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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壹 人心之花 ...

  •   九岁那年,冲田总司第一次去试卫馆拜师。一进去,整个道场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年幼又漂亮的小男孩睁着明亮的眼睛,十分害羞。

      “总司,为什么要拜入我天然理心流门下?”当时的家主近藤周助和蔼地问他。

      冲田想了想,说:“因为我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武士。”

      “很好呢。”周助老人摸了摸他的头,笑得很欣慰。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这一年,冲田总司十九岁,坐在他对面的是现任的家主,新选组局长近藤勇。另外两名天然理心流的师兄土方岁三和井上源三郎也在,和当年一样静静地看着他。

      “前川家的仆人信太失踪半个月了,这事你知道吗?”近藤勇问。

      “知道,据说正好就在我们去抓久坂玄瑞那天不见的。”

      “他的尸首刚在乌丸被发现,已经腐烂了。凶手从背后击杀了他,手法很干脆。”

      冲田一点也不惊讶,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师兄们。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语气是他一贯的轻松,“要立刻去办吗?”

      “暂时不要动他,再看看队里面还有没有别的同伙。而且,我们现在另有一件事要做。”土方慢悠悠地说。

      几天后,新见锦在祗园山之尾因“不守士道”而被勒令切腹。

      消息传来,仅在一屋之隔的楠小十郎酒盏顿时跌落在地。

      恰好一道闪电从天色沉沉的空中直刺而下,堪堪穿过他与荒木田之间。两人均是愣了愣,随即而来的雷鸣在头顶轰隆作响,伴着屋外女人们的尖叫声,冰凉的秋雨淋漓尽致地浇在他们的心上。

      “新见局长是法度殉道第一人吧。”好一会,荒木田才叹息道。

      眼前盛装的艺妓还在跳着最近京都流行的新舞蹈“三位公主”,楠小十郎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自那次和荒木田不欢而散后,他还是第一次又被他热情地请了过来。

      看到荒木田,心里就不由得起疙瘩。他发觉自己有点害怕荒木田的笑容,瘆得人发慌。

      一抬眼,又对上了荒木田的脸,宽唇小眼,笑起来确实很不好看。

      他担心荒木田又会说一些和上次一样动摇心志的话来,正好有件事是该说个明白了。

      “荒木田先生,之前承蒙您慷慨解囊救我所急,欠下的钱两我会尽快还清的。”

      荒木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种表情就像大人无奈地面对一个小孩。“这种事何必这么介怀?我从拿给你,就没想过要你还。”

      “不,这事必须了结。新见局长死了,土方副长立下的队规绝对不是说说而已的。”每次想到和荒木田在钱财上始终扯不清,就像喉间卡着根鱼刺一样极不舒服。可是,他又哪来的能力还钱呢?

      “那是法度之前的事,不会追究的。”荒木田豁然地宽慰他。

      确实也是。只要彼此都不提及,又会有谁知道呢?一想,心下又安然了。无论如何,自己是欠下了荒木田一笔巨大的恩情。

      “还是要还的。”楠感激地说。

      “真的不必,那人不会要的。”荒木田依旧笑容满面。

      “他是谁?”楠吃了一惊。

      “会有机会见面的,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还想当面跟你道谢呢。”

      “这……”楠还想问,荒木田已经转过头,专注地看起了艺妓的表演。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模模糊糊地只记起自己曾经在新见锦和野口健司手中救过一个因为不愿意交钱差点被砍死的商人。

      莫非是他?楠想,那还真是多亏了神明的庇佑。

      这天晚上,他去了阿夏那,想和她说说可能找到恩人的事。

      他和阿夏有三四天没见了。因为荒木田给的那笔钱足够多,除了还债外,还剩了一些,楠就在四条河原町租了间敞亮的屋子把阿夏养在那了。

      他们最近的话越来越少。每次一来,阿夏都会叫他先去洗澡,说是楠身上血腥味太大。可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阿夏会抚摸着他脸颊上的疤痕,柔弱地泛着泪光,看向楠的眼神总是充满崇敬。

      他觉得自己有点搞不懂女人的心,阿夏对他的爱总是那么难以揣测。但是现在阿夏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又让他心疼不已。

      “出了什么事?”他慌忙问。

      “那些讨债的人又追到家里去了。父亲让人送了信过来,那些人说还不够。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楠皱着眉头,不知说什么好。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阿夏的家人,曾经想去拜会,却被阿夏拦住。她难为情地说:“怎么好让楠君您看到那样败落的光景呢?”看她那么坚持,也就作罢了。

      阿夏的苦难很多都是被家里拖累的。楠君心疼不已。只是上个月十八日因为在赶走长州藩的政变中有功,会津藩赏了新选组一大笔钱,分到楠这种平队士手上也还算宽绰,不过他已经悉数交给阿夏来置办小家了。现在又要去哪里拿钱呢?

      “我再想想办法。”楠低声说。他搂着阿夏,像拥有世上最好的珍宝。

      其实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低头坐在荒木田面前时,他甚至开不了口,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

      “楠君?”

      “哎,是,是。”

      “是有什么难处吗?”

      “哎,没有的事。”一脱口他又后悔了,好容易人家帮自己找了个话头。

      荒木田只是笑了笑,像个沉稳的猎手。

      “这样吧,楠君,我这里正好有件事想和你说。还记得上次说的那位大人物吧,他想见见你,当面答谢你的恩情。”

      “啊?这……”这叫他说什么好。明明嗅出了有点不对劲,可是脑子里想的却是阿夏的债有着落了。

      见面的地方定在了岛原的一家高级料亭,楠从来都没有去过那。

      他一路沉默不语,任凭荒木田热情洋溢地和他说话。他忽然对京都的繁华失去了兴趣,每走一步都在想着一个问题:我这样还算是武士吗?挟恩受财这种事,父亲黄泉有知,会很失望吧?身为武士,竟然还沦落到要和商人把酒言欢的地步了。

      楠的骨子里充满了傲气。

      “就是这了,请吧。”荒木田掀了暖帘,熟门熟路地把他带到了里边,完全不需要仲居来接待。

      一进去,楠就呆住了,下意识地想夺路而逃。

      他看见了两个熟人,其中一人抬头看到了他,嘴角扯出一个很诡异的笑。

      还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背对着他们站立在窗前。窗户却是紧闭的。

      “那小子把我们请到这来,却迟迟不露面,是欲何为?”他手中的大铁扇子狠狠地拍在用名贵的楠木做成的柱子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抱歉,他已经到了。”荒木田谦恭地答道。

      楠认得这个声音,他的背影实在太过熟悉了。

      那人一转身,阴沉桀骜的脸上布满了不耐的神色。瞥见楠,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芹泽局长……”楠小十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声音都软了。

      另外那两人是平山五郎和野口健司。野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难道芹泽局长就是我的恩人吗?楠觉得自己一不小心走进迷雾里去了。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直到背后有人礼貌地说:“一起坐坐如何?”

      那是个长相秀雅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料子考究的和服,斯斯文文地站着。楠之前从未见过他,那人却一副早就对楠很熟悉的样子,冲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想必您就是楠君了吧。”

      “哎,是。阁下是……”楠紧张地看着他。

      芹泽鸭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过来:“久坂玄瑞,你架子摆得真大,请我过来还敢让我等这么久。现在又把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色也一并叫来,是在羞辱我吗?”

      楠小十郎这下完全呆滞了。他看了看毕恭毕敬的荒木田,又望了望面容平静的陌生人,耳畔一阵嗡鸣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上浮绕了:完了,上了贼船了。

      “没有的事,”久坂玄瑞温和地说,“以后楠君也是我们的同志了,请他来一是为了亲自道谢,二是大家也这样正式结识一下。楠君,请进去坐吧。”这人儒雅的外表和他的过激行为反差太大了,到底是名士吉田松荫的得意门生。

      楠还站着不动,下意识地就想拔刀。荒木田反应比他还快,一下子就蹿到他跟前,亲热地按住他的手,一边挽着他的胳膊往里带,一边笑着说:“楠君,那位你一直想见的大人物就在这了。”

      “什么?”

      “拿出那笔钱的是久坂先生呀。”

      “啊!”楠的呼吸在那一瞬几乎停止了,等反应过来时,他的手下意识地在袖口、胸口摸索着。“那钱绝不能要”,这是他唯一清醒的想法了。

      可是他找了半天,决计是找不出什么钱来的了。

      久坂玄瑞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说:“您太客气了。比起楠君的大义,这点算什么呢?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长州藩一定会尽力帮您。”

      荒木田补充道:“上次多亏了您的仗义相助,久坂先生才能及时从新选组的围捕中脱身。这份大恩,我们是不会忘记的。”

      “原来是你小子……真看不出来,难为冲田总司还在近藤面前大力举荐你了。”芹泽等三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芹泽还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和厌恶的眼色。

      “芹泽局长,楠君的义举是因为他深明大义。新选组的成立本就是为了攘夷而来,现在却成了近藤勇这等小人向软弱无能的幕府邀功的工具。不但利用了芹泽局长您的名望,可是打着旗号欺骗了我等。现在就等芹泽局长一举铲除那些洋夷走狗,重新把新选组带回到原本的方向了。在此,我长州藩……”

      楠的脸色发青,一声不吭,听荒木田滔滔不绝地说话。他看着荒木田又宽又厚的嘴唇一动一动,心里都凉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荒木田竟会是长州藩的卧底,也难怪之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楠君,你怎么看?”这时,荒木田把话头扔给了楠小十郎。一屋子的人都紧紧地盯着他。

      久坂玄瑞话很少,一进来就在一旁坐着,像个旁观者。听了这话,他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等楠的回答。

      “我?你要我做什么?”楠茫然地问。他的手死死地握紧了刀柄,仿佛那里才是他唯一的支撑。

      “不,不是我们要你做什么,是你打算做些什么。”荒木田板起脸说。

      楠呆呆的,好像有无数的穿堂风从脑子里呼啸而过,新德寺的钟声、八木家的流水、椰神社的鸽哨,清凉舒爽,在细微流动的空气里,缓缓地,缓缓地,要把他的神智从此处剥离。

      长州藩志士奋不顾身地在做着他们认为是对的事,可是新选组呢?他们也一样没有错吧。身为武士,忠于将军有什么错吗?无论如何——

      “信太是你杀的吗?”他盯着荒木田,徐徐地站起身来。

      “算是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楠伸手示意他别再说了。他自己也明白的,只有死人才可以保守秘密,但是死人也可以透露信息。他知道,荒木田那天另有任务,作为三番队队长助勤出动,协助队长斋藤一在二条千本通一带巡查。必须说,杀了信太这事做得一点都不高明。

      他扫视了一遍屋里的众人。芹泽鸭依旧是懒洋洋的姿态,谁都不爱理,逍遥地拍着铁扇,哼着他自编的小调。新选组的总笔头怎么会和死敌攘夷派在一起,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先是收受长州藩的钱财,后是阴差阳错地放跑了危险人物久坂玄瑞,现在又和他们坐在一间隐蔽的屋子里,说自己清清白白,跟长州藩一点牵扯都没有,还有谁会相信呢?

      楠拒绝了荒木田的盛情,因为脱力,身形不稳,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跑出去。站在门口,他定住了脚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缓慢地说:“我绝不能背叛新选组。”

      荒木田和平山五郎同时拔刀准备追上,却被一直没有发话的久坂玄瑞拦住。

      “让他去吧。”他的目光是严肃的,话语间有些惋惜之意。

      “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吗?”荒木田问,比了个斩杀的动作,看向久坂。

      久坂玄瑞摇摇头,说:“这种人懦弱至此,连当武士都不配,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确实如此。

      十九岁的年轻武士,楠小十郎,失神地出了岛原,不敢立刻回新德寺,独自一人靠坐在附近的大宫墙外,放声哭泣。

      他到现在都没能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引来如此大的麻烦。

      他一直处在一种艰难的矛盾中,甚至犹豫着是否要去告发荒木田和芹泽。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本心到底是怎样的了。就是这样的优柔寡断,令他失去最后的机会。

      行尸走肉的生活持续了三两天,芹泽鸭死了。近藤勇对外宣称的是“暴毙身亡”,实际上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是轮到了我吧?冲田先生他们一定知道了吧。楠终日疑神疑鬼,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很不一样了。

      葬礼这一天,永仓新八特地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你知道吗?我们中间出了长州的奸细呢。”

      楠立刻惨白了脸,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怎、怎么可能?永仓先生一定是、是弄错了。”

      新八眯着眼睛看他,然后就笑起来:“我是在说笑,没错。不过,今天有这么闷热吗?”

      楠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全被汗湿透了。

      新选组已经待不下去了!他这回算是明白过来了。

      不,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叫嚣着。

      他决定带上阿夏逃走。

      当他找到阿夏时,却发现阿夏表情木然地坐在地上,眼神中充满恨意。

      他又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等他再回神一看,那恨意又消失了,像雨珠滴落在水里,融合得找不出痕迹。

      “阿夏,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他激动地对阿夏说,“我们可以去志摩,我父亲以前在那里开过一个小道场。我教村里小孩剑术,你在家做做饭什么的……”

      他自顾自地畅想着美好的将来,全然不曾注意到阿夏轻蔑的表情,那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柔弱女子脸上的表情,冰冷得就像一把尖刀,随时能扎出血来。

      等楠回头温柔地看她时,她又迅速地低下头。乌黑如丝的头发细致地梳了个银杏髻,衬得她的脸蛋更加小巧柔美。皓白的脖颈,浑圆的胸口,她的模样被楠灼热的目光勾勒出了一道浅浅的剪影。

      像是再也不会见到一般,楠从未如此专注地凝视着这个女人。

      这是神明注定的事呢。他哀伤地想。

      他握住阿夏的手,轻轻地说:“六天后,新选组会举办近藤局长正式统领全组的仪式。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辰时我会借故外出,在市比卖神社等你。你用这几天好好收拾下东西,不,什么也别带,免得让人怀疑。总之,你一定要来。”最后,他强调了一句,用力地看了看阿夏。

      女人低垂着眼帘,略略点头。

      九月二十六日这一天,楠小十郎很早就醒来了。睁开眼,天色才蒙蒙亮。他悄然起身,坐在长檐下,露珠从檐角滴落在他手心里。他思索了很久,昨晚写了一封信塞在行灯下,指名要留给冲田总司,然后便一直坐着听新德寺正院传来的佛音。

      撞钟声响起,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快到辰时了。他站起身,仔细地摸摸胸口,那里放着平日一点微薄的积蓄,应该可以够他和阿夏回到伊势志摩吧。

      没有人注意到他,更没有人问他要去哪。楠换上便服,就这样慢慢地从新德寺正门走了出去。

      市比卖神社的神官多年前在伊势曾得过楠父亲的帮助,请他帮忙掩护着送出京都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他一直站在神社的门口等阿夏,从辰时一直等到未时。已是秋天了,树上的花叶纷纷落下,可是左等右等,伊人始终未至。

      “大概是不会来了。”有人慢吞吞地说。

      “应该是吧。”楠的神色如常,日影徘徊下,多了几分寂寥。

      “和你说个事啊,有个自称是你志摩同乡的家伙,前两天被人杀了呢,是新阴流的刀法。”那人无所谓地说着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事。

      他点点头,做好必死的觉悟后,头脑竟变得无比清醒:“这是想借您的手来灭我的口呢。”

      “太心急了,反而像是在为另一个人打掩护。除了荒木田君以外,还有谁呢?哎哎,你想知道吗?”

      “您不下来说说话吗?”

      “哎,被发现了……”那人就坐在树上,晃着双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冲田先生……”

      “再和你说个事啊。有没有觉得你那女人长得和另外一个女人很像?”

      “是吗?”

      “我只是觉得很熟悉而已,随口那么一说,阿丞很多事地就去查了……嗯,你和芹泽先生差不多也算是亲戚了吧。”

      “……”

      “她和阿梅小姐可是亲姐妹呢,真了不起。然后啊,最妙的是,她和你一样也不是京都人哦。所以你本不需要那么自卑的。她们啊,和荒木田君一样,从近江来的。口音藏得真好,就跟楠君你一样。”树上的少年把玩着花瓣,低头一吹,顺着风,那些细碎的花末扬扬洒洒,被送到遥远的地方去。

      “这样啊……”楠面无表情地应着。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冲田轻巧地跃到他面前。

      “久坂玄瑞那件事,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我正好懒散地休息了十天呢,感激你还来不及,”冲田真诚地对他笑,“还有吗?”

      楠也笑了起来,又说:“我请求切腹。”

      沉默了片刻,冲田才说:“你的罪名被定为长州奸细,上述要求驳回。”

      冲田总司的剑是出了名的快,楠几乎感觉不到痛苦。一低头,才看见血源源不断地从胸口流出来,大概把那些准备和阿夏路上用的盘缠染红了吧。

      咽气前,冲田安静地守在他边上。

      楠小十郎望向京都云淡风轻的天空,最后说:“冲田先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冲田想答也来不及了,说完这话,楠就闭上了眼睛。

      冲田盯着他脸上的刀疤,仔细地看了看,心想,是那刀疤害了他吗?

      “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不知何时出现的新八嬉笑着,随手勾上了冲田的肩膀,“那小子再迷恋女人也不像是会出卖新选组的样子啊。”

      半天不见冲田反应,只觉得手底下有一阵轻微的颤抖。仔细一看,新八也渐渐收起笑,惊讶万分地看着突然陌生起来的冲田。他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睁大了眼睛,嘴唇不自主地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新八,我还有点事要办。”冲田丢下一句话,就匆匆走了。

      有件事,他得亲手去做才好。

      还好,来得及。

      斋藤一也在,楠小十郎生命中最混乱的一天就是在那里度过的,位于岛原的料亭——佐渡屋。

      那女人衣衫不整,发髻都掉了,拼命地往后挪动。她跟前横卧着一具尚还温热的尸体,只穿着一条兜挡布。

      冲田瞥了一眼,问:“好眼熟。”

      “御仓伊势武。”

      “是他呀,杀了信太,给久坂玄瑞通风报信的人就是他吗?”

      “他杀的人可不少,跟这个女人睡过的男人几乎都被他杀了。”

      “哦,和荒木田一样都是你们三番队的。他们平时可从来不讲话,我都要以为他们关系很差了。没想到,竟然好到连女人都可以共用吗?”他困惑不已地看向斋藤。

      “恕我无法解释。”斋藤一淡漠地说。

      “算了,也许新八会知道,”冲田不介意地摆摆手,“那么……这女人就留给我吧。”他面带微笑地请求着。

      斋藤不发一语,静静地退到门外。

      冲田好奇地问那女人:“用暗娼的身份收集情报比较方便吗?”他觉得回头可以提议山崎丞也用一用。

      女人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房间只有四张榻榻米大小,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还是谈正事吧。有个挺好的男人很喜欢你,你不是也说过喜欢他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话吗?那么,我成全你。”冲田一边说着,一边拔出刀,慢慢地走向惊恐得不断发抖的女人。

      只是轻轻一下,楠所疯狂迷恋的身体就成了死尸。

      少年瞥了一眼尸体,掏出白布爱惜地擦拭自己的刀,无奈地摇头。他还是无法理解楠小十郎的想法。

      “如果当初警觉一点,也许就能制止住了。”他觉得自己也有错。

      两天后,冲田一个人去了东福寺。楠小十郎就葬在那。

      站在楠小十郎的墓前,翻新的泥土散发出特有的气味。

      冲田沉默地伫立了一会,沾满泥土的手像以前那样拍他肩膀一样,拍了拍墓牌,轻声说:“我把她带来了,去那个世界好好恩爱吧。请安息,楠君。”

      抬头望望天空尽头的夕阳,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楠小十郎的情形。

      “我,我就是叫做楠小十郎的……”那人很清秀,带着点女孩子的腼腆,皮肤光滑,没有任何疤痕,眼睛闪着亮光,好奇地张望着八木家的院子。

      “你参加新选组的目的是?”考核官之一的山南敬助问。

      “那便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武士。”

      “何为了不起的武士?”

      “我父亲说,能够逆水行舟,坚持我心的武士就是了不起的武士。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请让我和你们站在一起吧。”

      冲田刚好从中壶走过来,听到这些话,微微对那人一笑。

      他也抬起头,向冲田鞠了一躬,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么,我就是你剑道的试炼官,天然理心流冲田总司,请多指教。”

      “新阴流,楠小十郎。”

      那时恰好吹起一阵风,树上的花纷纷落下,像是下起了一场花雨。

      “人心之花,未待风吹已自落。”土方岁三坐在茶室里,心有所思,正好写下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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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拾壹 人心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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