”姑姑吃力的将王磊抱起来，“还会跟姑姑说吉祥话啦！咱们回去拿新的炮竹，姑姑陪你放好不好？”
　　“姑姑，年年有余。”
　　“你是想吃鱼了么？”王磊的姑姑摸了摸他的头。

　　大年初一。
　　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家里大人都在煮饭，只有王磊赖在床上什么都没干。
　　“咚咚咚！王磊！”有人敲他的窗子。
　　王磊一咕噜爬到桌子上，打开窗子的一个缝，红头发的年挤了进来。
　　“你回来了！”王磊再见年的一瞬间就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我妈妈送我回来的，我还没帮你解决麻烦呢！”年有点不好意思。
　　“你眼睛怎么肿了？”王磊将年拉倒自己的被窝里：“你哭啦？”
　　“有点着急嘛……”年看了看王磊的房间说：“你的屋子挺美的。”
　　“也还好啦。”王磊说：“你这次来能呆多久？”
　　“一个小时最多了！”年说：“你快把你姑姑叫来吧。”
　　“不用了，”王磊说：“我姑姑昨天回来对我很好，我想吃糖，她也给我了。”
　　“那这一个小时我们干什么？”年问。
　　“我有个好主意。”
　　北京没有下雪，年带着王磊路过故宫，路过高楼大厦，最后停在朝阳区一户普通的居民家里。
　　那户人家里妈妈在做饭，爸爸在哄自己的小女儿，那个小女孩儿比王磊还要小一点，爸爸教她念“恭喜发财”。
　　“那句话是让父母身体健康的。”年悄悄的和王磊说。
　　“好像北京的大人也不是都说英语啊……”王磊趴在年的耳边说：“北京的孩子这么看也不是很惨。”
　　王磊放了心，和年回程。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家里还在煮饺子。年将床上泰迪变的王磊变回去。
　　“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年说。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人不能知道年的名字。”年说：“你以后也不见得会再遇见别的年。”
　　“我们是好朋友吗？”
　　“是啊，”年眼圈红了，“我们还一起旅过行。我不会忘记你的。”
　　年的身上又一次冒出红色的光芒，年站在窗前对着王磊挥了挥手：
　　“年年有余。”
　　王磊姑姑进屋的时候，看见王磊开了窗，不知道在想什么。
　　“多冷呀！快来吃饺子！”
　　“恭喜发财！姑姑。”王磊说。
　　“真乖！一会儿姑姑给你大红包。”姑姑走过去关窗子。
　　外面的雪飘的很大，茫茫一片，有些雪片飘到屋里很快就化掉了，王磊看着姑姑缓缓关上窗户，那片世界和他隔绝开来。
　　“吃饺子喽！”姑姑说。

作者有话说

　　过年大家都要开心。送一个超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